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沐哽了哽, 点点头说：“是挺近的。”
禾老爷子道：“那丫头我倒也听人提起过，是个厉害的人物。”
禾沐头点得更重，像捣蒜的木槌。
禾老爷子：“不过那丫头是你母亲带大的, 这些年却跟禾家没什么往来，是不是有点忘本啊？”
“那……那是有原因的。”禾沐眼珠子转几下，“她是不想让人以为她攀附禾家，其实我们私底下关系很好的。”
“真的？”禾老爷子狐疑道。
禾沐：“比珍珠还真。”
话是这么说, 但经爷爷这么一提醒，禾沐心中升起疑惑。
穆青染不是会忘恩负义的人，为什么这些年一次都不回来？
是为了躲她？
可是五年前如果真的只是没心思谈恋爱, 不想应付她, 不必非得玩消失。
只要……说清楚。
她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
禾老爷子拍拍小孙女的手背，“如果你们还有姐妹情谊, 那爷爷也就放心了。”
禾老爷子在商场上一贯是“广结善缘, 和为先”，儿子他是管不了了, 但孙辈, 他希望可以多多团结他人, 生意才能做得持久。
如今他也已经八十有五,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撒手西去, 没什么特别的心愿, 只盼后代能平安顺遂。
禾沐刚要开口, 想了想, 又吞回去, 先殷勤地帮爷爷倒了杯茶。
“爷爷，您喝。”
禾老爷子笑眯眯道：“我孙女倒的茶，闻着都香。”
禾沐心虚地看爷爷喝了两口, 将茶杯放下，才开口说：“爷爷，我马上就二十五岁了。”
“嗯，是个大姑娘了。”禾老爷子说，“结婚人选也该考虑考虑。”
禾沐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爷爷说的对。”
禾老爷子见孙女脸上的笑容过于灿烂，心里有些犯嘀咕。
姜属老的辣，他一眼就瞧出不对劲，问道：“小沐不会是爱上什么没出息的穷小子吧？”
禾沐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可有出息了！”
禾老爷子：“果然是有看上的人了？”
禾沐谄媚道：“不愧是爷爷，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还厉害！”
禾老爷子蹙眉，孙女态度越狗腿，他的心就越凉。
难不成看上什么有家室的人？
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这……不好吧。
只是这么些年他这个当爷爷的逍遥自在，也没能给小孙女些什么。
不行不行，搞婚外情的男人怎么能靠谱，有第一次就保不齐有第二次。
禾沐不知道爷爷心里在想什么，只见老爷子眉头越拧越紧，都快皱成包子了。
“爷爷？”禾沐试探性唤了一声。
“嗯？”禾老爷子表情恢复如常。
“我看上的人特别优秀，爷爷肯定也这么觉得！”禾沐铺垫道。
禾老爷子轻叹：“倒是有很多商业联姻，夫妻双方没什么感情，但是财产分割很麻烦。”
禾沐怔了怔，说：“长姐和二哥都是商业联姻，我……应该不用了吧。”
禾老爷子拍拍孙女的肩膀，“你是咱们禾家最小的孩子，爷爷只希望你能快乐成长。不过你比爷爷期待得要好上许多。”反而令人担心。
禾沐松一口气，带笑的眼睛十分明亮：“我现在就很开心。”
“那你看上谁了？岁数不会太大吧？”禾老爷子想到最坏的可能性，就是小孙女爱上个老男人。
禾沐：“比我大六岁，不算太大吧。”
“年龄倒是合适。”禾老爷子心放下来一些，暗示道，“人品也很重要。”
禾沐：“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人品很好的。”
禾老爷子陷入思考，小沐从小就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家世交的孩子，筛来筛去，问道：“是老李家的小子，你李泽哥哥？”
？？？
这下换禾沐眉头深锁，“爷爷，人家结婚好几年，孩子都两岁了。”
禾老爷子长舒一口气，不是已婚人士，他就放心多了。
既如此，比孙女大六岁，还有出息，那也算是年轻有为。
孙女紧张什么？
禾老爷子摸摸鼻子下面的白胡茬，大六岁，认识十几年……莫不是……
禾老爷子打了个呵欠，说：“爷爷年纪大了，说两句就犯困，该去睡午觉了。”
禾沐：“才上午十一点。”
禾老爷子：“也该吃饭了，爷爷今天给你做鱼，昨天刚钓的海鱼。”
“爷爷……”禾沐欲言又止。
禾老爷子一脸慈爱：“小沐也很期待爷爷烧的鱼吧。”
禾沐：“您是不是猜出来了？”
禾老爷子装傻充愣：“啥？”
禾沐：“我喜欢的是个姑娘。”
禾老爷子挠挠下巴，“爷爷最近耳朵好像不太好。”
禾沐：“您挠的是下巴。”
禾老爷子又挠挠耳朵：“你说啥？”
禾沐：“……”
禾老爷子十几岁便下海闯荡，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没听过。
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甚至更猎奇的都有所耳闻。
但这事放在自家孙女身上，仍是无法轻易接受。
世人的眼光是其次，同性婚姻没有法律保护，意味着财产得不到保全。
