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婆婆赶在赵祯离开之前,将昨夜收好的那些骨头呈了上去。
张茂则接过去,打?开给赵祯看?了眼。
赵祯面色沉下?去,在这样的喜庆日子在琼华阁门边放了这些,可见其?用心阴毒。
又想起昨夜乐容被吓到的可怜模样,更是心疼她妊娠辛苦,势必要将操作此事的人揪出来,杀一儆百,让后宫里的人再不敢有动乐容的心思。
从?前乐容不在时,这些嫔妃们还端着表面和谐,自乐容得宠这一年里,好些人坐不住,原本的面貌都暴露了出来,甚而连表面的端庄都不再有。
赵祯明白身?为君王,专宠是大忌。可他?克己复礼了这些年,好容易遇上了个自己喜欢的与众不同的姑娘,他?便只想陪在她身?边。
他?也知道,若是他?再宠幸了别的妃嫔,自己的小姑娘是要不高兴的,更甚至会与他?离心,好不容易哄着到身?边的小灯笼,他?才不舍得。
便吩咐张茂则把这骨头收好,送去给宫廷仵作好好看?看?,这手的主人到底是什么?年份死去的。
交待好这些事,才又动身?去了文?德殿批折子。
贾婆婆再进去寝殿时,看?到乐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躺在榻上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已经醒了,贾婆婆便唤采桑去打?了水来给她洗漱。
乐容沉静了一夜,梦里也被昨晚踩到的骨头纠缠不休。
她想应该是因为自己现在肚子里有了孩子,后宫手段她从?前就有所耳闻,是以事事小心,连带着胆子都变小了。
今早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昨夜那只手,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乐容屏退了除了贾婆婆以外的其?他?人,两人凑近后,才问?她,“婆婆可还记得陆锦萝?”
贾婆婆昨夜也想起了这茬,但?那地上的指骨十分长,看?着更像是男人的手,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娘子怀疑昨夜的是陆锦萝被砍下?的那只手?”
乐容点了点头。
贾婆婆想到乐容似乎还不曾知晓陆锦萝早已死去多时,面露不安,“有件事需得禀告娘子。”
乐容示意她说?下?去,“婆婆直说?便是。”
“从?前那个陆锦萝被砍了手之后便疯了,不愿吃喝,未及被人送出宫去,便死在了教坊。昨日之事,该不会是陆锦萝的冤魂要回来索命,给我们的警告吧?”
乐容听了她说?的话,先是震惊,她一直以为陆锦萝是真?的被送出宫去养病了,却不想那一夜撕破脸皮是她们最后一面。
但?乐容也不赞同贾婆婆的话,微笑道,“婆婆莫要自乱了阵脚,昨夜是我过于?紧张才会反应剧烈,今日想明白了,便也不再怕了。我也并非不信鬼神,哪怕真?是来索命的,冤有头,债有主,她也不该来找我,毕竟断她右手的并非是你我二人。即便那真?是当初陆锦萝的手,也与鬼神无关。想必是有人对当年的事情知情,要借此做文?章抹黑我,我们若整日因为惧怕鬼神而惶惶不安,岂不正?中?他?们下?怀?”
贾婆婆稍稍安心,“娘子聪慧。”
乐容说?得有理,自己虽没把饿死陆锦萝的事和盘托出,但?便是真?有厉鬼,陆锦萝死后便会找上她了,何须再等?个五年,在乐容都已经平步青霄之后才来。
“那娘子以为,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乐容略略思索,吩咐她,“婆婆,你去将琼华阁所有宫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要问?她们。”
从?前琼华阁只有采桑,采青与贾婆婆,这几人每日都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忠心自是不必说?,也无需担心会有内鬼。
可自打?赵祯上次说?琼华阁无人守门后,便又让张茂则挑了些手脚伶俐的宫人来,虽说?她们只是负责洒扫,进不得内殿,但?家贼不可不防。
贾婆婆称了声“是”,便去外间把正?忙碌着的宫人们都召集在了正?厅。
这些宫人一听是娘子要见他?们,半是局促,半是期待。
乐容扫视了她们一圈才开口道,“采桑与采青站到本宫身?边来。其?他?人都抬起头来,你们来了有些时日了,本宫却还不曾熟悉你们,便一个个站上前自我介绍,好让本宫把你们的名字和相貌对上号。”
按照方才站队的顺序,除了采桑采青的六个宫人一个接一个上前来介绍。
到了一个叫如卉的宫女时,乐容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几番,“你叫如卉?是哪个‘慧’?”
