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气洋洋的酒宴结束后,王府的宾客皆酒醉而去,下人们清扫着满地狼藉。
不知是谁人给纪朝谦灌了许多酒,一觉睡到第二天青天白日,他酒气烘烘的,换了身衣服才得见骆云昭一面。
一进房便见屋里的炭火药罐,清和郡主病怏怏地坐在床榻上,模样生得貌美似玉,说是近来天又冷了几分,她身子扛不住。
不过纪朝谦既然进了王府的门,总要去祠堂跪拜一下的,因为醉酒来迟就不允计较了。
这才是明显的刁难,纪朝谦倒是一改昨日态度,谦逊和善,让他去祠堂跪拜,含笑纳下。
之后,张管家给他安排了几个丫鬟,安置在凝西苑里住着。
一连几日下来,纪朝谦都维持着这副和善的面孔,府中有不少家臣谋士,他还一一携礼去拜见。
就连最不惯他的椿延使小手段戏弄他,纪朝谦都没有气恼,反而是带礼去为比擂时的事情道歉。
在外还广作善事,纪朝谦跟着几个放粮的家臣,冒着霜寒去城前施粥。
短短半个月,他这个王府赘婿成了百姓口中的大好人。
栖云苑里,丫鬟椿延嘴说个不停,把自家主子成婚后以来,纪朝谦的动向说了个遍。
椿延道:“他可真会讨好人心,现在都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呢,我看都是些伪善招数。”
骆云昭拨弄着琴弦,自顾自的调音。
她是常年病弱,但也弹得一手好琴,雍北的琴曲大多都悲壮孤寂。
她听着椿延在身旁的念叨,同处王府,纪朝谦入府半个月在做什么,她自然一清二楚。
骆云昭道:“听说他前几日还去见了姜蒲先生?”
椿延说:“见了,下了局棋没赢。”
骆云昭轻笑一声,和府中众人打好关系,她看他是想做些什么,但偏偏什么也不能做。
她停下拨琴的手,说:“就让骆也给他在护卫营找个妥善的职位吧。”
“诶?”
椿延不乐意道:“郡主你怎么还这人安排上军职了。”
骆云昭若有所思,道:“总不能让他一直在府里闲逛吧,毕竟是我的夫婿。”
椿延有些瘪嘴,但看自家主子的样子,像是另有打算,便退下了。
几日过后,纪朝谦便在护卫营得了个百夫长的职位,受宠若惊。
近来清和郡主的病好了些,还常将他叫去栖云苑作伴,还送些值钱玩意。
而椿延恨得牙痒痒,真该为自己的想法打嘴,郡主这哪是另有打算,都像是为夫妻生活培养感情了。
他们少将军怎么不管管。
随着时间的推移,纪朝谦这个百夫长当得有模有样的,本身武艺不算差,加上郡主赘婿的身份在,总有人去巴结他。
人一旦有点实权就容易得意忘形,用手中的小权尽可能的去为难他人。
况且现在纪朝谦的耳边皆是奉承的话,时间长了心性总会有所变化。
在城外打伤百姓的事,便传到骆云昭那里,偏偏又是临近年尾,快要元辰节喜悦的时候。
骆云昭得知后,并未什么怪罪,只是把下人们呈上来的册子放下。
纪朝谦在旁略有狐疑,一连的求情道:“这农人不服管教,妨碍公务,我一时糊涂才误伤于他,我这也算情有可原。”
骆云昭打量着他,最后道:“莫伤着你就好,这农人给点钱财打发了便是。”
结果第二天,本该打发给农人的钱,以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进了纪朝谦的口袋,
府里的人都觉得骆云昭对他太过于放纵,就连夏沛儿都念几句,让她瞧瞧纪朝谦近来这小人得志的模样。
骆云昭笑着道:“如你也这般觉得,那便是对了。”
两个月后,年末元辰节将临。
满覆霜雪的陵州城,总算看起来有了些许生色,为了让城中百姓安心过年,不管是安防和物资是必不可缺的。
不过几天时间,纪朝谦借着职务之便敛财的事,在骆云昭的耳边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谓人人都不满于他。
说回来,天寒地冻的,骆云昭的气色却比起去年似乎要好得多。
兴许是身边有骆也相伴,加上夏沛儿为她重调配了药物,寒疾许久未发了。
隔日傍晚,她把纪朝谦叫到栖云苑。
骆云昭席地坐在火炉旁,慢条斯理地正在喝药,弱柳扶风的模样惹人生怜。
她回眸看了眼进屋来的纪朝谦,便换上温和的笑颜,将药碗放下。
有那么一瞬,纪朝觉得这位有名的病弱郡主,并不是那么不可触碰,况且这么久来,她都十分纵容他。
骆云昭翻阅着桌上家书,开口道:“昨儿我父王来信,问了下雍北的情况,知道有你在王府帮衬我,很是欣慰,看来我父王也是很看重你的。”
纪朝谦眼中亮起来,跪坐在垫子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道:“那我一定不会辜负岳父的期望,云昭你放心。”
看来真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君,果然女子都是要依靠丈夫的,雍北王就这么一个病弱的嫡女,唯一的儿子还送去京城当质子。
若到时郡主一死,雍北王府这么大的家业,不靠他这个赘婿,还能靠谁支撑。
现在的他还是受制于清和郡主,纪朝谦心中盘算,只要没有清和郡主……
城外的赵公子已不能再等了。
纪朝谦稳下心绪,只见骆云昭神色温然如常,起身走到他身前。
她说:“再过几天就是元辰了,以往父王在的时候,总要去凉州老家的祠堂祭拜,如今我身子比以前好些,今年便想去看看。”
纪朝谦诧然:“凉州?”
