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还小呢。”禾沐撇撇嘴, “难道爸爸嫌我烦？这么快就想把我赶出去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禾承忠瞪瞪眼睛，却也不是生气，比起两个哥哥姐姐, 他对小女儿还是要纵容些。
“那着什么急？”禾沐撒娇似的冲父亲绽出一个笑, “我还想多陪你两年呢。”
禾父无奈, 说：“好几个世家的孩子都对你欣赏有加, 只要你想, 多少优秀的孩子都随便你挑。可别等错过了再后悔。”
禾沐冲父亲皱皱鼻子, “我看您就是想赶紧把我嫁出去，免得来烦你。”
撒娇，是她从小最会做的事, 哪怕现在大了，她相信也是转移话题很好的手段。
“好吧好吧, 我不催你。”禾父道, “等哪天有看上的了，可千万别不好意思。”
禾沐弯弯眼角，“知道啦！”
禾谨舟刚刚一直在看穆青染，却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是她沉得住气, 还是自己想错了？
禾谨舟罕见地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吃完饭, 禾沐被小侄子闹着陪他玩，她看了穆青染一眼，交换一个眼神, 便任由小侄子牵着走, 挺有一副姑姑样。
虽然二哥做的事让她难以接受，但孩子是无辜的。
禾谨舟问穆青染道：“刚吃完坐着也不舒服，青染和我出去散散步？”
穆青染没有推辞。
两人来到屋后的花园, 月朗星稀，只是植被光秃秃的，映着冷白色的月光，显得有些寂寥。
“很多世家孩子，在小沐这个年纪都已经联姻了。”禾谨舟开口，“父亲对她还算宠爱，没有逼她什么。”
穆青染没有接话，她知道禾谨舟后面还有话要说。
“但人心易变，一时的宠爱不代表以后也会顺着她的意。”禾谨舟顿了顿，“小沐不结婚，反而有更多选择的余地。保不准哪一天，有需要利益交换的时候……”
她知道穆青染很聪明，不会猜不出后面没有说出来的话。
“禾总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穆青染佯装不知。
禾谨舟这回没有再绕弯子，直言道：“我知道，小沐喜欢你，不是对一起长大的姐姐的喜欢。”
穆青染早已猜出禾谨舟看出禾沐的感情，没有多意外。
“禾总还有当月老的爱好？”
禾谨舟：“想要将命运牢牢抓在手上，自身首先要强大。小沐在同龄人中或许是佼佼者，在年长之人面前却依然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孩子。”
话里的意思，是父亲想要她嫁给谁，她根本胳膊扭不过大腿。
“看来禾总很担心妹妹，她知道，也该很开心。”没有禾沐在场，穆青染也再未叫过“谨舟姐”这样的称呼。
禾谨舟笑着说：“青染就当真对我妹妹的婚事没有一丝担忧？”
“我相信她不想嫁，没人逼得了她。哪怕那个人是她的父亲。”穆青染说得笃定。
这句话是她心中所想。
禾谨舟道：“我以为凭着你和小沐的关系，伸出橄榄枝，你至少会考虑一二，但好像是我想错了。”
穆青染说：“商场上父子相见或许都会眼红，禾总又何必在我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
禾谨舟坦然道：“因为你若是成为我的敌人，会很难办。”
穆青染：“敌人和朋友也不过一线之隔，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可以合作。”
禾谨舟听懂穆青染的意思，以后的竞争不可避免，但当下，仍可以各取所需。
她倒是有点期待，这个由母亲带大的孩子，不再敛着锋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
禾沐正坐在泡沫垫上陪着小侄子搭乐高积木，父亲走过来，坐到旁边。
“女儿最近做得不错，董事会好几个老人家夸你呢。”禾父笑盈盈道，“刚刚没有在饭桌上夸你，是怕哥哥姐姐不高兴。”
禾沐摇摇头，“我差的还远呢。”
禾父拍拍女儿的肩膀，“虎父无犬女，以后只会更棒。”
“姑姑，你看这个拼在哪里？”小侄子打断两人的交谈。
他睁着大眼睛，萌萌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走大人的注意力。
“你觉得应该拼在哪里？”禾沐没有立刻告诉他答案。
“拼在这里对吗？”小团子奶声奶气地说。
禾沐笑着摸摸小侄子的脑袋，“真聪明！”
小团子得到夸奖，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禾承忠颇有些吃醋似的，问：“小瑞最喜欢爷爷还是最喜欢姑姑？”
“我当然最喜欢姑姑。”小团子十分天真，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姑姑身上香香的，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
他长大娶老婆也要娶这么漂亮的。
禾承忠刮刮小孙子的鼻子，“爷爷白给你大红包了！”
小团子脑袋往禾沐胳膊上拱了拱，“姑姑也给我红包了。”
禾沐弯唇，小朋友如果永远这么单纯该多好。
可是，人总会长大。
只希望他可以成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不要像他父亲一样。
小朋友很快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玩具上。
禾承忠又开口道：“你小时候就跟喜欢跟着青染姐姐跑前跑后，现在还是一样。”
“现在怎么能跟小时候一样呢？”禾沐状似不满，“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禾承忠笑着说：“一转眼，我的小女儿都这么大了，我也老喽！”
禾沐道：“爸爸不算老。”
