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云昭仍旧以为这又是场梦。
炽热可触的身体和温热朦胧的气息,就像在解封被寒气缠身的她,不再受其煎熬。
直到恍惚听见清晨的鸟声,骆云昭逐渐转醒,熟悉的四肢无力和头首胀痛,每次发病之后她都如此。
不同的是这次醒来,她趴在一堵温热的胸膛上,少年还在沉睡,他紧阖的眉眼显得疲惫,被褥里满是暖和温煦。
就像一个永远不会烫手的暖炭。
骆云昭有些神魂恍惚,头首昏昏沉沉,忍着头疼她缓缓半撑着身子。
渐渐意识到什么,她与骆也衣衫单薄,肌肤相贴,长发相交……
庭院的玉兰树上秋鸟鸣声动听,枝头跳动,天色微沉,像是要下雨。
忽然房间内传来一声不小的扑通声,格外醒人耳目,惊飞秋鸟。
床榻之上,骆云昭涨红着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双美眸怒不可遏。
少年还没清醒,就被踹下了床。
摔得有些懵然,不知所以。他此刻衣衫不整,敞着胸膛,迎上阿姐含怒的眼睛,才逐渐反应过来。
骆也回想昨夜之事,刚开口:“阿姐我可以解释……”
话没说一半就被打断。
“出去!”
“我……”
骆也爬起身,还是想说些什么,迈出一步便被遏止。
“听不懂吗,本郡主让你出去!”
骆云昭清冷精致的容颜上满是愠怒,她唇色略显苍白,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却又分外倔强傲然。
骆也薄唇紧抿,似乎也无法为此辩白什么。
最终他缓缓退到外屋,衣衫凌乱地跪坐在帘帏外,高大的身形显得有些可怜。
房间里气氛低沉,不动声息地蔓延着一种凝固,窗外响起嘀嗒嘀嗒声,落起秋雨。
骆云昭揉着太阳穴,平复着情绪。
昨夜发生的一切也随之渐渐清晰,那些她以为是梦的经过。
荒唐…太过荒唐。
被褥里还有骆也留下的余温,她的义弟被她抱了整整一宿。
寒症的疼痛让骆云昭到现在还在昏沉无力,头重脚轻,骆也的离榻,她的体温竟无法维持原有的温暖。
她这支离破碎的身体。
骆云昭不禁蹙眉,心中净是不甘。
她侧过眸,余光轻扫帘帏外的少年身形。
秋雨声声,房内的炭盆多数已熄灭,散着丝丝余热,比起昨日,天气开始转寒了。
似乎……她的梦验证了。
骆云昭的寒疾不是随便一个人的体温就能取暖的。年幼毒发时,父亲曾将她护在怀中暖身,但依然四肢发凉,寒针刺骨般的煎熬。
若能借他人暖身,骆云昭早就让丫鬟暖|床了。
她的寒疾是毒性,深入肺腑乃至骨髓,难以根治的。
为什么骆也能让病发时的她安稳下来。
难道真像夏沛儿所说真有阳气旺盛之人,偏偏她还梦见多回。
她怎么有些不太相信。
…
里屋的榻帐半遮半掩,里面的骆云昭侧卧着,轻掩着纤弱的身躯,引人遐想。
帘帏外的骆也不知是否该退下,以他这衣衫不整的模样出去,倒更解释不清。
发生昨晚那种事,他理应该给阿姐个交代,不能一走了之,可她现在在气头上。
忽然响起细微声音,此时骆云昭光着双脚踩在干净的地板上,缓缓走出来。
骆也顺着声响抬头。
骆云昭轻掀着帘帏,停在不远处。
她身披单薄的青衫,掩不去凸显的身姿,清艳疏离,却也毫不避讳他。
冷静半晌,她眼里多了几分淡然。
骆也没有避开视线,与她相视,纵使昨晚二人同榻共枕,他也没做伤害她的事。
骆云昭微顿,醒来时的怒气散去后,她倒现在有些心平气定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梦可以验证未来。
不远处的骆也半跪着,身形依旧显得挺拔。
平日里的看着有些清瘦,利落的劲装下满身的腱子肉,遒劲有力。
他是朝气勃勃的,充满着生命力。
与她是两个极端,骆云昭不止一次如此觉得,偏偏喜好这样的人。
骆云昭缓缓走近,停在骆也的身前。
就像夏沛儿说的,需要一个人为她解寒的话,倒还真想看看那人有何不同。
骆也紧锁着剑眉,他知道她在打量他,眼神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便任由她试探。
骆云昭伸出手,指尖触抚到少年的锁骨,肌肤传递着温度,的确她能感触得到。
骆也的身上有处疤痕,想来历经沙场受过的伤,顺着衣里揭开,骆云昭瞥见左手臂上有个类似焚火的淡红色图纹。
她略有蹙眉:“这是什么?”
