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仁没想到正好撞在一起, 尴尬一笑，看了眼陈义的方向，“这位是BA科技的陈总, 我记得他也是禾氏集团创业大赛的成员，哈哈哈, 都是一家人啊。”
这样撞见也好, 激发出几人的竞争意识，等一下谈判更好开价。
“不过穆总……”他认识穆青染，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来。
“我听说邱总要出售公司。”穆青染没有明说什么, 就好像她是为KM来的。
“反正我收购W科技也是为了跟KM重组，穆总, 不如一起吧？”禾沐看着穆青染, 似笑非笑。
穆青染还没有开口，邱仁便当她是同意小禾总的提议。毕竟KM和枫叶投资的关系，业内都清楚。
邱仁边将几人往里带，边说：“小禾总, 你也知道, W科技是我凝注了很多心血的一家公司, 卖的时候自然想要慎重一些，也想找一个真正能善待这家公司的买家。”
最后, 眯笑道：“我这发展下一个事业也需要钱不是。”
其实，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禾沐懂贪婪的人性, 并未因此生气。
“自然，买卖本来就要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讨价还价很正常。”她笑着“宽慰”道，“既然邱总不满意之前枫叶出的价格，那我们重新商议便是。”
“跟小禾总这样的人谈生意, 舒坦。”邱仁将禾总和穆总两位让进一间包厢，又带着陈义去到另一间。
禾沐和穆青染并排坐在一种欧式皮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背包的距离。
“姐姐如意算盘打得好，假意邀请我去烛光晚餐，我要是赴约，你就可以毫无阻碍地来抢我生意。”禾沐冷笑，“我不赴约，你倒是光明正大地来了。怎么，都不吃亏。”
这声“姐姐”咬得十分重。
“我事先不知道——”穆青染解释的话还没说出来，包厢门再次打开。
邱仁做到侧方的沙发上，点燃一根雪茄，翘起二郎腿，笑盈盈道：“小禾总，既然彼此碰见了，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对W科技有意的买主的确不少，但我跟小禾总聊得最好，只要你同意的加价10%，我就请其他买主离开。”
事实上，其他买家基本被月辉集团“劝退”，天下只剩下月辉集团的代表、BA科技的陈义和面前这两位“一家的”。
邱仁心中有计较，陈义虽然在此前禾氏集团的创业大赛中光芒大盛，但毕竟没什么财力，早已被他踢除在买家名单之外。
月辉集团和禾氏集团向来你征我伐，互相较劲，他们鹬蚌相争，他这个渔翁只需坐收得利。
禾沐轻轻抬眼，“邱总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枫叶投资此前出的价格并不低，加价10%，摆明狮子大开口。
“小禾总也知道的，生意场上亲兄弟明算账，我还是跟禾总投缘，才以这样低的价格出手。”邱仁说，“月辉集团出的价很难让我不动摇啊。”
禾沐知道邱仁此刻说这番话的底气在哪里，禾氏集团和月辉集团的主要业务高度重合，在市场和技术上是你有我无、两不相容的状态。
对在一起，就非得争个高下。
不过那个陈义是以什么样的理由来的呢？
禾沐不动声色地偏头看了一眼穆青染，而后笑着对邱仁说：“邱总说的价格让我很难办， W科技实在是不值这个价。”
此前好言好语她也说过，但邱总还是这样变卦，那也别怪她翻脸无情了。
“禾总从我这里挖走那些技术人员，不就是存着一定会将W科技成功收购的心思。若是现在拱手让人，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前期付出越多，就越难割舍，邱仁就不信对方愿意轻易放手。
禾沐气定神闲，浅笑，“邱总以为W科技值钱的是什么？论技术，我们禾氏集团已经有了KM，W科技值钱的不过就是人，对于我来说，挖过来什么都不干，也不过是多养一些人。但对于月辉集团而言，要一家没有价值的公司，有什么用？我相信他们的代表也不是傻子。”
之前为了挖那些签订过协议的技术骨干，的确费了番功夫。不过，她早就想过后手，要是不能成功收购W科技，这些技术人员也可以妥善安排。
倒是月辉集团花大价钱买一个空壳子，才是会亏得哭鼻子。
她相信，邱仁此刻看起来淡定，实则今晚必须脱手。否则到了明天青盛资本出手，他不仅会丢了公司，还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她不光不会加价，原来那个价格也休想。
穆青染在两人交谈的间隙，用手机发送了一条短信。
隔壁包间，陈义接到短信，便故意给岳宴溪放到他身边的赵炳放风，说自己在争取并购W科技，但打听到KM挖走W科技的许多技术人员，现在W科技就是一具空壳，他决定退出。
月辉集团代表看一眼手机，是公司发来的情报。
他低眉沉思，打算先压一波价，如果抄不到低价，就放弃这次交易。
邱仁以为禾沐是在打心理战术，对她说道：“我认为我要的价合情合理，当然我也不逼小禾总立刻做决定，这样，我先出去透透风，两位可以商量一下。”
说完，将雪茄按在桌上的老虎烟灰缸里，熄灭，离开。
人一走，禾沐就皱着鼻子咳嗽起来。
她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抽烟，谈生意就谈生意，非得留下一个烟头再走。
穆青染从桌上拿起一瓶瓶装水，拧开瓶盖，递过去。
“穆总别跟我献殷勤，我可无福消受。”禾沐话中带刺。
穆青染举着水瓶，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对面的人。