没有利益联结的关系，不见得能走得多长远。
他活这么大年纪，许多事都看得很淡，知道年轻人很容易被一时的激情冲昏头脑。
“小沐。”禾老爷子认真道，“你如果只是想谈恋爱，爷爷没意见。”
禾沐听出话外之音，回答说：“爷爷，我不是只想谈一场恋爱，我想跟她谈一辈子的恋爱。”
禾老爷子与孙女对视片刻，说：“你今天来找爷爷，恐怕不是为了告诉爷爷你喜欢谁。”
禾沐也不跟爷爷打花腔，直言：“我想拜托爷爷带穆青染进金鼎俱乐部。”
禾老爷子眸子一震，“你自己都从未提过这样的要求，却要我带她进去？”
禾沐垂眸：“我是您的小孙女，这已经是金字招牌了。”
禾老爷子心情复杂，小孙女被宠着长大，却从不会提什么无理要求。
没想到一开口，就是为一个女人，而且是送出一把扶摇直上的登云梯。
“还无名无分的，你这样帮她，就不想想万一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翻脸不认人该怎么办？”禾老爷子问。
禾沐抬眼，斩钉截铁：“她不会。”
禾老爷子：“你就这样肯定？”
“我肯定。”禾沐唇角缓缓勾起，“如果我错了，那我会自己亲手改正错误。”
这个世界上，她只能把所有的爱给穆青染，既然这样，何必被猜忌绊住手脚。
如果穆青染真的能骗她骗得那么真，她也有信心，彻底毁掉欺骗她的人。
禾老爷子端起茶杯，喝上几口，沉叹道：“我可以领那丫头进去，但能不能得到其他理事的认可，还要看她自己。”
金鼎俱乐部相当于一个隐秘商会，有会长和五个常务理事。
禾老爷子和岳老爷子不插手公司事务已久，但身上还挂着职。
早年月辉集团一家独大，岳老爷子是会长，而禾老爷子是话语权第二的理事。
想要入会，需要获得半数以上理事的支持票，会长拥有一票否决权。
他带进去的人，其他理事多少会给几分面子，但商场上，大家无疑是先看利益。
禾沐一把抱住爷爷的脖子，脆生脆气道：“我就知道爷爷最好了！”
“怎么，要是爷爷不答应，就不好了？”禾老爷子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口气。
“当然不是！”禾沐小嘴很甜，“我爷爷是全天下最开明的爷爷！玉树临风，老当益壮！”
禾老爷子拍了孙女脑袋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
禾沐靠在爷爷肩上，闭起眼睛，“爷爷一定要长命百岁，我最喜欢爷爷了。”
她以为说服爷爷不会那么容易，甚至已经做好拿什么东西作为交换的准备，但幸好，这个家里，爷爷是真心疼她的。
虽然不像那些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能每天见面，但小孩子的感受最真实。
从小，她就知道，爷爷很爱她。
禾老爷子摸着孙女的头，“这段时间丫丫辛苦了，有爷爷在，没人欺负得了你。”沉稳的声音令人安心。
他六十岁得了这么个小孙女，看到第一眼，就喜欢得不行。
小孙女一出生就白白嫩嫩，像是拿牛奶洗过澡一样，不像前几个都皱皱巴巴的。
所以他取名“禾沐”，既有“和睦”之意，也有洗净一切肮脏的希冀。
他们那个年代，做生意，手上没有完完全全干净的。
老一辈打打杀杀过了，禾老爷子便希望儿孙后代可以少背负一些。
禾氏集团想要成为百年集团，自然不能分割，孙辈里，只有一人可以成为掌控者。
他早已安排好信托基金，可以保其他子孙一生富贵。
但小孙女如果不甘心如此，就只能另立门户。
穆青染，倒也是个好苗子。
女人，就女人吧。
小丫丫像他，执拗。
他何苦做个坏爷爷呢？
*
禾沐心情好，开门的时候都哼着小曲。
屋里开着灯，穆青染在家。
不过客厅空荡荡的，应该又在书房。
真是个工作狂！
禾沐洗完手，鬼鬼祟祟地靠近书房门，伸出耳朵。
“……”明明都知道书房隔音效果很好，为什么要做这么蠢的事？
禾沐站直，抬手准备敲门。
恰好，穆青染刚挂断和陈义的通话，正要出来。
门一开，看到禾沐像个招财猫。
穆青染握住禾沐的手，关心道：“冷不冷？”
她也才进门不久，帝都的室外比南城冷很多。
“冷。”禾沐像个树袋熊一样挂上来，“你给我暖暖。”
穆青染被碰到痒痒肉，忍不住笑了几声。
禾沐用手戳戳姐姐的唇角，“笑起来真好看。”
姐姐笑容越来越多，有她的功劳吧。
她这样想。
穆青染揉揉禾沐脑后头发，说：“我明天要回南城，你呢？”
禾沐露出遗憾的神色。
穆青染以为她是不想这么快走，便说：“我回去处理点事情，你不用这么着急过去。”
禾沐摇摇头，“我跟你一起走。”
不等穆青染搭话，又说：“那只剩一晚了。”
“什么只剩一晚？”穆青染不解。
禾沐凑到穆青染耳边：“我家有台球室。”
说话的时候用的是气声，热流源源不断打在穆青染耳朵上。
穆青染被那热流烘得脑袋空了一下，也无心想禾沐为什么说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姐姐教我打台球，好不好？”禾沐握住穆青染的大拇指，轻轻拽了拽。
仿佛回到小时候，整天攥着姐姐的手追着跑的时光。
只是，如今的小孩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
“有惊喜给姐姐哦！”
这个笑容，仿佛小恶魔咧开嘴，露出两颗乳白色的小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