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谨舟听父亲提起要找穆青染喝茶的事, 就知道是想借她的口给小沐递话。
可父亲似乎并没有那么了解他的小女儿,这样做是自作聪明。如此明显的利用,妹妹不会看不出来。
她更担心的, 是妹妹会因为这样的利用, 反而清醒地从感情中抽身。
那才是真的将穆青染直接推出去。
只是, 现在还不到和父亲分开阵营的时候。
她也只能把两人见面的事透露给小沐知道。
给妹妹打完电话, 禾谨舟来到梳妆镜前, 拿起一对翡翠耳坠扣在耳垂上, 墨绿色,和今天的旗袍很相称。
高中时的班长组织了一场同学聚会,就在今晚, 邀请的似乎不止本班同学。
如今,大家应当在各行各业都是中流砥柱, 今晚的聚会, 比起联络同学情谊,更多的,还是维系人脉。
有一层同学关系,工作中遇到了,也要更好办事一些。
顾启堂作为家属陪同出席, 配合着禾谨舟的旗袍, 穿上一身立挺的中山装。
临出门前,来了一通电话。
他看看屏幕上的来电人,走到一边, 接起来。
——“启堂, 想请你帮个忙,你帮不帮?”
说话的是岳宴溪。
“……”
顾启堂挂断电话,走向禾谨舟, 面带愧疚:“我画廊那边突然有点事,今晚恐怕不能陪你参加同学会了。”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场合。”禾谨舟道,“画廊那边的事棘手吗?”
顾启堂答:“可以应付。”
“那我先走了。”禾谨舟拿起门口的小手包,出门。
顾启堂叹口气,眼中愧疚之色更浓,不知是不是为着方才的欺骗。
*
禾谨舟在餐厅门口下车的时候,正巧碰上岳宴溪。
约摸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
“禾总,真巧啊。”岳宴溪笑意盈盈地走过来,以黑色为底的礼服上,墨绿色的绣线绣着中国风的龙舟。
是国内顶尖设计师颜言的作品,以中西结合风格名声大噪,一衣难求。
不知道的,都要以为两人今天互为女伴。
“岳总。”禾谨舟也看到岳宴溪身上的衣服,撞衫时有发生,更何况这还不算撞衫,也就更没什么好在意。
“禾总一个人来的?”岳宴溪明知故问。
禾谨舟出于礼貌,点一下头。
岳宴溪:“禾总的模范丈夫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禾谨舟道:“岳总对别人家的丈夫是不是过于关心了?”
“许多人见面都会这样问,禾总为何对我反应这么大?”岳宴溪弯唇,“倒叫我要多想了。”
禾谨舟唇角浮起浅笑,“的确是岳总多想,同学聚会一个人来也算不上奇怪。”
岳宴溪摇摇头,“看着人家都出双入对,拖家带口,我孤家寡人一个,可是奇怪的很。既然禾总也一个人,不如我们搭个伙。”
禾谨舟打量岳宴溪片刻,道:“我们的身份恐怕不合适。”
岳宴溪说:“这样才有话题度不是?禾氏集团和月辉集团两个高层走在一起,指不定让媒体怎么激动呢,听说禾氏集团年后会上线一个新产品,这一波免费的宣传,该是禾总赚了。”
“既然岳总这么为禾氏集团着想,我拒绝,倒显得有些不聪明。”禾谨舟大方伸出手,“岳总请。”
岳宴溪将手搭上去,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与佳人一起走进餐厅。
*
-禾宅-
三个人的视线互相交错。
禾承忠惊诧道:“宝贝女儿,你怎么……”
“好不容易过年有点时间,想回来陪陪您,没想到……”禾沐走进来,坐到禾承忠旁边,“怎么偷偷喝茶也不叫我呢?”