禾沐又“哐哐”咳了两声，接过穆青染手中的水喝了几口，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这会儿，穆青染才开口说：“我想月辉集团应该有渠道能知道 W科技的现状，大概不会出价太高。你不用太担心。”
“反正我不管我有没有成功收购W科技，对KM都没坏处，区别顶多是你有没有办法自己捞着好处。”禾沐冷冷弯着唇，“安慰我一下，还能落个好。穆总心里是这样想的没错吧？”
“今天只是一个意外。”穆青染说，“烛光晚餐的事也——”
“你别再跟我提什么烛光晚餐！”禾沐听到“烛光晚餐”这4个字就来气，亏她还自作多情，以为穆青染是吃学姐的醋，合着是想给她设的鸿门宴。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穆青染现在没办法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要解释就必须牵出她跟陈义的关系，她花了那么大的心思才将陈义和月辉集团绑在一起，如果被禾谨舟知道，那之前的落的棋子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别我我我的了，其实你也没做错什么，互相利用，尔虞我诈，本来就是商场上的常态。”禾沐淡淡道，“夫妻之间还要互相算计得明明白白，我们不过是室友，你没必要跟我解释。”
穆青染的手下意识抚上手腕，摩挲着冰凉的表盘，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最近好不容易才有些缓和，好像一切又回到原点了。
但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稍有不慎，那些选择相信她的人，也将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们本就不是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可以什么都不考虑，只追求一场轰轰烈烈恋爱的人。
邱仁再度走进这间包厢，坐下来。
“禾总考虑的如何？”
他表面还是一副镇定又运筹帷幄的模样，实则已经乱了阵脚，打算接受原来的价格。
刚刚跟月辉集团的代表交谈，对方给出的价格甚至比 W科技现在的市值还要低百分之十。
他怎么可能接受。
月辉集团出价太低，BA科技的陈总说他争不过两个龙头老大，自行退出。
现在，买家只剩小禾总一个。
“我想邱总或许是因为不想将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卖给我，才开出这样一个价格。”禾沐笑着说，“我也不喜欢夺人所爱，收购W科技的事，邱总就当我没提过吧。”
邱仁没想到这边也临时变卦，后背惊出一层汗，但面上镇定自若，“禾总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是相信禾总可以看到公司价值，才邀您坐在这里的呀，其实这么多买家里，我以为你是最有眼光可以让W科技发挥出最大潜力的人。”
“既然邱总这样觉得，那不如多点诚意，在原来价格的基础上减少10%给我，如何？”禾沐问道。
“禾总你可真会开玩笑。”邱仁说着，还笑了几声。
但笑容很快凝固。
他发觉小禾总好像不是在说假话。
“禾总，这样，我愿意吃一点亏，只在原来价格上加5%，很划算了。”邱仁说。
“邱总如果愿意吃亏，何必在意是一点还是两点呢，在原来价格基础上减少15%，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禾沐不仅没有退步，反倒还进了一大步。
邱仁既然让了步，就意味着和月辉集团的人没有谈拢，她的议价空间，或许比之前还要大。
“禾总，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邱仁有点恼。
“邱总，咱们只是在谈生意，何必那么大气性呢？”禾沐挑眉，“刚刚就当我是开玩笑。”
邱仁见对方有所收敛，心情好了一些，看来自己的威慑还是有用的。
“我也不能让邱总太吃亏，还是按之前说的，减少10%，邱总同意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签合约。”禾沐直接从包里掏出两份合同。
邱仁今天本来就是打着价高者得的算盘整这一出，如今不仅没有抬价，反而比之前还低，这哪能行！
“禾总，你既然带着合同来，我也不好让你空手回去，话说到这里了，咱们就按之前谈好的。”邱仁说，“没什么问题，咱们现在就签字盖章。”
禾沐边摇头边将合同收回去，“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跟出尔反尔的人做生意，要是邱总诓过我一次，还不愿意出点血，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说到这里，邱仁有些着急了。
如果月辉集团和禾氏集团都不接手，那他的心血就会彻底变成青盛资本敛财的工具，毕竟是承载了他以前梦想和汗水的公司，就像第一胎孩子。
“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太地道，我向禾总道歉。”邱仁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我愿意让5%。”
禾沐不为所动，“10%是底线。”说完，有站起来就走的意思。
邱仁转而对穆青染说：“穆总，你我都是技术出身，应该都是爱惜人才的。W科技被青盛资本收购，那些技术大牛恐怕会沦为资本的牺牲品，你真的忍心吗？”