骆也淡声:“不知道,从小就有。”
在来到雍北之前发生的事,他都记得不清楚,潜意识里也不想去探究。
骆云昭的手指轻触图纹,胎记?不像。但也不曾见过这种图纹,有些古怪。
骆云昭抬起眸,只见少年的耳尖渐渐泛起红。
他容颜清隽,墨色的眼眸素来沉着一份内敛稳重,尽管如此,耳朵还是红了。
停顿片刻,骆云昭俯下身,纤手抚了抚骆也的侧脸,淡然地吻上他紧抿的薄唇。
骆也瞬间僵住身形,唇间满是柔情,她的手指寒凉,气息却十分温婉。
檐外秋雨淅沥,吹得人泛冷。
骆云昭松开吻,纤白的双臂挽上他的脖颈,听着少年乱撞的心跳,果然很是暖和。
她并非那些拘于礼道,贞守清白的世族小姐,本就病弱自此,人生苦短。细细思索来,有何不可呢。
她也不是什么轻佻之人,只是在梦里她抱过他几回了。
骆也愣住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短短一宿,他和阿姐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清,明明方才还被她踹下床,喜怒无常得让他觉得不真实。
在他试着轻扶她的后腰时,不知情的骆云昭起身,拉开了距离,提步往回屋走。昨晚的病痛让她有些虚弱,身子过分的沉重。
骆云昭的语气既慵懒又坚定:“以后你便属于我了,我会去跟父亲要你。”
骆也缓缓站起身,身形颀长高大。
他望着骆云昭的背影。
骆云昭停在帘帏处,掀起帘子的声响打断他欲开的口,她言语放重了些:“不能拒绝。”
事已至此,不管这种事情是否合理,总之她需要。
见她有些强硬,骆也欲言又止。她突然的决定,他想问为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问。
“不会。”
骆也敛去心绪,道:“只要是你想要的,骆也都依阿姐。”
骆云昭侧过身子与他相视,清风拂动衣摆。他们之间理应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气氛微妙,窸窣的声音混杂在雨水声中,慢慢潜行,碧落庭院周围似乎有什么在靠近。
骆也轻微侧耳,有所警觉。
天色阴沉,檐下雨珠规律的滴落,清脆的落雨声,似乎一切安然无恙。
划破长空的细小声响,杀气腾腾。
只在一霎——
骆也心头惊然,连忙上前拉住骆云昭,手疾眼快地将她往身怀带。
霎时间,三枚暗器铮铮射中骆云昭刚才所在方位的房柱上,参杂着雨迹。
骆云昭怔怔望向柱上的暗器。
再回眸时,庭落四处已是数名夜行衣刺客,满身潮湿,肃杀之气蔓延开来。
未等骆云昭反应,骆也已抱起她的身子入房取剑,他冷沉道:“是昨晚的刺客。”
话音刚落,狐裘便盖在了骆云昭的身上。
与此同时,一名刺客已挥匕而来,被骆也用剑挡下,随即推开。
碧落庭院外的护卫了无动静,而此时还是初晨,看来是被暗中解决了。
骆也将骆云昭护在怀中,沉着眉眼冷冷扫视着渐渐逼近的一众刺客。训练有素,有备而来,是一群死士。
满院围堵,得想办法脱困才是。
……
落了雨,秋鸟躲在屋檐下。
西偏房内,夏沛儿终于被雨声吵醒,秋风将窗牅吹开,声响颇大。
夏沛儿撑着身子坐起来,颈脖处一阵阵酸痛,环顾四周无人。
她不清楚自己怎么回偏房里的,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风雨吹得窗牅吱呀作响。
夏沛儿揉着后颈去关窗,心里直犯嘀咕:昨晚不是在落英湖看戏吗。
忽然颈后传来一阵刺痛感,手指似乎摸到一根针,夏沛儿心间疑惑。
紧接着,拔出细针。
站在窗前,一阵清风拂面将夏沛儿吹清醒了些,一根很短的银针在她手中。
针是空心的,上面有些看不懂的纹路。
回想昨晚,落英湖遇刺客的情形渐渐浮现脑海。
依稀记得清和郡主落了水……
夏沛儿暗道一声不妙,看来她昏迷了整整一晚,只怕云昭已经出事了。
正在这时,屋外隐约传来打斗声。
来不及研究这是什么针了。
夏沛儿看一眼手中短针,将其收好,连忙冲房外赶去。
推开房门,不远处走廊上就已倒着名王府护卫,一些拖行过的水迹,
夏沛儿顾不上理睬,直奔碧落庭院内院,在转角处撞上一同奔急的丫鬟椿延,两人皆被吓一跳。
椿延见是夏沛儿,哪还顾得上别的,连忙道:“有刺客!”
拖着夏沛儿往院子赶,椿延道:“外面的护卫都倒下了,刺客来得悄无声息,不知庭院里怎么样了。”
话说完,便有一名王府护卫从院墙里被打了出来,却见里里外外都是刺客,显然危险早已潜入庭院。
椿延连忙推开门,只见庭落间一片狼藉,满是打斗的痕迹,榴月倒在走道上不省人事。
椿延连忙去将榴月扶起来,拍拍她的脸:“榴月醒醒!郡主和少将军呢!”
夏沛儿则直奔房间的里外,除了打斗过的痕迹和刺客尸体,就是地上的雨迹,显然已经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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