14、破阵

彭萋第一次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做事,但即使再困难再痛苦她也知道要坚持不能出差错,这里没有师兄师姐,这里不是她耍赖撒娇打滚儿喊疼的地方,这里是需要她坚强自救的地方。

紧绷着神经勾上最后一笔,彭萋捏着簪子的手指一下子就痉挛的松不开了,她无力地垂下手臂晃晃悠悠的后退,眼不离墙上开始流转消化的阵眼,她用力甩甩头保持清醒,再次确认自己没有忘记什么,叨念着:“没问题,没有错。”

温逐流单手阻止了彭萋几欲跌倒的后退,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阵眼完全解开,甚至能感受到身处的世界正在无形的崩塌瓦解。

要是后面联动出来个子母阵、连环阵,可真是再没那份心力应对了,彭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松的手,听到簪子落地的一声脆响,不由得一阵心痛,身心俱疲的她放下眼帘耍赖似的滑坐在地,任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也得等她歇上一歇。

依旧幕后黑手的一片衣角也没捕捉到,便宜占得这么大连个脸都不露,啧,啧.....过分呢,彭萋闭着眼没骨头似的歪着,之所以没整个人窝在地上,应该是温逐流这个好少年让她暂时依靠了一下吧,话说回来,以城为阵,且不说误入呼兰城的修真者,光是一城的百姓,每人每天吸一口生命力那就是平白助长了多少修为,多少修真者想通于此道冥想几百年还不能得法,幕后之手却已经将捷径走得这么漂亮了,但是彭萋有一处不明白,此道背离正道,御下皆为鬼魅那么幕后主使定然修得邪道,这让正道发现了少不了喊打喊杀,但若不是死了人封了城,谁能注意到有这回事,有一整座城当储备粮日后尽可以细水长流,可怎么就露出这种有今时没明日的吃香呢?

没有远见克制不了内心的欲望就想一口吃个胖子?不能吧,呼兰城这么大的工程耗时可不短耗力可不低,就为了撑死吃一顿?

东窗事发索性破罐子破摔拼个鱼死网破?不对呀,功利欲望如此强烈的人妖鬼应该很惜命才是,被发现了应该卷铺盖遁走啊,从阵眼上看,肯定没走,而且肯定隐在城中,因为那阵眼是一命一笔的画上去的,有几笔还没沉淀还很新鲜,甚至还没画完在等待新的颜料祭献,等的也许就是她和温逐流......

为什么不露一声一面呢?为什么不出手擒了他们祭阵呢?她阵都解完了也没察觉到蛛丝马迹,彭萋感觉整个人都是飘忽的,睁不开眼便只好蹭蹭脸,当下抵抗住混沌仅保持住的几分清明也都被好奇的心痒占据了。

肩上靠着的是他在意的姑娘,温逐流盘膝坐着静静地享受着安稳的幸福,他突然想到了道侣这一个词,得一心上人道途相伴,从此寻道之路便多出一种滋味,叫作甜,这想法绝不是没头没脑生出来的,但此刻温逐流还是像被人看穿了心思的脸一热,他低头看看昏迷着的彭萋,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贼一般的压下头,鼻尖飞快的擦过发顶柔软的发丝,做完这个动作几个呼吸后才平复了心跳,终于将目光落在井然有序逐渐淡去的阵眼图上,他捡起彭萋那根落在地上孤零零的镶玉银簪,先是爱不释手的把玩欣赏了好一会儿这根再普通不过的簪子,再运气灌注簪尖信手甩出两笔加在正运转消化的阵眼图上。

不知过了多久,彭萋感觉自己被人横抱起来迈过一道门槛,她反感的一挣却被抱得更紧了。

脸上先是被熟悉的纹路摸了一下,彭萋被交到另一双手臂上,那是即使不睁眼也能让她不安的心得到安抚的怀抱,彭萋一被交到师兄怀里就放下心天不管地不管的睡过去,一觉醒来是在客栈的床上,师兄坐在桌前喝着茶,若不是多出来个冯宓,彭萋都会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惊险的梦。

“萋萋醒了,渴不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陈嘉树正对着床坐所以师妹一睁眼他立刻就发觉了,连忙关切的过去到床边坐下。

彭萋坐起来揉揉眼,除了身上有些酸痛,气海中的金丹没有丝毫异样,“师兄,你怎么找到我的。”

陈嘉树道:“当时地动城摇,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温逐流就带着你从厅堂里面出来了,他说是你破了阵眼,是吗?”

