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楠算是听懂了,“有人骚扰他?”
“我觉的说骚扰有点严重了吧。没办法,我哥这脸走到哪都招蜂引蝶,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一冷淡男大,之前在市就好多富婆拿着他照片在高校表白墙到处重金捞人。”
服务员过来,收走了他们桌上的空盘。随即又搬了一箱酒送到了隔壁桌,另一边想起稀稀落落的开瓶声,拼酒起哄好不热闹。
阮楠耳中自觉过滤掉四周嘈杂,专心听了陈偲的话,觉得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周存安皮肤冷白,黑发蓬松柔顺,气质冷清却不萎靡,确实有未经雕琢的少年感,不太世俗的白纸样还挺让人想染指一下,就好像稍微留点印记便是能彻底拥有。
不过相处了后,阮楠觉得这人其实挺不好惹的,真有谁敢上手,不管是嘴上还是功夫上,都能给人不留情面碾压得稀碎,有种鸡蛋碰石头的感觉。
她在锅里舀了舀,余光突然扫到只修长的手捞起未开封的水。
“你拿的我的水,”阮楠提醒周存安。
“等会儿给你再拿一瓶。”周存安眉心微蹙,毫不客气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好大一口,脖颈修长紧实,喉结吞咽时急促滑动,颇有些火急火燎的意味。
几人点的是鸳鸯锅底。从开始到后面,周存安一直专注着菌汤锅底,楚河汉界划分分明,压根儿没过界侵犯牛油锅的打算,连麻辣牛肉都被划分到了敌军范畴。
那架势俨然完全不能吃辣。
奈何火锅沸腾时溅了些油星子进去,应该是一个没注意着了道。
阮楠没见过他皱眉的样子,乍一看觉得稀奇,笑了声,又见周存安放下见底的水瓶,卸力后靠,嘴唇鲜红润泽,黑蒙蒙的眼睛盯着她堆满小米辣的调料碗,语气怀疑:“你是沆安本地人?”
“嗯。我以前也不太能吃辣,不过觉得吃辣还挺爽,慢慢就锻炼出来了,”阮楠说。
许其:“还别说,我认识的好多能吃辣的女孩皮肤都又白又好,特神奇。”
陈偲撂下筷子不爽了:“我咋不知道你身边有皮肤又好又白的女生?真不够意思啊,也不给我介绍介绍?亏我还老给你牵线搭桥。“
许其:“你摸着你的良心,你给我介绍的都是啥?二婚的都有,我都想锤你好吗?而且人家能看上你?“
“你就是太年轻了没见识!人家有钱漂亮,二婚算什么缺点,有过经验还能给你个牡丹花作指导呢!“
两人唇枪舌战难分难解,周存安似乎不太能听得下去,在被拉下泥潭前悠悠起身去给阮楠拿水,人刚离开没多久,许其嚷嚷着问她。
“阮楠,你如果给朋友介绍对象,我们俩你会选谁?“
阮楠:“……我和你们俩其实都不太熟,不太了解。“
就是说,她介绍个冰箱,至少也得知道工作原理吧。
“那光看颜值呢?“两人继续追问,像是非要决出个高低上下才罢休。
阮楠:……
“前面左转就是厕所,进去照照镜子,够你们看清楚了,“周存安路过时把矿泉水放在阮楠桌前,一巴掌呼了下陈偲的后脑勺,不轻不重,冷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睃视。
周存安:”要还看不出来,就问镜子你们谁更帅,不比人家说得更客观?“
偃旗息鼓。
阮楠喝了几口水冷静了下,拿起手机跑去收银台结账,服务员查了桌号,告知她已经有人付过钱,阮楠站在台前听完,抠着手机壳,思索片刻认真问道。
“能把钱退给他,我重新付吗?“
“这个不太能行,而且他用的会员卡,直接从卡上扣的。“
阮楠:“那我也办张卡,从我卡上扣?”
“不太行哦!”
“……”
“站着干什么呢?走吧,怎么可能让你付钱,那我们三男的多没面子啊,又不是姐姐带着幼儿园的小弟弟来吃饭。”
这会儿陈偲他们也收完了底,拍着圆滚滚的肚皮,从台上的圆盘里薅了颗薄荷糖,剥开糖纸,仰着头地往自己嘴里扔,扔完自己又扔许其。
阮楠想,他们刚才的举动,还挺幼儿园的。
这么想着,她也没说什么。他们到底不太熟,要是因为吃了顿火锅就忘了界限感也算是目不见睫,没什么自知之明。
路口几人分道扬镳时,阮楠叫住了周存安。
明亮的街灯下,他黑发浅淡,一丝一缕染着光晕,不近人情的脸也添了些惠风和畅的暖色,像高山冷湖被阳光普照,游人寻迹,不是触手难及,是可以攀登的。
阮楠晃了晃手机,“加个微信吧,我把刚才的钱转你。”
周存安垂下眼皮睨了她一眼,也没多说,让她扫了二维码。
两人加了好友,阮楠转完账,顿时轻松许多,手揣兜里往回走,本着“既然已经花了那么多钱,那不如一次性花个痛快”的念头,她又去甜品店挑了蛋糕,路边买了红薯板栗。
拎得满满当当。
在途径安博时,阮楠突然瞥见个熟影。
其实说熟也没那么熟,不过那小孩走路大摇大摆的架势确实独一无二,见过一次就很难忘。
阮楠站在原地盯了会儿。
小孩形单影只,站在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下攥着手机徘徊,不像是在等人,反而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
而且据阮楠所知,周存安直接回了家,那条路和安博背道而驰,要说为了消食专门绕一个大圈过来接他就有点太扯了。
“小孩儿。”
阮楠唤了声。听见声音,男孩儿讶异转头,紧接着就手舞足蹈着朝她跑过来,眼睛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是你啊姐姐。”
阮楠见他蹦蹦哒哒过来,微微弯腰和他说话:“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过来找我哥,不过我的电话被没收了,手表也没电了,联系不上人。”
阮楠:“你们没约时间?他的电话号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
男孩摇摇头,回答得理所当然,毫无安全意识,一脸浑不在意的表情让阮楠这个陌生人都有点冒火,更别说他亲人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阮楠将袋子匀到一只手上,右手牵起男孩的手。
他侧目:“姐姐,你是要带我去找我哥哥吗?”
