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惊蛰大雨,如幻如真。
乌云蔽日,雨水如豆般大。
那天她从重病中醒来,刚入府的布衣小孩湿漉漉的,蜷缩在角落里。
她赤着脚踩在石板上,小孩抬首,潮湿的乱发下墨玉般的眼瞳充满警惕,还有冷冷威慑她别靠近。
白嫩的小手递出张干净的绢帕,她稚童的声音:“你看起来很可怜。”
简单的举动惊扰了小孩,他不满她的靠近,瘦小的身躯扑向她,他向她呲牙,绢帕却擦了擦他脸上的雨水。
她道:“真粗鲁。”
他僵在原地,漆眸中不解。
后来仆人出现,把小女孩从他的威慑中解救出来,带着她离开。
再后来浑浑噩噩好几个月,栖云苑里总回荡她的哭声,病痛缠身,其实可怜的人是她。
滴水入画,模糊了梦境。
再到看清时,又是大雨,又是惊蛰,空气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压抑深沉。
她不知道今昔何年,只见陵州城满地伏尸,血流千里,宛如人间地狱。
惊恐、慌乱,她跌落无法爬起。
雍北沦为战场,漫无目的的屠杀,士兵的尸体堆成山,寂若死灰。
所有人都看不见她,如同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存在。
直到她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个修长的身影,他满身血迹站在城墙上,冷漠地凝视着城中发生的一切。
陌生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他天煞孤星,身怀焚印,沾染不得。”
“我会让他们为你抵命。”
他黑眸凝望着她:“即使死去,阿姐也不能忘记我,你来生要来找我。”
寒意从她心底沁上来,占满全身。
皆是他,城墙上是他,凝望她的人是他,屠尽城池残暴肆虐。
……
猛的一下,骆云昭从梦中惊醒。
喉咙的干涩仿佛吞下刀片似的疼,她重咳不止,守在榻旁的榴月连忙把茶水递上:“郡主……”
温热的茶水润喉,骆云昭逐渐从窒息感中缓过来,环顾四周,她此时早已回到栖云苑的卧房里。
熟悉的装潢,温暖的炭火。
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外面的雪已停,但庭院和屋上瓦片都是白雪皑皑,孤冷凄清。
骆云昭怔怔地把茶杯交给榴月,摇摇晃晃地下床,不知怎的就向苑外走去。
“郡…郡主你要去哪?”
见此,榴月拿起斗篷连忙追出去。
……
庭院中梅花盛开,沾染着薄雪。
一袭白氅的骆也身立于庭中试剑,动作行云流水,剑气掠过,散落梅上雪。
他神色淡淡,睨向剑上挟来的一许花瓣,将其捻起,些许暗香。
忽然传来些许脚步声。
骆也收起长剑,循声看去。
屋檐下,骆云昭身披斗篷,单薄的衣衫,发髻披散,流露着清雅脱俗的气质。
冬日寒凉,他不解她怎么出了房间。
骆也微惑:“阿姐?”
骆云昭走入庭院,来到骆也身前,望见他的面容竟觉得恍若隔世。
脑海里却皆是梦中宛如恶魔般的他,只见漫天火箭,充满死寂的陵州城,她甚至快无法分清梦境与现实。
在始料未及间,骆云昭起手打他一巴掌,打得不重,却声响清明。
骆也怔松在原地,不禁捂了捂脸庞,见到她眉眼里隐隐带的怒气。
他…做错什么了?
她为何要生气,不知为何要打他。
相视片刻,骆云昭才意识到不妥。
喉间有些哽咽,她避开骆也的眼神,拢着斗篷转身而去。
她大抵是梦魇了,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责怪他,也同样害怕着梦中惨烈的场景会发生。
她不知道这次的梦是否又在预示未来,为什么骆也会变成那样,她想不明白……
越是思索,她身子越凉。
骆云昭走回屋檐下,心口忽然疼痛,宛如刀割般袭来,痛苦地低下身。
丫鬟连忙搀扶她,慌忙道:“郡主,你怎么了?!”
骆也扔下手中长剑,大步上前。
他来到她身边,一把将骆云昭抱起,直奔暖和的卧房。
尽管气他,恼他,骆云昭却早已习惯依赖这个义弟,紧攥着他的衣襟的纤手止不住的轻颤。
等她重回卧房的床榻上,骆云昭已被心口的刺痛疼到昏厥过去。
丫鬟晓事,赶忙跑出去叫夏沛儿。
骆也坐在榻旁,担忧地看着骆云昭,她紧蹙着秀眉,唇瓣越发淡白。
不过片刻,夏沛儿便急急地赶到卧房。
昨晚便觉得骆云昭不对劲,今日还是发病了。
诊完脉,夏沛儿神情沉重,连忙写下份药方,叫丫鬟取药熬制。
可药服下去,半个时辰过去骆云昭都不见好转,面色反而越发苍白,冷汗直冒。
骆也一直陪伴在榻前,紧握着骆云昭冰凉的手,无法回温的身体,让他觉得她随时都会失去生息。
这并非意外,骆云昭的寒疾加重了,再往后只会比现在更痛,身子更寒。
夏沛儿无法明白有缘,明明最近皆有在好转的,为何突然就成了这般情形。
骆也看着寒痛中的阿姐,低声道:“怪我,我不该答应让阿姐去见赵澹言,这样就不会在外受寒,她也不会受此痛苦。”
夏沛儿回眸看向他,她知道骆云昭一旦做什么注意,便无人可以阻拦,并不是骆也的问题。
忽然疑惑,夏沛儿缓缓道:“赵澹言跟她谈了什么?”
回来时骆云昭没有提及,这就无从得知了。
现在苑里苑外,急成一团乱麻。
却在这时,张管家在门外敲了敲说道:“少将军,昨晚回程时稍的那个游医听闻郡主病重,想来看看。”
听此,榻旁两人顿了顿。
倒是想起,昨晚回来时是稍了一个人,不过他满身污秽,狼狈得像个叫花子,便随意让下人给他安顿在客房里。
张管家又道:“那游医说或许他有法子。”
骆也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骆云昭,总比在这耗着,看她受痛的好。
“那就请来看看。”
见张管家去叫人,夏沛儿拍拍脑壳,想起昨晚遇见时,呢喃道:“游医?”
并非是怕此人抢她饭碗,凡是能治郡主的都是好人,是她总觉得这人不太一样。
骆也怕是江湖骗子,便道:“那人过来,还请夏姑娘多留意。”
夏沛儿頜首,这倒是应该的事。
她心中疑虑,走到房门前去看,只见张管家正领着个衣着干净的男子走来,身形看着还挺端正的。
心里正如此想着,下一秒她便看清男子的容颜,五官周正,生得尤为儒雅随和,熟悉得她不能再熟悉。
夏沛儿心一突,险些跌倒:“师…师兄?”
难怪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原来昨晚郡主捡的叫花子是她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骆也:来生你要来找我。
阿姐:好。
醒来,啪——
骆也:QAQ她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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