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染将鹿晴的信拿出来。
字体娟秀, 好像爱笑的温柔的妈妈,就在眼前。
染染:
原谅阿姨的懦弱,不能再继续陪着你们。思量再三,我还是无法自私地将你父母的死因带到坟墓里去。
那场车祸不是一个意外, 而是人为的事故。做这件事的人, 是阿姨的丈夫。
你看到这里的时候一定很愤怒, 阿姨只能低下头向你忏悔。
我没有资格替你决定要不要报仇, 但是恳请你不要恨妹妹。
一切罪孽都是上一代的恩怨,她也是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孩子。
因为有了这个小天使,阿姨才在漫长而无聊的岁月中,多苟延残喘了一些日子。
……
禾沐的视线有些模糊,却没有一滴眼泪掉出来。
以前的她一定会没出息地哭个不停,但此刻, 或许是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哭,眼泪的闸门,便自己关上了。
即便哭得再凶, 妈妈也不会出现在面前温柔地哄她。
虽然她一出生就是孤儿, 但是有那样美好的人做她的妈妈,她很幸福。
禾沐放下信,靠在穆青染身上:“我把你成功追到手, 是不是也有妈妈的功劳?”
她想,姐姐也许是看在妈妈的面子上, 才没有再恨她。
穆青染认真思考了几分钟才认郑重回答:“有,但是只有一点点。”
如果说小时候的禾沐是她习惯的存在, 那长大以后的禾沐,就是让她挪不开眼的存在。
她愿意为她踩下刹车,不因仇恨而疯狂。
“穆青染。”禾沐轻轻唤。
“嗯?”
“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拼的摩天大楼吗?”
“嗯。”
“等这件事结束了, 我们就一起拼真正属于我们的摩天大楼。”禾沐说,“禾家的东西我不想要。”
“好。”你想做什么都好。
*
禾谨舟看着头顶令人目眩的光晕出神。
刚刚跟小沐通话,让她吃了着实不小的一惊。
她没有想到,小沐会提出要进入董事会,把父亲挤出去。
其实,对于小沐的出生,她曾有过疑惑。
中学时代,父亲突然告诉他们,母亲怀孕了,要在外面养一段时间,过了大半年,家里就多了个妹妹。
那时候对生产没有什么概念,并不觉得有什么。
后来长大了,她不是没有听过传闻,只是纠结那些没有什么意义。
妈妈结束生命的前几天,亲□□代她,要保护好妹妹。
她一直做得很好。
无论如何,小沐很像妈妈,是她心中的一片柔软。
小沐原来不会做这样激进的事,突然有了动作,会不会——
她的思绪被一个电话打断。
——“今天是八月十五。”
又是岳宴溪。
“嗯。”禾谨舟应了一声。
——“我爷爷和你爷爷一起上山修禅去了。”
禾谨舟蹙眉,两个老爷子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一个人挺寂寞的。”
禾谨舟:“岳总到底想说什么?”
——“顾启堂还没回来,我可以陪你过中秋。”
禾谨舟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但不想深究。
“不需要。”她说。
——“我做了月饼。”
“家里有。”
——“我已经到门口了。”
禾谨舟:“……”
何必多此一举打个电话。
禾谨舟打开大门,门口,岳宴溪一手插兜,一手拎着个礼盒。
“请进。”禾谨舟让开身子,想要去接那个盒子,对方却没给。
岳宴溪轻车熟路地换好拖鞋,走进厨房,将月饼装盘,端到餐桌上。
个头不大,就是尝个味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岳总的家呢。”禾谨舟罕见地调侃道。
岳宴溪一脸高兴:“谨舟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禾谨舟:“岳总现在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生意人脸皮不厚点怎么挣钱?”岳宴溪反呛回来。
禾谨舟适时闭嘴。
论胡搅蛮缠的功夫,她比不过。
岳宴溪又说:“中秋节是家人团圆的日子,我现在,也算是谨舟半个家人了吧。”
禾谨舟觉得好笑:“你哪里来的错觉?”
