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染又跟苏黎说了几句, 就挂断电话。
她没有多慌乱，视线落在那个视频上，沉眸思索。
能拍到这个视频的，只有当晚在场的那些人, 但爆料的不能确定是外部的人还是内部员工。
首先要做的应该是找出发送内部邮件的源头, 看看是外部入侵还是有内鬼。
“你别担心, 这是我惹出来的麻烦, 我会处理的。”禾沐轻咬下唇, 垂眸道, “对不起。”
穆青染蹙眉。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在心里冒头。
禾沐的确有哪里很不一样。
明明前两天还像个小刺猬, 一定不会在口舌上落下风, 怎么昨天回来就突然……
会不会……
穆青染走到禾沐面前, 轻轻捏住她的下巴, “不是说如果我有需求，可以帮我？”
“嗯？”禾沐怔了一下，现在是该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你昨晚说对我有秘密，是什么？”穆青染问。
禾沐立刻躲开穆青染的视线，“我说过吗？忘记了。”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穆青染扶住禾沐的腰，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我现在就很需要你帮帮我。”
“你别逗我了。”禾沐不信穆青染接到那样一通电话以后还能有这个心思。
“难道你刚刚说的话是骗人的？”穆青染捧住禾沐的半张脸, 迫使她看自己。
“我才不会骗你, 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禾沐眼神再次飘向别处。
一个人忽然态度大变, 不可能没有理由。
穆青染加深怀疑，“很晚了，快睡吧。”她说。
“那……你还……”跟我一起睡吗？
禾沐问不出口。
她知道这个视频对穆青染的伤害会有多大，穆青染好不容易靠自己挣来现在的一切, 却要因为她遭受别人的质疑。
穆青染会不会又开始讨厌她呢？
为什么偏要这个时候想起一切？
禾沐第一次觉得上天对自己也没有那么好。
“你还没有洗漱，小心别碰到伤口。”穆青染摸摸禾沐的头，将她推进主卧。
既然小孩现在不想告诉她，那她就装不知道吧。
禾沐走进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心不在焉。
穆青染抱着一床被子进来，放到床上。
禾沐一出来，看到穆青染躺在床上，唇角瞬时弯出明媚的弧度，“你怎么来了？”
问完，又觉得不该问这个问题。
万一人又走了怎么办？
穆青染淡淡道：“这间卧室是我的，我不是本来就应该睡在这里么？”
禾沐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这卧室、这床本来就是穆青染让给她的。
穆青染怎么那么好呢？
禾沐没有发觉，她开始给穆青染对她的不好找借口，又无限放大穆青染的好。
禾沐走到床边坐下，刚要钻被窝，便听到床上的人幽幽地说：“这是我的床，你干什么？”
禾沐动作顿住，如同全身的血液瞬间被抽走，指尖都有些发凉。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她睡在这里吗？
禾沐手指抓紧睡裤，无措地站起来，像只惊慌的小鹿。
穆青染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心脏抽疼。
她的确想要一个乖小孩，但也希望小孩乖是单纯因为还喜欢她，而不是其他的原因。
“你就非要跟我分个彼此？”穆青染拍拍旁边的位置。
这还是要她睡在这里的意思吧。
禾沐一颗心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
她试探着爬上床，躺到穆青染拍过的地方。
没有被赶下去。
穆青染关上床头灯，心中发涩。
其实那个张扬、傲娇的小孩挺好的，那或许才是禾沐最真实的样子。
若是她再珍惜一些，或许小孩就不会什么都不敢告诉她，又变成一只胆战心惊的小兔子。
“离我那么远，怕我吃了你？”穆青染开口。
禾沐胆子大了一些，慢慢靠过来，但两床被子隔着，仍旧触及不到另一个人的温度。
穆青染将禾沐扯进自己的被子里，“你那床被子有点薄，该换了。”
禾沐心脏“咚咚咚”跳得飞快，四肢僵硬，平躺在床上，脚趾都勾起来。
穆青染翻到禾沐身上，手肘撑住床，“前两天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跟我对着干，怎么现在玩笑都开不了？”
禾沐没有说话。
“嗯？”穆青染拖长鼻音。
“我懂事了。”禾沐别开脸。
“那你懂事得也太晚了。”穆青染嗔道，“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禾沐不理解。
