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带着福康公主回了仁明殿,曹皇后知道她可能还害怕,一路上都紧紧牵着她的手。

曹扶葭自己未曾做过母亲,从前官家要她扶养公主,她便只管做好一个嫡母的本分。

公主初来仁明殿时,怕生的紧,她长相随了苗才人,生得冰雪可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勾起皇后一片慈母之心。

殿里多了个孩子,日子也变得热闹充实起来,这四方的宫墙似乎都显得没有那般死板。

曹皇后不曾侍寝,自公主来后,为了让她尽快熟悉身边的人和物,夜夜都是让公主留在她的寝殿一起睡。

今日公主受了惊吓,更是时时带在身侧。

夜里到了素日安寝的时辰,静姝却依旧睁着一双大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曹皇后将她搂到身边,轻柔地替她理着散开的头发,边问她道,“姝儿睡不着吗?”

“今日筵席上,最兴来哭的好大声,姐姐后来也在哭,孃孃,弟弟他……是不是要死了?”

福康公主断断续续地说完,定定地看着曹皇后,似是十分在意她的回答。

皇后不曾想过她会这样问,稍稍踟躇后,反问她道,“静姝知晓最兴来身子骨一直都不好吗?”

静姝应道,“姝儿知晓。自从最兴来出生以来,就总是哭。他们说弟弟是身子不舒服,哭出来,身上就没那么疼了。”

曹皇后轻轻抚着她的额头,柔声道,“是啊,静姝。若是有一天最兴来不在了,那就是他受不住身上的疼,找一个不会有病痛的地方躲起来了,在那里他会过的更舒心,也不会每天都哭了。”

“那到时我要是想最兴来了怎么办啊?”

“姝儿想最兴来的次数多了,在夜里睡觉的时候,他就会来梦里找你玩了。姝儿现下想和最兴来一起玩吗?”

福康公主重重点了点头。

曹皇后笑道,“那便快睡罢。睡着了,便能见到最兴来了。”

“好。”

听了皇后的话,福康公主乖乖闭上了眼睛,不一会便真的睡着了。

曹皇后见她这般小,却要时常想这些事情,心里对公主更是怜惜,之后待她温柔更甚于从前,打心里当亲生女儿养育。

宫中多数人都盼着赵昕能够好起来,赵祯得了空便带着后宫妃嫔抄写些经书为他祈福。

可这个稚嫩的小皇子,终究没能熬过康定二年的春天,夭折在了春光和煦的二月十九。

赵祯自然是伤心的很,将赵昕追封为豫王,赐“悼穆”为谥号,还追赠了太师及尚书令。

乐容明白,这些追封追赠,无一不彰示着他对那个孩子美好的期盼与愿望。若是赵昕能平安长大,这些都是他理所应当会得到的。

虽然痛失幼子,可赵祯毕竟是一国之君,私情私欲皆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上朝时仍得是一副杀伐果断的冷静模样。

乐容看在眼里,知晓他的无奈与痛楚,这些日子在琼华阁事事都顺着他的意,只愿他能稍稍宽慰些。

这日晚间,赵祯批了折子便来看她,乐容连忙来迎他。

二人挽着手去了书房,画画当作消遣。

乐容在后宫,长日无聊,便时常向画馆的匠人学画。

那些寻常的花鸟图她无甚太大的兴趣,倒是对那些走兽图格外有兴致,便日日都画些不同的动物,几月学下来,倒也画的有模有样。

这夜由赵祯出题,她来作画。

赵祯在纸上书了个“羊”字,让她画出一幅绵羊图来。

乐容一听是这个题目,犯难起来,她这些日子光学了些老虎和猫儿狗儿的画法,羊倒是从未涉及。

但海口已经夸下,也只得硬着头皮,凭自己的感觉画一幅出来。

最后一笔落下,乐容吹干了墨迹,便把画呈给了赵祯看。

赵祯看了一眼,发现画中的羊儿,圆圆胖胖的身子,四只羊蹄子也是又肥又短,当即哈哈大笑,竟是半点也无平日里的庄重,“哈哈哈……”

乐容不满地嘟囔道,“虽说画工是拙劣了些,但官家也不必这般取笑乐容吧?”

赵祯假装正色道,“朕可不是取笑乐容,只是觉得这画上的羊儿甚是肥美,朕又刚刚处理完政务,浑身疲乏的紧,乐容这羊画得倒是让朕想起了羊汤的鲜美。”

“罢了罢了,能哄的官家开怀一场,也不算白费了笔墨。”

乐容听他提起羊汤,想来他刚刚忙完估计也是饿了,便又问他道,“官家想喝羊汤了?那何不让张内侍去知会尚膳局的做了送来?”