门口可以看到影子,禾承忠是特意等人来才开口说那些话。
他没想到女儿会这样平静。
穆青染见禾沐是这样的表现,此前想好的应对方式也需要重新考量。
“我一来怎么都不说话了,难道你们说的是我不能听的?”禾沐道。
“我们就是随便喝喝茶,哪有什么你不能听的呢?”禾承忠一脸慈爱。
禾沐摇摇头,语气无奈:“爸爸你别骗我了,你是不是知道我跟穆青染之间的金主协议,才找她来喝茶。”
之前两个人流出来的视频,禾承忠也看过,但他始终不认为她们之间仅仅是那么简单的关系。
“不过我要谢谢爸爸让我知道穆青染这么有自知之明。”禾沐视线转向穆青染,“可是你既然有自知之明,还想借着我从爸爸这里捞好处,就太坏了。”
穆青染想顺着这话说下去,可是在禾沐面前演戏,让她觉得很难堪。
禾承忠叹道:“是爸爸不该自作主张,看你那么多年身边都没有人,我还以为你……”
“爸爸你也知道我爱玩的嘛!有个人看着不得烦死。”禾沐瞥了穆青染一眼,语气中带着敌意,“可不能因为我爱玩就被人占了便宜。”
禾承忠不禁怀疑,是不是之前想错了,他既没有表现出要拆散的意思,女儿也没理由骗他。
穆青染表现得如同刚从惊慌中回过神,“禾沐,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她欲言又止,似乎是当着另一个人的面,没有办法开口。
禾沐冷笑:“好处我不是没有给过你,就不要太贪心把手伸向我的家人。”
穆青染缄默不言,仿佛无话可说。
禾承忠看着两人的表现,难以立刻做出准确的判断。
女儿进来后,穆青染的确不如之前那般淡定。
可正是这样才令人怀疑。
从两人的表现来看,没有提前通过气。
穆青染此刻的慌乱,或许只是想蛊惑女儿。否则,她大可以继续淡定地演完这场戏。
殊不知,穆青染就是知道他的多疑,才故意做给他看。
茶室里氛围愈发剑拔弩张,禾承忠开口道:“爸爸是希望你开心,可不是想大过年的惹你不高兴。”
禾沐盯着穆青染,那眼神,像是多一个人很碍事。
禾承忠说:“那青染我们下次再一起喝茶。”
穆青染告辞出去。
茶室里只剩父女两个。
禾沐抱住爸爸的胳膊,仍旧有些气不过似的,说:“你可不能因为我随便让外人占了便宜。”
“宝贝女儿放心,这种糊涂事爸爸不会干第二次的。”禾承忠拍拍女儿的肩膀,若有所思。
*
禾沐打开门进屋,穿过玄关,穆青染正从沙发上站起来往这边走。
“禾沐……”穆青染也不能完全肯定禾沐在禾家的表现,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在配合她,还是,真的那样想。
“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禾沐说,“谈判桌上当然要捡对自己有利的说。”
穆青染松了口气。
“你知道我父亲不是一个普通人,完全的谎话怎么可能骗得过他的眼睛。”禾沐笑容苦涩,“所以你说的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穆青染的心又提起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从几年前禾沐第一次吻上她,到重逢,很多个时刻,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她以为她于禾沐而言,与其他感兴趣的事物没什么不同,热情消散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留恋。
可是,现在她知道不是的。
穆青染刚要开口,禾沐便抢先说:“我的喜欢在你心里,只是对一个新鲜事物的好奇兴趣,只是因为得不到才产生的的执念,对么?”
“我承认,我曾经那么想过。”穆青染走近一步,“我只是……”不愿承认,怕极了失去。
没有办法牢牢抓在手里的东西,她宁可不要。
人心是太易变的东西。
禾沐替她说道:“你只是不相信我从知道什么是‘喜欢’之后,就无可救药地喜欢着你,五年、十年,甚至是十五年,五十年,都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半晌,自嘲一笑,“你让我觉得以前所有受过的煎熬,所有孤独的夜晚都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讽刺的笑话。”
原来,最伤人的不是她努力藏在心里的小心思被穆青染知道却视而不见,而是穆青染从来不相信过她爱她。
或许,她的一切付出在穆青染眼里根本是小孩子自以为是的施舍。
那过去那么多年的小心翼翼,都算什么?
她知道人要向前看,穆青染不是没有改变。可知道是一回事,却无法当作没有受伤。
禾沐有点累,转身想要回房,再待下去只会说出更伤人的话。
穆青染抓住禾沐的手腕,“是我以前不该那样想,我现在真的看到了,你眼睛里的我很完整。”
“你看到了,可是我对你的感情,是随时可以被放弃的东西不是吗?”禾沐终究控制不住,“甚至我们的感情在你眼里是一个累赘,我的姐姐我的父亲都可以用我作为筹码来和你谈条件,你讨厌这样。”
几个小时前,穆青染希望禾沐可以懂她在她父亲面前的口是心非。
从禾沐的表现来看,她懂了,甚至在她父亲面前配合她演戏。
可禾沐又太过聪明,聪明到看出所有人对她的利用,也看穿她害怕让她发现的心思。
她讨厌被人威胁,可她早就没有再将两人的感情当做是累赘。
“禾沐,不是这样的,我——”
“我早就记起来了。”禾沐打断穆青染的话,“小时候我出过一场车祸,车上还有一个叔叔和一个阿姨,他们就是你的父母,对不对?”
“那场车祸只有我活下来,很不公平是不是?”
“活下来之后,还什么都不记得,坦然的享受着所有人的宠爱,还奢求你能喜欢我。”
“记起来却不告诉你,很卑鄙,是不是?”
禾沐一句接一句,丝毫不给穆青染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