“我欣赏的是神采奕奕、充满自信的小禾总，不是一个蔫茄子。”穆青染还是说不出喜欢这种话。
“谁是蔫茄子？”禾沐语含不满。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穆青染捏捏小孩的鼻头，躺回床上。
禾沐脱口而出：“原来你是抖M吗？”
穆青染：“……”
禾沐半晌没有听到回答，转过头去看旁边的人，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脸上。
“什么都不要再想，好好睡一觉。”穆青染用手盖住禾沐的眼睛，“这是大老板对二老板的命令。”
禾沐被强制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却感觉前所未有地安心。
“什么大老板，我才是包养你的投资人。”她小声反驳。
穆青染失笑，“我也觉得自己是抖M。”
笑的时候，呼吸撞上近在咫尺的小耳朵。
耳朵的主人缩了一下脖子，绽出一个甜甜的笑。
此时此刻，好像回到年少时的暗恋时光。
并不完全都是苦的。
没有那么贪心，只要得到一点点糖，就会很甜。
穆青染伸出胳膊将禾沐困在怀里，两人之间只剩下衣料的距离。
禾沐得了便宜还卖乖，嘀咕道：“为什么抱这么紧？你是不是暗恋我？”
“不是说怕抓到自己的脸才要我陪你睡？”穆青染反问。
禾沐想起随口瞎编的那个理由，也想起18岁生日的那个夜晚。
那时，姐姐为什么主动抱着她睡呢？只是怕她抓花脸吗？还是也会有那么一点点，因为喜欢？
如果一点都不喜欢，姐姐真的会纵容她跟她接吻，会纵容她的侵略吗？
以往忽略的那些问题，一个个重新涌入脑海。
很快，旁边的呼吸声变得清浅而均匀。
禾沐小心翼翼地翻身，面朝姐姐，将两条胳膊绕到她腰上。
动作又轻又缓。
姐姐还愿意抱着她睡，应该是没有生气吧。
禾沐脑袋往穆青染怀里钻了钻，闭上眼睛。
一夜，都是又香又甜的美梦。
*
床头的闹铃刺破静谧的黎明，晨曦透过窗帘的小缝钻进暖融的卧室。
禾沐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怀里的人还在。
她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放肆地用脑袋拱了拱穆青染的下巴。
像一只撒娇博取宠爱的小狗。
穆青染感觉下巴有点痒，随之将眼皮眯开一条缝。
时间好像回到五年多前，她们第一次亲密交融后的早上。
禾沐鼻尖贴上穆青染的锁骨窝，嗅个不停。那里的味道很好闻。
“别闹。”穆青染按住禾沐的脑袋。
“好香啊。”禾沐闭上眼睛，沉醉在诱人的香气中，什么都不想做，想一直抱着姐姐躺到天荒地老。
“不要耍无赖。”穆青染莫名不好意思起来。
有多久，她的旁边都没有睡过人，又有多久，没有人靠她这样近，这样撒娇。
禾沐意识还迷迷糊糊，一个劲往穆青染怀里钻。
这个时刻，她有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如果是现实，穆青染怎么没有推开她呢？如果是梦，触感为什么又这样真实？
穆青染感觉到身前的睡衣扣子开了几颗，温热的呼吸一阵一阵打过来，让她没办法思考。
但床头的闹铃再一次响起，声音尖锐刺耳。
“烦死了！”禾沐有点起床气。
穆青染探身过去，拿起手机将闹钟关掉。
她想悄悄起身，但箍在腰上的手就像两只钳子，不给她机会。
“你再睡一下，我先起床。”穆青染声音很轻，眼眸被温柔填满。
“不要起床，睡一辈子不好吗？”禾沐嗓音带着点哑，像小刺球一样粘在穆青染心上。
穆青染无奈道：“我今天必须要去公司。”
对了！
禾沐陡然清醒过来。
今天还有必须要处理的事情。
刚刚在做什么啊！
禾沐迅速收回手，把脸埋在枕头里。
穆青染摸摸禾沐的头发，“你是不是孙悟空，会七十二变？”气人的时候那么讨厌，正经的时候那么迷人，现在又这么可爱。
“什么孙悟空？”禾沐听不懂穆青染的话。
她们之间是不是有代沟了？
“你小心点你的脑袋。”穆青染用手帮禾沐护住额头上的伤口。
小小的一点，已经结痂了。
但她看着还是很心疼。
“你先去洗漱吧。”禾沐不自然地说，“这是你的房间，你就用这里的卫生间好了。”
“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意思理解为你要我在这里住下？”穆青染挑眉。
不管禾沐是因为什么原因对她改变态度，既然机会来了，她就不会再放过。
“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禾沐感觉到穆青染就是在逗她。
这人怎么变坏了许多？！
“你把衣服穿好，否则我会以为你不想让我起床。”穆青染大大方方盯着禾沐大敞的领口看。
“流氓！”禾沐狠狠瞪穆青染一眼。
穆青染笑着起身，将自己的洗漱用品挪到主卧卫生间。
禾沐侧倒在床上，唇角抑制不住地上翘，她们两个是不是不再是房客和房东的关系？
现在这样算同居吗？
可是穆青染也没有说过喜欢她的话，会不会又是一厢情愿呢？