禾承忠：“染染也好多年没回来过，爸爸倒是不知道，她结婚没有？”
禾沐怔了一下，说：“还没呢。”
末了，又补充道：“帝都30多岁不结婚的大有人在。”
禾承忠摸着下巴感叹道：“这两年我也经常听人说起这孩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禾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父亲像是在打探什么。
她闲聊一般，问道：“我还不知道青染姐姐的父母是做什么的，爸爸应该知道吧？”
禾承忠愣了一下，回答：“都是A大的老师，她父亲年纪轻轻就已经破格提升到教授级别，国家的人才，可惜了。”
禾沐感觉父亲说这话的语气并没有多惋惜，不过穆爸爸和穆妈妈都是妈妈的朋友，他们大约也没多相熟。
“好了，大过年的不聊这些了。”禾承忠起身，“你继续陪小瑞玩儿吧，爸爸还有点事要处理。”
“嗯。”禾沐目送父亲出去，但奇怪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父亲是察觉到她和穆青染之间的关系了么？
还是知道了网上的传闻，想试探些什么？
*
从禾宅出来，禾沐跟穆青染坐上一辆不熟悉的车。
司机不是自己人，也不好交流什么，都各自看着窗外。
禾沐很想知道穆青染听父亲餐桌上的那个问题，心里是怎么想的。
会有一点点害怕她被抢走么？
可是她问，穆青染大约也不会答。
司机正要将车开进小区，禾沐出声道：“停在这里吧。”
司机有些犹豫。
禾沐又说：“没关系，我想下去走走。”
司机靠边停下，绕到后座帮两位小姐打开车门。
她们出来之前天上就在飘白色的雪花，此刻地上已经积上松软的一层。
禾沐看到积雪，高兴得像个孩子，在雪上踩出一串脚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穆青染跟过去，安安静静。
禾沐瞬时忘记之前的烦恼，蹲到地上，捧起一团雪揉成个雪球。
但雪球做好，也不敢往穆青染身上砸。
只好默默丢到地上摔散。
“砰！”
禾沐感觉到背上被什么砸了一下，还有点疼。
她回头，穆青染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
刚刚是穆青染用雪球砸她了吧？
没想到看着正正经经，其实蔫坏蔫坏的。
这样，禾沐哪还能不反击，重新团起一个雪球，朝穆青染扔过去。
穆青染躲都没躲一下。
禾沐看到雪球在她羽绒服上炸开，又有点心疼。
“你是不是傻呀？”禾沐跑到穆青染跟前，拍拍她衣服上的雪，“疼不疼？”
穆青染弯腰，又从地上捧起一捧雪，拍到禾沐脑袋上。
禾沐：“……”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穆青染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雪积在地上的样子，年少时她不喜欢雪天，初中开始也没有再玩过雪。
但是欺负小孩很好玩。
禾沐气鼓鼓地从地上抓起两团雪，打算反击。
但穆青染就那样看着她，依旧没有躲的意思。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禾沐虚张声势道。
穆青染走近一步，好像是要老老实实给她打。
“你好讨厌！”
禾沐放弃“打雪仗”这个游戏，蹲下来用手里的两团雪堆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圆身体，但还没加脑袋，手指就冻得没了知觉。
她在手上哈了几下气，也没有真正缓解。
这时，面前打下一片阴影。
禾沐抬头，看到穆青染冲她伸出一只手。
漆黑的夜里，雪花纷飞，路灯的光照在那个人身上，如同从小仰望着的那个神明从黑暗中走出，来接她回家。
禾沐为自己的中二想法感到羞愧，但还是虔诚地将手放上去，借着力慢慢站起来。
穆青染将禾沐的手拉到唇边，学着禾沐刚刚的样子，用口中的呼吸温暖那双冻得僵硬的小手。
禾沐感觉到暖流流遍全身，明明手还是没有知觉的。
“好点没有？”穆青染轻声问。
“没有。”禾沐想多感受一会儿这样的温柔。
穆青染继续方才的动作。
或许是夜过于静谧，禾沐甚至可以听到穆青染口中略带粘腻的哈气音。
无比蛊惑地牵引着她靠近。
禾沐倏然将唇送过去，堵住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薄软，甜滑，无比美味。
她没有吻得多深，只轻轻触碰几下，便退回来。
穆青染想要吻回来，唇却落在禾沐柔软的掌心里。
“我爸爸说的那些话，你有没有一点点在意？”
禾沐想说服自己不要问，但终究还是说服不了。
穆青染了然，这样的意思是，如果不回答这个问题，她就别想碰她。
“如果我对你有秘密，你会生气么？”
禾沐听到穆青染将她以前问过的问题还回来，陷入长久的沉默。
最后，是穆青染先开口：“你父亲说的话，我不关心。”
禾沐听到这个答案，心比手更凉。
为什么偏偏要问这种问题？
想就此打住，却做不到。
禾沐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唇角颤几下，却没做到。
她将手伸出去，掌心覆上穆青染的心口，“这里是一颗心吗？还是一颗石头啊？”
语气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悲凉。
明明上一秒还是好好的，只要她不问那个问题，她们还是可以继续这样，粉饰太平。
穆青染抓住禾沐的手，说：“属于我的，没人抢得走。”
禾沐与穆青染对视良久，眼睫缓慢地眨动，带着疑惑。
这句话，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穆青染将手指嵌进禾沐的指缝，带着她感受心脏的跳动。
“这里是一颗鲜活的心，会为你跳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