赵祯却想都没想便拒绝道,“还是罢了。”

“为何作罢?”

乐容实在不解,他为天下百姓操劳,因何连一碗羊汤都喝不得了?

赵祯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耐心解释道,“这个时辰要是吩咐尚膳局做羊汤,还需当场宰杀一头羊,实在麻烦。此外,朕身为皇帝,一时随意索取,便会让伺候的人看成惯例。朕若今夜要了羊汤,尚膳局便会夜夜宰杀肥羊以备不时之需。一年下来便要屠宰数百只羊,一旦形成定例,日后宰杀之数不堪计算,为朕一碗饮食,创此铺张浪费之恶例,大可不必。”

闻言,乐容由衷赞许他道,“官家仁明。”

听君一席话,她这才知晓原来有着皇帝的身份也未必像别人想的那般自在得意,一个明君,一言一行俱要以天下为先。

大到丧子不能过于伤心,小到一碗羊汤都无法随意享用。

这样想着,未免更加心疼起赵祯来,想他这般被规矩束缚的久了,日子过得也很累吧?

在琼华阁这些时日以来,赵祯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自然想着投桃报李,她也要对他更好些才是。

因着羊汤的事,乐容第二日一整日里心都揪着,到了晚间她独自用饭时,盯着与饭食一齐送来的糕饼盒子出了神。

似是想起了什么,乐容急急屏退了众人,寻了些油纸来,将糕饼盒子里的点心各种口味都挑了几个包了起来。

她将点心藏在腰间,贾婆婆进来见她肚子鼓起来一块,吓得连忙上前询问,“娘子这是怎的了?怎生鼓了这么大一个包?”

乐容尴尬解释道,“晚膳用的多了些,肚子涨罢了。”

见她鬼鬼祟祟,贾婆婆狐疑地盯着她肚子上鼓起来的那一块瞧,但也未再说什么。

受不住贾婆婆的目光审视,乐容忙捂着肚子溜去了寝殿。

将纸包藏在了妆台旁的橱柜里,又上了锁将钥匙藏好,才放心地出去了。

近几日赵祯政务繁忙,晚间都未得好好用过膳。

虽说已是春日,但夜里更深露重,时常批完折子,他都觉得饥寒交迫,偏又不能坏了规矩,只得忍耐着。

今日他照常忙完便去了琼华阁,刚一到地方,乐容一反常态,没说几句话便要带着他去寝殿,说是白日里画画乏了,想早些安置。

赵祯由着她拉着自己进了内间,乐容吩咐众人道,“你们都先退下,我要与官家说些体己话,都不准在门外候着。”

张茂则担心赵祯的安危,迟疑着不远离去。

赵祯见她一副神秘模样,便笑着对张茂则道,“朕也有些体己话要与张娘子言语,你们便都先下去吧。”

待到众人出去后,乐容仔细附耳在门框上听着动静,确认人都走远了后,又将门从里头栓上。

这才放心的把橱柜里的东西取了出来,献宝似地捧到了赵祯的面前,用眼神示意他打开纸包。

赵祯将油纸张开,发现里面原是包了各色的糕点,心中一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柔声道,“你这个小鬼灵精!好端端地,怎会想到藏这些个糕饼给朕?”

“官家这阵子操劳国事,日日都很晚才从文德殿出来,晚膳不曾好好用,人也饿瘦了一圈。想来官家批完折子也饿了,乐容知道官家不愿坏了规矩,可这些东西都是偷偷藏的,没别的人知晓,官家便放心享用罢。”

见赵祯还是未曾动作,乐容又道,“便是真被旁人知道了,说是臣妾胃口大,吃的多了些就是。”

赵祯只觉得她率真至极,便问她,“因着朕时常来琼华阁,前朝后宫对你非议不少,此事若是传出去,你不怕他们再诟病你吗?”

乐容却不屑道,“他们要说便说就是了,嘴在他们身上长着,臣妾又左右不了。乐容只管官家是不是吃饱穿暖了,至于其他人说什么,臣妾才不在意。”

“这般任性,想来是朕把你惯坏了。”

虽是责备的话,却是含着笑意说出口的。

乐容也笑了,“那是!自然是官家给的底气。官家是天底下最贤明的君王,绝不会行差踏错,便是今日坏了规矩也是乐容坏的,谁都不能污蔑了官家去。”

说完便挑了一个梅菜猪肉松馅的小酥饼,举到他面前,娇声道,“官家快尝尝。这个是梅菜馅的,咸香可口,一点都不腻味儿!”

赵祯接过糕饼,咬了一口,味道果然如她所言,可口的很,让他食指大动。

吃完了这个酥饼后,赵祯又接连吃了四五个,每个味道都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