禾沐抓抓头发，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放弃思考。
*
穆青染走进公司的玻璃门，前台和往常一样笑着跟老板打招呼：“穆总早。”
“早。”穆青染点一下头，感受到许多员工的目光都在暗暗窥探。
她面不改色地穿过大办公区，走进自己办公室，坐下来就拿起内线电话。
“徐姐，帮我通知一下全体员工，10:00准时在大会议室开会。”
禾沐为了避嫌，没跟穆青染一起进公司，而是晚穆青染几分钟，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她清楚看到有人不小心和她撞上视线，又不自然地挪开。
可以理解，如果是她看到老板的那种视频，恐怕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幸好，她头上的伤口在可以用头发遮住的位置，否则还不知道要被脑补出什么狗血大剧。
金主、包养、家暴？
听起来就有点刺激。
十点整。
穆青染站在大会议室的移动讲台前，身姿笔挺。
“我知道昨天大家的邮箱里都收到一封邮件，也知道大家都非常疑惑。所以，今天特意召集大家过来，就是想说明这件事。”
台下的员工大部分表情都很凝重，初次看到那个视频的时候，情绪上的确很难接受。
明明看起来是那样一个强大优秀的领袖，在资本面前却被压得半点抬不起头。
这时，禾沐起身走上讲台。
“我觉得这件事由我说明更为妥当。”
穆青染没有说话，她想听听禾沐准备怎么处理。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会拍那种视频，但把这种视频散布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禾沐带着点戏谑，“在座各位跟穆总一起的时间比我要长，想必也都知道穆总是一个多有能力的人。”
她顿了顿，继续说：“若是断章取义，传出包养的谣言并不奇怪。不过相信大家都有自己的判断力，‘包养’这样的词无论如何也与穆总扯不上关系。”
一部分员工的表情有所变化。
“的确，穆总太过迷人，我对她有过一些非分之想。”禾沐观察着在座所有人的表情，她知道，如果全盘否定不会有人信。
她说到这里，就停下来。
台下的员工开始窃窃私语，若是平时开会，自然是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交谈，但经过昨天晚上，老板的威信在他们心中或多或少打了折扣。
“不知道什么人视频只拍一半，穆总可是当场甩脸就走了。”禾沐继续说，“而我，最终投资KM，也是因为禾氏集团的董事们很看好穆总，我只不过是借着家里的便利，使了点小性子。”
她不过是KM的一个投资人，即便在员工心中自损形象，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大不了之后少插手一些KM的事。
但穆青染这个中心领袖，一定不能倒。
无论换做任何人，这都是收益最高的解释。
“禾总又在开玩笑了。”穆青染突然出声，“我想在座各位很多都知道孙翔，孙总。那份协议，是他甩给我的。”
禾沐看向穆青染，蹙眉，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穆青染无视禾沐的暗示，继续说：“我向来以实力说话，那种侮辱人的协议，更是不屑接受。在座许多也是跟着我打拼的老员工了，我们KM一路走来，哪一仗不是光明正大打赢的？”
台下鸦雀无声。
穆总说的没有错，KM能有今天，就是靠着过硬的技术。
“之前孙翔还是股东的时候，我们之间发生过一些摩擦，我作为老板，本想一力承担，但现在别有用心之人想借此打击我们KM，我也只能将这些龌龊事告诉大家。”穆青染语调平静，但感染力很强。
台下坐着的员工非但没有不齿，还觉得穆青染这样一个孤傲的人能将这些事说出来，是真正将他们这些员工当自己人。
不少人开始为怀疑过穆总感到愧疚。
“也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向大家坦诚。”穆青染抓住禾沐的手，“本来我的私事没有必要宣扬，但我和禾总已经认识10多年，关系正如大家所看到的这样，若是有人无法接受，我尊重你离开的权利。”
禾沐看着穆青染，半晌说不出话。
穆青染弯唇，“禾总加入KM这些时日，为公司做的事，大家有目共睹。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恋爱关系，被随意歪曲，这对她对我都不公平。”
虽说老板喜欢女人这事儿有点劲爆，但很多人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的确，很多事有目共睹。
两个老板都是非常优秀的女强人，说谁包养谁，根本就是在侮辱她们。
穆总跟禾总可不是那种整天只会买买买的花瓶，论工作能力，比许多男人都要强很多。