“你看,现在都会跟我说俏皮话了。”岳宴溪说,“家人算不上,朋友总能够得上吧。”
禾谨舟拉开椅子坐下,“谢谢岳总的月饼。”
岳宴溪也坐下来,一只手支着下巴,“吃了我的月饼,好歹叫声宴溪来听听吧。”
禾谨舟没有搭话,拿起月饼咬了一口,奶黄流心的,味道居然还挺不错。
“这是你自己做的?”禾谨舟有些不信。
“当然不是。”岳宴溪耸耸肩,“就算我厨艺天赋再好,也不可能一下子学会这么复杂的糕点。”
禾谨舟:“那刚刚岳总说自己做了月饼……”
“当然是骗你的。”岳宴溪半点不心虚,“我想着看在我一片心意的份上,你也得放我进来吧。”
“……”禾谨舟揉揉眉心。
她早该认清岳宴溪的真面目。
既然不是岳宴溪亲手做的,禾谨舟也没必要那么给面子,只吃了一小半就放下了。
她不是很爱吃甜食。
岳宴溪勾出一个笑:“不是我亲手做的,是不是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禾谨舟也弯出一个很假的笑:“岳总当初一定入错了行,要是去说相声,现在约摸已经红遍大江南北了。”
岳宴溪挑眉:“我就当谨舟这是在夸我口舌灵活。”
话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禾谨舟总感觉听着怪怪的。
这时,被遗忘在客厅的手机闹起来。
禾谨舟起身去接电话,是顾启堂打来的视频。
——“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
彼此祝福过后,有点冷场。
——“最近没遇到什么烦心事吧?”
“挺好的。”禾谨舟答。
“是启堂打来的?”岳宴溪走过来,“我跟他也好久没见了。”
说着话,就从禾谨舟手里拿走手机。
“启堂看着年轻了许多。”岳宴溪笑意盈盈。
顾启堂愣了一下,“小晏也在。”
“你不在家,我就替你陪陪妻子。”岳宴溪说。
顾启堂眼中满是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禾谨舟刚刚一直没说话,委实是被岳宴溪抢手机的这个行为惊呆了。
“岳总……”
“他挂了。”岳宴溪无辜地将手机递还回来,“可能是觉得你们老夫老妻,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禾谨舟没了脾气,拿手机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岳宴溪的手指,有点凉。
岳宴溪瞳孔颤了一下,抓着手机没有松手。
禾谨舟却仿佛被那冰凉的手烫了一下,迅速将手收回去。
如果看到岳宴溪那样的眼神,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就是真的不想明白。
“月饼也吃了,岳总请回吧。”禾谨舟的态度冷了几分。
岳宴溪一把抓住禾谨舟的手,“你明明看出来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禾谨舟避开岳宴溪的视线。
“月饼还没吃完。”岳宴溪松开手,转身往餐厅方向走,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岳宴溪。”禾谨舟叫住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岳宴溪回眸,笑意清浅:“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背负道德上的指责。”
两个人重新坐下来,心境却与方才全然不同。
“岳宴溪,我们斗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很想征服我。”禾谨舟顿了顿,眼睫微敛,“别做无用功。”
岳宴溪翘了翘唇:“不试试怎么知道。”
“很晚了,岳总该走了。”禾谨舟站起来,去收岳宴溪面前的盘子。
岳宴溪再一次握住禾谨舟的手腕,纤纤细细的,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
“岳宴溪!”禾谨舟沉下眉,动了怒。
“我是不是错了?”岳宴溪仰起头,神色很淡。
禾谨舟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就像是被雾蒙着,什么都看不清。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扼着她的脖子,说不出震慑的话。
禾谨舟就那么静静站着,等待着,希望岳宴溪能自己懂得分寸。
“我如果早早就拖住苍鹰的脚,不让她飞,她会恨我吗?”岳宴溪手上力道重了几分。
禾谨舟不回答,不挣脱,也不喊疼。
“对不起。”岳宴溪松开手,站起来,弯起眉眼,“当总裁压力大,容易躁郁,禾总别跟我一般见识。”
禾谨舟依旧不发一语。
“我是该走了,再见。”岳宴溪从禾谨舟肩头擦过去,轻风带起淡淡的女人香。
人走了好一阵,禾谨舟还在那里站着,腕上几道红指印狰狞醒目。
她的脑海中满是岳宴溪盛着浓重悲伤的眼睛,分明只有一瞬,但她看得真切。
岳宴溪坐在车里,看着灯火通明的宅子,很久,拿出手机。
吩咐秘书:“把这几天的行程都推了,有事去缘华寺找我。”
是她越界了。
*
“是什么风儿把曲理事吹来了?”禾承忠挂着笑,请人坐下。
“咱们老哥俩以前也是把酒言欢,高谈阔论,我可是很怀念那时候的日子啊!”曲理事眼角出现几道笑褶。
禾承忠说:“曲理事这些年比我可光辉多了。”
“忠哥你这是还在怨我?”曲理事问。
十多年前,禾曲两家合作还算密切,但后来因为一个项目利益分配谈不拢,便不欢而散。
往后这么多年,都没能握手言和。
“曲理事这说的是哪儿话,都一把年纪了,那还会像年轻人一样意气用事。”禾承忠说。
曲理事清清嗓子,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块大肥肉想跟忠哥你分。也算是借此机会,跟你表个态,以后咱们两家,还是该多多合作才好。”
事实上,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又在外面惹了事。
被拿着命门,他只能给那个姓穆的丫头当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