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撩开帘子的一角,街道熙熙攘攘,好一个太平景象:“不,我们不走。”
“我们九月到鄞县,为快速变现,散掉半数家财。我依旧对未来充满信心,因为你父亲在鄞县有产,你世叔又是当地县令。而今我们又建了纺织厂,买了一个院落,再次变现我们又要散掉多少家财?逃难一路又要用掉多少?安家异乡又要花多少钱去打点?我们又要如何保障我们自身的安全?”
“阿陵,我们不能走,我们提前得了消息只是因为我们与曾大人有旧,但我们没有能力三番五次地搬家,人离乡贱。”自从上次动乱之后,柳枝对于东贼也有一定的了解,他们壮大的速度让她心惊。往哪儿逃呢?说不定她们逃跑的速度都赶不上破城的速度。
姜陵本来想说她可以写小说赚钱,她看着柳枝忧愁的面容突然意识到,或许不是钱的问题。此时柳枝脸上的愁容就跟姜望重病那段时日一样,不是钱的问题。
“没关系,听说冯青山最近攻破城镇的时候已经收敛很多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应该是好的。我们只是民,在谁手下活都是一样的。而且说不定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姜陵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尤其她格外关注太平军的消息,有心之下总能知道更多消息。
姜陵甚至可以苦中作乐地想,要是归入了太平治下,说不定她能挑战一些在大燕不便写的题材了。不过大概还是要嵌套层层叠叠的马甲,谁知道太平天国到底能不能长久。
“是啊,会好的。”柳枝这样说了一句后就闭上了眼,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了。后面的一些计划还是要进行调整,最直观的就是家里该多储些粮食了。
姜陵则是想着再多雇佣一些女工,将她们的利益和工厂捆绑在一起,一个人多势众,有组织纪律的团体,怎么样都比零零散散要过的更好。
小田看了看疲倦的太太和沉思中的大小姐,她知道好日子过得让老天都妒忌,所以冬天来了。
转过头她又看见了小瓶垂着头,一点一点的,还真是单纯也有单纯的好。
刚刚紧张的氛围让小瓶也跟着紧张,现在平和安静的环境又让她昏昏欲睡。
“醒醒,还等着谁来扶你不成?”
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小田一根中指戳着小瓶,小瓶头一歪就磕到了角,人也醒了。
姜陵第一跳出了马车,自己家门前,柳枝也没说什么。
四人都下了车,只见车夫驾着马车离开,方向既不是刚刚的私宅,也不是县衙。谁知道去哪儿,许是下一户吧。
柳枝和姜陵定下了主意还是要跟其他人说一声的。谁不定其他人北边有亲戚可以投靠,万一呢。
所有人被喊来,聚在了一间屋子,围了半圈。
柳枝和姜陵在正中间,姜陵的左手边是小瓶,接着是姜秀兰和姜贵、孟姐、黄一平自己柳枝右手边的小田。
姜陵把许茹告诉她们的消息一字不落地转述给所有人。
消息如炸弹一般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而小田即使是再听一遍也依旧让人头脑发晕。
“我和母亲决意就在鄞县,你们要是有亲友在北边可以投靠可以自去。你们在姜家工作一段时日都是有情谊在的,所以姜家会为你们准备十贯盘缠,和一些干粮,仔细一些应该足够你们平安到达。”姜陵认真地说道。
“太太不走,我也不走。”小田第一个表态,一路上足够她想清楚了。
小田回答完之后,房间又陷入了一时的寂静。
另一个提前知晓的人,小瓶正偷偷比量着姜陵的身形,大小姐又高了,明年开春该裁新衣了。她根本没注意到小田疯狂地向她使眼色。
小田认输了:“小瓶,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
“你想要离开姜家吗?”小田像被射中了一箭,捂了捂胸口。
“什么?大小姐,太太你们不要小瓶了吗?小瓶很能干的,吃得还少,我可以只吃……一顿饭的。”小瓶刚开始伸出的是食指和拇指,后面想了又想,把拇指缩了回去。
“不赶你走。”姜陵无奈地把小瓶伸出来的手又推回去。
跟姜陵和柳枝一起从东柳来鄞县的还有孟姐,她们自然而然地把鼓励的目光投向孟姐。如果可以,接下来还能一起就太好了。
“太太、大小姐都都知道的。我哪里还有什么亲戚?”孟姐话里的意思就是要留下了。
接下来是姜秀兰:“我和哥哥的命都是大小姐救,我们不走。”
说完姜秀兰拽了下姜贵的袖子。姜贵挠了挠头说道:“我听我妹的。”
最后就只剩下黄一平了,她跟在场所有人都不同,她是真实经历过东贼破城、逃难、求生一条龙的。
正是因为她知道逃难有多难,东贼又多恶,她才会如此纠结。
怎么办才好呢?继续北逃,居无定所又怎么找到弟弟?而且她的父母就葬在鄞县啊。
“我会跟大家在一起。”黄一平最终决定留下来,她不清楚大小姐话里“东贼从良”的可信性有多高,万不得已的话再逃吧。久违的安定,她实在不想再逃了。
“那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也是只是一个可能,我们总不能因为一个可能患得患失,生活总要继续。”姜陵笑道。众人的抉择达成一致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攥紧的拳头总是要更有力量一些。
“还是要多做一些准备的,有备无患。孟姐你负责多买些粮食,分多家,多批购买。还好院里自带一口井,水的问题倒是解决了,衣服的话,自己家就可以安排做,还有……”柳枝开始想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还有女工,母亲,我们多招一些女工吧。”姜陵插嘴道。
“女工?现银可不能这么挥霍,储存更多的物资都来不及,哪里有钱雇佣更多的女工。”柳枝否决道,要不是契约的时间没到,她甚至想要裁一两个人。
“不,母亲,能留下来的现银、物资才是我们的。而我们如果想要留下我们的东西,我们就得有力量,女工就是我们的力量。”姜陵的眼睛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