禾沐小声说：“我们什么时候是恋爱关系了，你别闹。”
穆青染：“你是想当众拆我的台？”
禾沐：“我都说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没必要——”
穆青染：“反正大家迟早会知道的。”
禾沐怔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们的恋爱关系吗？
可是她们什么时候说过在一起了？
真正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过正式的表白，五年后依然没有，连个定情之吻都没有。
穆青染只是不想她把过错全揽下来吧。
禾沐在心里叹口气。
人事总监徐琳站起来，顺着老板的话开口：“咱们是一个科技型的公司，引进的人才也很多元化，感情取向这种私事，我相信大家也都不会过多指摘。我倒是觉得两位老板很是般配，都是一样的优秀迷人。”
现在的大环境比过去宽容许多，也有完全接受不了的，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不涉及自己，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穆青染又道：“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是禾总看到我被人欺负，帮我出头，却只被人截取片段，故意陷害。而这个视频会在内部邮箱流传开来，对公司的影响极其恶劣，我会寻求警方介入调查，如果咱们员工有参与其中的，希望可以及时找徐总监坦白。否则，最后查出来，想必很难在行业内立足。”
这段话，语气依旧平静，威慑力却十足。
不过这样的气场，却让很多人放宽心，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杀伐果断的穆总。
慕强心理是普遍存在的，只要你足够优秀，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其实没那么多人在意。
仔细想想，穆总和禾总两位同样优秀的女强人在一起，反倒有点好磕。
毕竟能配得上她们的人可是打着灯笼都很难找到。
散会后，苏黎来到禾沐办公室，挑着眉道：“可以呀，小沐总，这才多久，就把穆总这座冰山成功搬回家了。”
——什么把她搬回家了，是你们穆总把我搬回家了好吗？
禾沐在心里吐槽。
面上，却是端着道：“这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吗？”
“不意外，不意外，你们俩绝配。”苏黎刚绽出半个笑，又立刻垮了脸，“虽然我也想祝福你，但现在不是该说这个的时候。还有别的麻烦呢。”
“怎么了？”禾沐问。
“之前锦城银行说可以批的那笔贷款，他们突然不批了。我问了几个负责人，还问了之前帮忙的那位邱小姐，都说上面最近要求他们收紧银根，没办法批那么多款。”苏黎道。
禾沐皱眉。
明明马上就要批下来，却临时变卦。如果需要收紧银根，最开始就不会松这个口子。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去搞清楚。”禾沐说。
苏黎：“那冉总那个项目需要的资金……”
禾沐：“没关系，我来想办法。”
“那我出去忙了。”苏黎欠了一下身，离开办公室。
禾沐给枫叶投资的下属拨了通电话，她倒不至于被这点钱难倒。
解决完资金的事，她又拨通邱欣的电话。
“喂，二姐。”
——“你是不是想问那笔贷款的事？”
电话那边很快猜出她想说什么。
“没错。”
——“这件事咱们见面说吧。”
“好，那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
禾沐跟邱欣约定好时间，放下电话。
听电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有不能摆到明面上的原因。
*
下班时分，禾沐跟穆青染自然地一起坐电梯下楼。
但她们的表情都没有那么自然。
早上开完会，两个人手头都有很多事要忙，也没什么时间去说会上的事。
现在闲下来，都有些不知该如何相处。
要跟前几天还闹别扭的人突然像情侣一样，也是有点为难。
电梯到达地下负1层，两个人毫无互动地走出去。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萝莉裙女孩儿站在穆青染的车旁边，两条胳膊抱在身前，皱着眉头，似乎有点嫌弃这辆车。
“你叫穆青染啊？名字真好听。”女孩儿看到人过来，勾起唇，“我家很有钱，不如你考虑考虑换个金主。”
“连辆好车都舍不得给你送，你现在的金主太抠门了。”
她无意间在一个富二代群里看到这个姐姐的视频，从容貌到声音，再到整个人清冷的气质，都是她幻想中的完美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