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怎么哭成小花猫了?”鹿晴捧住女儿的脸, 帮她抹去脸上的眼泪,眉眼染着温柔的笑。
小姑娘抿着唇不说话。
“我的小舟舟不想理妈妈呀!”鹿晴佯装失落。
十岁的小姑娘从书包里掏出一张试卷。
红色钢笔醒目地批注:88分。
“我不要上学了!”禾谨舟从来没考过这么低的分数,她觉得自己以后也不会再考高分了,甚至自暴自弃地想, 其实自己一点都不聪明, 根本不适合学习!
如果下一次考更低的分数, 所有人都会嘲笑她。
小孩子的世界, 任何一点小挫折,都像天塌下来一样严重。
“88分,这么厉害呢!”鹿晴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
翻了翻卷子,看到打了红叉的几道题,努努嘴,“这几道题真是太难了。”
小谨舟忘了哭泣, “妈妈不觉得我笨吗?”
鹿晴“噗嗤”笑出来,“你是我生的,怎么会笨?”
小谨舟脑子转了转, 妈妈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夸自己?
鹿晴将试卷放到一边, 把女儿抱到腿上,看着小兔子红彤彤的眼睛,柔声说:“你小时候摔跤的时候, 妈妈是怎么跟你说的?”
“多摔几次就习惯了。”
小时候没觉得,现在总觉得妈妈是在幸灾乐祸。
十岁的小谨舟拧了拧眉, 妈妈太坏了。
鹿晴抱着女儿,边摇边说:“考得不好就像摔跤一样, 多考砸几次就习惯了。”
小谨舟:“……”
鹿晴看到女儿表情气鼓鼓的,大约是气恼她这个当妈妈的咒她多考砸几次,弯了眉眼, 逗弄道:“宝宝不会在心里骂我吧。”
小谨舟心虚地扭过脸:“我没有。”
鹿晴把小朋友的脸转回来,眯起好看的眼睛,好似火眼金睛洞悉一切。
小谨舟败下阵来,承认道:“我觉得妈妈很坏。”
鹿晴揉揉女儿的脑袋,笑着说:“你如果再也不上学,再也不参加考试,的确就不会考得不好了。那以后就跟妈妈在家看电视吧,反正咱们家有钱,一辈子也养得起。”
小谨舟想了想那样的生活,身子抖了一下。
“还是上学吧。”小朋友长长叹出一口气。
鹿晴柔柔看着女儿,温声说:“这次跌倒了,只要能爬起来,后面还有许许多多更巍峨的高山等着你,永远也不服输,就能登上一个又一个峰顶证明自己。那现在这一颗绊脚的小石子,算什么呢?踢开就是了。”
小谨舟眨眨眼睛:“那我能爬上最高的山吗?”
“能。”鹿晴说,“只要你想,就能。”
“那妈妈陪我一起!”小谨舟又充满了斗志。
“好。”鹿晴浅笑,“我的小舟舟一定比妈妈厉害多了。”
那时的小谨舟看不懂妈妈眼中的复杂,年岁渐长,禾谨舟才明白妈妈眼中的爱和无奈。
妈妈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捆在联姻关系中动弹不得,唯有给她的孩子插上翅膀,去看苍山,看蓝天。
……
眼泪顺着熟睡之人的眼角流到枕头上,打湿一片。
禾谨舟睁开眼睛,母亲温暖的怀抱只是一个美好的梦。
她不是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很快就从梦中抽离,看看时间,夜里十二点。
秋日,很燥。
禾谨舟起身走到窗边,外面树影幢幢,平添几分阴森。
莫名就想到岳宴溪说这里以前是坟头。
禾谨舟不怕这些,只是倏然觉得此刻在偌大的屋子里,有点寂寞。
或许是因为梦到了母亲。
她回到床边,坐下,鬼使神差拿起了手机,点开和岳宴溪的对话框。
[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打出来,又删掉。
禾谨舟笑着摇摇头,真是没什么朋友了,居然会想到岳宴溪。
她刚要退出对话框,手机震了一下,对话界面出现一条新内容。
[月辉岳总:睡了吗?]
禾谨舟怔了一下,回复——
[什么事?]
[月辉岳总:睡不着,找人聊聊天。]
禾谨舟检查了一下对话记录,自己刚刚那句话的确是删了。
有几秒钟,她甚至怀疑岳宴溪在自己手机里安装了监视器。
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月辉岳总:睡着了?]
禾谨舟蹙了一下眉。
[岳总觉得我们是可以深夜聊天的朋友?]
[月辉岳总:谨舟这样一点也不可爱。]
禾谨舟捏着手机,有被气到。
*
岳宴溪只是习惯了看着那个对话框发呆。
没想到,看到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可是又什么都没说。
……
有时候,所谓巧合,不过是有预谋的等待。
*
“早。”
禾沐翻到穆青染身上,静静凝着她,眸中脱去几分稚气,而绕着几缕根脉相连的羁绊。
五年前的别离,五年后的重遇,纠纠缠缠,再不该爱上的人,还是爱上了。
穆青染,真的是个傻瓜。
“睡得好么?”穆青染拂去禾沐耳边的碎发。
“我梦到小时候的你了,脸像冰块一样,吓死人。”
“嗯。”
“嗯是什么回答?”