“恩,算是吧......”彭萋皱了皱眉,“外面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复杂的后续,呼兰城之困随着陆府厅堂里的阵眼被破也随之瓦解了,“能出城了,可呼兰城得空了有半座城,活下来的人却都视而不见一切照常。”陈嘉树道。

“世世代代活在凋零之阵里,这里的人能正常就怪了。”彭萋道。

“我已传书给宗门,要不要细究宗门自有定夺,这里没咱们的事了,萋萋,你没事了咱们就出城。”

站在陈嘉树身后的冯宓这是开口道:“嘉树,今天这个时候出城,怕是要赶夜路了。”

“呼兰城现在看是没事了,但免得夜长梦多,还是尽快离开为妙。”陈嘉树可没什么追究真相的好奇心,既然师妹毫发无损,当然是赶紧走,他此行是携妹游玩,可不是携妹探险。

彭萋坐在床上瞅瞅师兄再瞅瞅冯宓。

陈嘉树这才想起来介绍道:“萋萋,这是碧云馆的冯宓冯姑娘。”

彭萋抱拳道:“冯姑娘。”

“萋萋。”冯宓见彭萋与她见礼,顺势便在床头坐下,与陈嘉树相对,她拉过彭萋的手,道:“常听嘉树说起你,你若不嫌弃,叫我声姐姐可好?”

“冯姐姐。”彭萋腼腆道,她被拉着手,在心里有一瞬不知如何应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师兄和冯宓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

“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早就见过。”冯宓笑道。

彭萋睁大眼睛使劲的想,想她们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明善夺魁的那届青竹秘境,我在化春台和你说过话。”冯宓料彭萋不会对这事有什么记忆,也就当做拉近关系的闲话一说,她爱屋及乌的理理彭萋散落耳际的碎发,柔声道:“来,起来吧,嘉树说尽快出城,咱们梳梳头就走。”

彭萋穿了鞋下床,跟着冯宓坐在梳妆镜前,突然道:“唉?温逐流呢?”就见师兄和冯宓在,那人呢?

“他呀,一开始在隔壁你原来的屋子待了一会儿,现在不知去哪儿了。”陈嘉树道。

“哦......别别!冯姐姐,我自己来就好。”

冯宓拿着木梳,按着彭萋道:“我给你梳个最近新时兴的发式,应该很适合你的。”

“不用......”彭萋不好意思的直通过梳妆镜向师兄求救。

“哦?什么发式?”陈嘉树感兴趣道,“阿宓你梳一遍我学学。”

彭萋深知已经没她说话的份了,便乖乖的把头发交出去安静的坐好。

冯宓一边熟练的梳着一边时不时的送出一缕秋波,无意间看了一眼镜中的彭萋,彭萋正透过镜子对着笑呵呵的陈嘉树顽皮的吐舌头,冯宓手一顿,心中多了计较,状似无意道:“你学这个做什么,萋萋又不像小时候要你给梳头发。”

“她们呐......”陈嘉树提起这个一脸无奈,嘴角却是大大的上扬,“我不学着点,不指点她们一二,没个小半天是出不去门的。”

陈嘉树这个“她们”自然就是连带上了明善,冯宓对明善倒是不甚在意,所以听了这句心里骤起的小波澜也就过去了。

“萋萋是大姑娘了,身上也该戴些首饰才是。”冯宓系好发带收尾,端详着自己的作品,不满意道,虽然彭萋有一股天真烂漫备受宠爱的劲儿摆在那儿,但冯宓自己戴惯了金银珠翠便觉得着实有些素淡。

彭萋按按梳好的头发,想起来头上唯一起点装饰作用的簪子已经遗落在陆府的厅堂里了,正考虑着那根簪子的去向,就看冯宓拔了自己头上一根发钗兴致勃勃的对着她比划。

“不,不用!冯姐姐!我有的!”彭萋连连向前躲,忙不迭地从万象包里掏出不常戴的备用的几根发饰,金银珠玉玛瑙的都有,样式却都是简简单单光秃秃的那么一根。

彭萋拿起一根纯银的白果叶簪子往头上随便戴,摆摆头照照镜子,开心道:“这样就是了,冯姐姐的手艺真好。”

冯宓一脸不赞同,但也没坚持什么,她嘴上对彭萋笑着说,眼却是看向陈嘉树的,道:“你以后慢慢就会在此事上用心了。”

下了楼,一眼就看到了温逐流,一楼的食肆就坐着他一位客人,面前摆着一碗未动的青菜卧蛋面。

“温逐流!”彭萋看到与她一同度过困境的小伙伴,便跑到温逐流那桌打招呼。

“你醒了。”温逐流敲敲桌子的邻边,示意彭萋在他旁边的板凳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