如卉长相清丽,此刻低眉顺眼答道,“回娘子的话,是花卉的卉。”
“卉乃各种草的统称,你生的如花似玉,这个名字倒是委屈了你的这副雪肤月貌。”
乐容直直盯着她看?,清澈的目光几乎是要将她的灵魂洞穿。
如卉垂下?脑袋,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她的声音倒是透着小心翼翼,“婢子进宫前,家境贫寒,生活清苦,父亲起了这个名字,是盼望婢子能像野草一样顽强生长,不被厄运所折。”
乐容捋着自己的衣袖,眨了眨眼道,“虽是叫了这个名字,但?也不可真?以为自己便如草芥一般,做出些自轻自贱的事情来。”
如卉肩膀微微颤了下?,依旧一副低眉顺眼模样,“婢子谨记娘子教诲。”
“能记得便好,你先退到一旁。等?剩下?两个都说?完话了,你们便可以回去做事了。”
“是。”
待到一众宫人都退出去后,乐容才吩咐了采青采桑,“你们这几日好好盯着这个如卉,若有什么?异常,立刻告知我。”
采青有些摸不着头脑,娘子怎么?突然注意到了这个如卉身?上?若是因为忌惮如卉的美貌那着实没必要,在她眼里这宫里,不对,应该说?是这天底下?,恐怕就没有能比张修媛生的更好看?的人了。
她当时初次在福宁殿见到张娘子时简直惊为天人,因着自己能侍奉在这样的美人身?边,暗暗高兴了好久。
何况张娘子性子好,从?不拿着主子的架子,更别说?苛待宫人了。
今日作了这般吩咐,方才娘子对如卉说?的话也不大好听,倒着实是让她有些困惑了。不过困惑归困惑,娘子这样交待了,她便只管照做便是。
采桑明白娘子绝不是因着如卉的相貌,又怕采青说?漏了嘴,等?她出去后,采桑才低声问?乐容道,“娘子是怀疑如卉?”
乐容笑道,“还是你心细。”
采桑恭敬道,“方才去召集她们过来时,婢子便有些察觉,这个如卉不简单。”
乐容愿闻其?详,问?道,“怎么?个不简单?说?来听听。”
便是娘子不问?,她原本也是打?算告知娘子的,便道,“婢子去叫人来时,远远看?到如卉心不在焉的修剪树枝。那顶上高处的枝子也是刚刚修剪的,可树上却未有梯子靠着。”
乐容有些不敢置信,睁大了眼睛,“你是说?,她会爬树?”
采桑:“……”
采桑竭力忍住笑,用咳嗽掩饰自己的破功,“咳,婢子的意思是,这个如卉是个练家子,甚至是有些拳脚功夫。”
乐容之前一直认为那些所谓的轻功都是假的,听了采桑的话倒觉得未必是假的了,不过是这些功夫之后在历史的长河里失了传承,才会渐渐变成遥不可及的传说?,原来轻功对这里的人而言却是司空见惯。
心下?好奇,便问?道,“你也会吗?”
采桑已经习惯了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问?话,自然地答道:“婢子不会。这些技艺需得从?小有人指点,多年累计沉淀,才能练就。宫里想必都没有几个人会的,这个如卉也不知是甚么?来头。”
“我本只是见她来时面色平静,不似其?他?人神情那般丰富。这才有了疑心,等?与她说?上几句,更觉得琼华阁进了这样一位宫人绝非偶然。没想到,她还有这套功夫在身?上。那最近几日更是要盯紧了她,你与采青轮流看?着,夜里也不能松懈了,仔细瞧着她每日碰了什么?,去了哪里,见了何人。”
采桑行了礼出去,便与采青说?了打?算,今夜便由采青来盯着,寝殿守夜一事则交与了贾婆婆,现下?琼华阁乐容能靠得住,信得过也就她们三人了。
过了晌午,采青从?外面回来,脸色却不大好看?。
不知是哪里传出去的流言,现在宫里都在流传,娘子当年在教坊时,十二岁便虐杀了另一个善长绸舞的舞姬,还砍下?了对方的右手,这才惹得阴魂不散,琼华阁门前的手骨便是当年惨死的舞姬来讨债留下?的。
采青听了气得不行,急急忙忙地回来琼华阁,将这件事告诉了娘子。
乐容听了也不恼怒,果然,如她所想,就是有人要借此来抹黑她,只交待采青稳重行事,不要被外界干扰。
另一头,张茂则也毫不耽搁地把那些骨头带去给了仵作验看?,几个仵作一起细细分析,最后确定了是一个十五岁女子的手,瞧着腐化的程度是在五年前死的人。
乐容知晓后,心下?有了计较,八.九不离十自己那日踩的便是陆锦萝的手,等?赵祯来时,便将当年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告知了。
赵祯听她说?话时,神情变了又变。
乐容说?完后,抬眸直视他?的眼睛,问?道,“官家相信宫中?近日的传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