“意思是知道你梦里也在想着我。”
“是啊,我梦里也在想着你。”禾沐眸光缱绻,“我的姐姐守着那么多秘密,真是辛苦了。”
“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穆青染隐隐有自己的猜测。
偏偏这么巧,她拒绝曲理事的提议之后,禾沐就拿到了那样一份资料。
或许,曲理事早就在等这么一天。
“买的。”禾沐回答,“你应该知道吧,安黛拉。”
穆青染默了几秒,说:“浪费钱。”
“……”
禾沐戳戳穆青染的眉心,“你变好笑了。”
穆青染抬手绕住禾沐的脖子,勾唇:“我们去会个人,让他把钱吐出来,嗯?”
禾沐挑眉:“怪不得坏女人更惹人爱。”
穆青染摇摇头:“你,只能爱我。”
“遵命,我的姐姐大人。”禾沐在穆青染耳朵上咬了一下,翻起来去洗漱。
穆青染坐起来,将头发拨到肩后,走到窗边,眼中映出雾蒙蒙的天,淅沥沥的雨。
也许,她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错的。
禾沐从来都不需要被护在身后。
哪怕是一个充满血腥味的战场,她们也可以同心一体。
*
“穆总,禾闺女。”曲理事双手手指交握,搭在翘成二郎腿的膝盖上,脸上挂着笑,眼角有刀刻一样的褶子,“怎么上我这儿来了?”
禾家与曲家上一辈有点交情,称呼上,便也有意拉近几分。
禾沐环顾四周,笑着说:“曲叔叔的马场不错,我很喜欢。”
“喜欢就常来玩儿。”曲理事说,“要不要挑一匹去跑两圈?”
“既然曲叔欢迎我常来,马就留到下次再遛吧。”禾沐陡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穆青染,“穆总,你没有跟曲叔叔说我们为什么来吗?”
穆青染淡淡道:“忘了。”
禾沐说:“粗心。”眼神语态都十分宠溺。
曲理事微微皱眉,这两个小女娃一唱一和,不知道想干什么。
看到这两个人一起出现的时候,他就是惊讶的。
穆青染不与他合作,他自然也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禾家这位小千金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上面被年龄大的哥哥姐姐压着,偏偏还不是亲哥亲姐,动动小脑瓜想一想,就该知道若是现在不争,往后只会被彻底挤出禾氏集团。
亲生父母的车祸还是一桩悬案,搞不好,杀父仇人就在禾氏集团顶尖儿的位置上坐着。
他本想过几天就找个项目由头会会这小丫头。
禾沐身子向后靠了靠,目光落在手里端着的茶杯上,手指逆时针转动,转着转着,茶杯从手中滑落。
“啪!”
曲理事脸上的表情就像被从腿上割了二斤肉。
“唉呀,是唐朝的青花瓷吧!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禾沐捂住嘴,惋惜地摇摇头。
要是这还看不出是故意的,那曲理事这些年算是白在商海里滚了。
“闺女儿这是做什么?”曲理事也不恼,脸上又挂上看不出情绪的笑。
“曲叔叔应该知道,我跟穆总,现在是一家人。”禾沐说道。
曲理事此前笃定禾家那桩秘闻只会将这两人的关系撕裂,才在穆青染拒绝合作之后转而找上禾沐。
要说她们真的能彼此信任到交底的程度,曲理事是决计不信的。
“可曲叔叔白白告诉我老婆那么大一个秘密,却从我这里骗钱,是不是存心破坏我们的家庭关系啊?”
玩世不恭的语音语调,配上禾沐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有古时候刁蛮郡主那味儿了。
穆青染额角抽了抽,怀疑禾沐就是认准了现在的场合自己不能打她。
曲理事表情不变:“叔叔怕是老了,怎么听不太懂你们年轻人的话了。”
禾沐坐起来,收起笑容,黑色的瞳仁聚起一簇锋利的光:“曲理事不会是以为我很好骗,才想引我入套,来个渔翁得利吧?”
分明比面前这个小丫头年长三十多岁,他却被那目光结结实实慑住。
曲理事端起茶杯润了润干涩的喉舌,“我听明白了,闺女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了?”
禾沐转向穆青染,“姐姐,曲理事说我误会了。”
穆青染开口:“撞死我父母的人,被曲理事找到了。”是个肯定句。
那个代号D的人,她找了很久。
半年前,才终于有点踪迹。
那个人,与曲理事有资金来往,是最近查到的。
曲理事眸子一震。
禾沐悠悠然道:“曲理事可以好好想想一下自己手里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感兴趣的,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收下,记你一个人情。”
“小娃娃,你口气是不是太大了点?”曲理事卸去笑容。
“那就想清楚了再回答我。”禾沐站起来,半点不给对方面子。
因为这个人,她险些就要失去穆青染。
前些日子姐姐逃避她的那种感觉,她还记得;就好像努力地想去抓一道烟,越抓,散的越快。
穆青染紧随禾沐之后,起身,声线清冷:“曲理事最好多关注一下自己的儿子,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人走了很久,曲理事还保持着刚刚的坐姿,难以回神。
他是不是,算计错了人。
*
禾承忠一进屋,佣人就迎上来帮他脱去身上的西装,另一个蹲下帮他换鞋。
“三小姐回来了。”其中一个说。
“宝贝女儿终于舍得回来了?”禾承忠一副受冷落的委屈模样。
禾沐将水杯放到大理石茶几上,弯起血一般鲜艳的红唇,“嗯,回来看看。”
禾承忠走过去,坐下,“最近有没有去看爷爷?”
禾沐摇摇头。
禾承忠说:“那改天一起去。”
禾沐:“我也想进禾氏集团董事会,帮哥哥姐姐分担辛苦,爸爸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