“是的,不过只是三日行程。”
骆云昭俯下身,轻柔的指尖抚了抚纪朝谦的脸,说道:“一路上就交于你为我护航了。”
纪朝谦顿在原地,不禁失神。
骆云昭则收回手,将护卫军令牌拿出来:“那就有劳了。”
看到那块军令牌,纪朝谦才回过神,有这张牌子恐怕整个护卫营也会听命于他。
他心有疑虑,但还是接过令牌。
尽管强装镇定,纪朝谦依旧藏不住眼底的一丝兴高采烈。
等到纪朝谦退出房间后,丫鬟便拿来温湿的手帕,骆云昭轻轻擦拭手,心有几分厌弃。
他倒真把自己当新姑爷了。
在一旁的榴月小声开口:“郡主,您是不是偷了少将军的军牌子。”
这种东西明显不是她家郡主手里能有的,一向管不着军营的。
骆云昭轻轻思索。
放下手帕,低喃道:“我只是借来用一下,怎么说偷呢,这么难听。”
榴月瘪瘪嘴,她只知道一会儿少将军要是知道,又得生气了。
……
夜色逐渐暗然,凝西苑的走廊一角。
骆也身着玄袍隐匿在阑珊暗处,宽厚的肩膀靠着廊柱,凝睇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男人。
趁着夜已寂静,纪朝谦从后院出去,快步走出王府,全然不知身后已有人跟随。
街道上静无细声,只有快融化的碎雪。
待过了几处转角,纪朝谦才走进一条漆暗的小巷,巷中出现一个家仆模样的男子。
只见一片飞刀从袖中掷出,险险划伤纪朝谦的脸颊,戾气不减。
“给你三天时间,我家主子若还见不到清和郡主,那么让一个雍北王府的新姑爷暴毙的手段还是有的。”
纪朝谦已是冷汗直流,躬着身连连道是。
许久之后,纪朝谦才从府外而归,正轻手轻脚地闭门,一回身便见到骆也站在庭灯旁等他。
本就心虚的纪朝谦自然是被惊吓不已,随即便强装镇定,客套道:“少将军这么晚还没睡啊,哈哈。”
“睡不着,出门走走。”
骆也冷眼上下打量他,狐疑道:“你这是……”
“我…我也是。”
纪朝谦连忙接过话,指了指后院茅房的方向,笑道:“顺便去撒了泡尿回来,夜里喝茶喝多了。”
纪朝谦拱了拱手,“不早了,少将军早些睡,我先回去了。”
骆也瞥着纪朝谦离去,并没出声拦下。
在这两个月里,若想杀纪朝谦轻而易举,只是阿姐那里不好交待罢了。
……
良久之后,栖云苑的卧房,平静的烛火忽跳动了两下。
骆云昭侧卧在美人榻上,单手撑着额首,纤长的眼睫低垂,看着竹简书。
感受到烛火摇曳,她抬起眼眸。
房门已然推开,悄无声息的。从外而归的少年带着些许寒气,正在暖炉前烤热衣袍,知道她怕冷,倒是很自觉。
骆也侧过身看了看她,没说话。
剑眉星目,气宇清朗,他只是神色沉敛着,显得有些肃然。
她知道骆也是生气前几天她给纪朝谦的好,还不让他动手将纪朝谦除去。
他‘姐姐‘,’姐姐’地喊她:不要理纪朝谦,看他就行。
可骆云昭反倒是还日日把纪朝谦叫来栖云苑,骆也尽管不高兴也没真闹脾气。
骆云昭想着骆也赌气的那个样子便笑起来。
骆也听见她的笑声,便把头侧过来,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骆云昭托撑着俏媚的脸庞,向他勾勾手指,揶揄道:“小狗过来。”
骆也愣了愣,又蹙下眉头。
还真像只忠犬似的,迈开步伐向骆云昭走来,靠近便是把她温软的身子抱住。
他颇有微词:“怎能用小狗来叫我。”
骆云昭咯咯一笑,说道:“因为你很听我的话。”
骆也在她耳边亲昵,浅声道:“我只听你的,若是旁人可不听。”
他的声音不是那种过分的低沉,磁性里带着少年的清越感。
骆云昭抚了抚骆也的墨发,淡去心绪,想起过几日元辰节去往凉州。
“有些事想同你说说。”
骆也没有半分迟疑,一如往常那般地应声:“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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