“我又不认识他,”阮楠语气很淡,“当然是去找买家了。”
“买家???”
阮楠:“是啊,像你这样的漂亮小孩很值钱的。身上的名牌扒了卖也能买个几千吧,你这人就买到大山里给人当童养夫,天天砍柴洗衣服,惹人不开心还能给你几鞭子。”
小孩动作一僵:“……你开玩笑的吧。”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可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
阮楠把他带到一处石桌旁,放下东西坐下,弯腰对着他的眼睛,表情严肃,谆谆说教:“不要以为谁都是好人,你都不知道我的底细,就跟着我走,很危险知道吗?”
“那姐姐是坏人吗?”小孩问。
阮楠坦言:“我也干过坏事,世界上很难有绝对的好人,但一定有在利益、欲望或者困境的驱逐下,丧心病狂的坏人,你怎么就知道你不会遇到?”
说完话,阮楠给周存安发了信息,对方回了句,没来得及看,小孩突然泪眼朦胧,“我也是不开心才跑出来的。”
“自从搬过来后,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平时很忙很少接我电话,我哥也不愿意搭理我。”
哭得就很突然。
阮楠:“……别哭了。”
她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他,也是没想到这孩子泪珠子说滚就滚,沉默一阵,从脑子里搜刮出自己毕生安慰人的知识储备,干巴巴说了句:“不搭理就不搭理?一个人不也很酷嘛。”
“像你一样?”
阮楠语塞,想着这家人说话还都挺刺人而不自知,“……是,像我一样。”
“昂,那确实很酷的。姐姐你和我之前看的动画片里面角色很像。”
阮楠好奇:“哪个?”
“我忘了叫什么名字,就一青色的鸟。”
“……行吧。”
小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恢复了活力,蹦蹦跳跳了一阵儿,单刀直入指着桌上的蛋糕:“姐姐,我有点饿了,可以吃你的蛋糕吗?”
“那你得答应我,以后别自己偷跑出来了。”
“不偷跑了。”
小孩儿乖巧点头,阮楠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不过话是提醒到了。她开了蛋糕盒子,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石桌上吃得津津有味。
周存安顺着阮楠发来的定位过来时,入眼的就是这个场景。
他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吃着东西表演瘾又犯了,握着叉子飞奔几步远,洋洋得意扭着屁股载歌载舞,服帖的黑发四散飘扬。
哪怕相处了那么多年,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周存安看见还是挺想转身就走相忘于江湖的。
而他面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倒是笑得不像话,像是不知道尴尬是何物,月牙眼含着千万点碎光,嘴巴里呼出热气四处逃窜。将近零度的天气还不忘“啪啪啪”鼓掌捧场,惊得飞鸟跃起。
冬天的晚上,没什么人愿意出来溜达。马路冷清少人,枝叶光秃稀疏,路灯下两道影子却在热火朝天互动,构成夜色里的唯一动态。
看着就邪门得很。
周存安双手抱着胳膊,倚着树站了会儿,想着他弟和阮楠还真挺有缘分的,和他也有那么点。
就像是被某种特殊磁场笼罩着,每隔那么一段时间就要遇见一下,提醒你还有这么个人存在。遇见了就忽视不了,之后脑子里也时不时蹦出这么个影子。
没别的想法,就恰好想起了而已。
等小孩终于消停了,“哼哧哼哧”喘着气坐下,周存安才不徐不急走过去。
“周町恩。”
声音冷感肃穆,直接给小孩吓直了小身板。他挪着屁股像是想离阮楠近些,却忘了石凳根本挪不动。
“哥,你别说我,姐姐已经教育过我了,我知道错了。”
周存安不太想公共场合和他掰扯,胳膊一伸将还在“叭叭”的小孩儿勾到身边,向阮楠说了句“谢了”,又摁着周町恩的脑袋,淡声警示:“自己说。”
周町恩十分上道地鞠了个躬:“谢谢姐姐!”
周存安挑眉:“吃了人家东西,就这?”
“我身上又没钱,”周町恩瘪着嘴,思索一阵儿似是灵光乍现,眼睛亮晶晶开头道:“姐姐,你刚说挺喜欢我哥的,要不我把他介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