穆青染思考片刻，“我的确惜才。”
邱仁唇角勾起，他就知道……
“KM未来会出新的研究方向，即便是跟 W科技签过竞业协议，也无所谓。”穆青染语调很平，“我要人就够了，何必要一家累赘的公司？”
很气人。
邱仁一咬牙，“好10%就10%。”
禾沐还未说话，穆青染倒先开口：“既然邱总惜才，那为了这些人才，应该也愿意牺牲。”
邱仁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按禾总说的，邱总让步15%，如何？”穆青染虽不知他们之前谈的价格是多少，但同样作为公司创始人，她知道这样紧要的关头，邱仁做不到那么理智。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距离明早开盘，还有不到12个小时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想找到其他有资金偿付能力的人，不是什么易事。现在想找个不懂行的人来骗，已经来不及了。
禾沐默不作声，暗自观察着邱仁的反应。
这个价格，似乎没有触碰到他无法接受的底线。
“禾总，”邱仁转向禾沐，“我看穆总也是好心想帮您，但恐怕是不知道我们之前——”
“我认为穆总说的价格更合适。”禾沐打断他的话，“顺便说一句，我不太喜欢邱总的烟味，所以想快点离开了。”
邱仁此刻的五官，就像一个放了很久的苦瓜，抽巴了。
“好，就这样吧。”
禾沐重新拿出合同。
……
等两个女人走出包厢，邱仁看着桌上的合同书，一脸灰白。
他拿出一根雪茄，刚想点，回想起刚刚的场景，没了心情，扔到桌上。
总感觉被摆了一道。
*
从会所出来，禾沐走向自己的司机，连个眼神都没给穆青染。
“禾沐。”穆青染一把抓住纤细的手腕。
“放手。”禾沐没有好语气。
“我载你回家。”穆青染牢牢抓着，生怕这一松，禾沐连在她家里的东西都不要就走了。
“回谁家？回你家吗？”禾沐站住，“把我放在同一个屋檐下，不是怕我冷，是想监视我吧。看看我有什么动向，方便你做下一步打算？”
“我不知道你要收购W科技的事。”穆青染解释。
“不，知，道。”禾沐慢慢重复一遍这三个字，“好，我就当你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穆总一定不是因为想邀请我吃烛光晚餐才来的吧？”她将话题挑回到穆青染的邀约上。
穆青染：“你知道我不是的。”
禾沐：“穆总都可以用‘不知道’作为借口，凭什么要求我知道？”
穆青染：“我没有想要欺骗你。”
禾沐点点头，“不想欺骗我，那就别告诉我是KM想要收购W科技。 KM的财务状况我比你更清楚，根本没有余力。”
穆青染的话被堵死。
禾沐哂笑，“当初卖公司卖的那么干脆，是不是因为KM本来就是你的一块垫脚石？看我为KM四处奔波，上下操劳，很开心吧，还是会觉得很可笑。笑我被你利用了都不知道。”
穆青染不知道如何反驳。
禾沐说的，有一半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事实。
最开始她卖出KM，也是存了利用的心。
但她已经不是抱着最初的想法，若是真的只想利用，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
“做什么？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是想试试能不能骗到我？”
禾沐摇摇头，“五年不见，穆总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还真是一点不清楚。”
穆青染沉默许久，开口：“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从以前到现在，她都自认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好人，可以为了自己想要的，变成任何一种模样。
冷酷的，阴狠的，笑里藏刀的，曲意逢迎的。
唯独遇上禾沐，会想要变成她所期待的模样。
反而弄巧成拙。
“好，我信了你的这句话。”禾沐低头看着穆青染的手，“那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穆青染这回没有因为禾沐的冷语就有所让步，抓着她塞进自己的车里，扣上安全带。
关门的时候，上了儿童锁，从里面打不开。
穆青染绕到驾驶座，上车。
禾沐：“你这是跟我用强的？”
“我们的房客协定，没有要求不能这样做。”穆青染说。
禾沐气得发笑，“你是无赖吗？”
穆青染扣好安全带，发动车子，“你说不知道现在的我是什么样，从今天起，我可以开始让你认识真正的我。如果认识了之后，你觉得讨厌，或者不堪，亦或不再是你以为的那个厉害强大的姐姐，我可以放你走。”
禾沐凝眸看着穆青染的侧脸，久久没有说话。
她当然想看看真正的穆青染到底是什么样，可是看到了又能怎样呢？
万一看过之后，再一次爱上了怎么办？
真正的穆青染，或许只会让她更迷恋更疯狂。
*
禾沐一路被拽着手腕“押送”进屋。
穆青染关上门，抓住禾沐的领口，扯向自己，“我被鹿阿姨带回家，像不像住进了城堡里的灰姑娘？”
禾沐不明白穆青染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没有答话。
“灰姑娘结束舞会的时候，特意给王子留下水晶鞋。我想，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纯洁善良的小白花。”穆青染说，“只见过一面，她就能将王子迷的神魂颠倒，很有手段不是么？”
禾沐眉心微蹙，去掰穆青染的手指，“我正好去收拾东西，省得再来一趟。”
穆青染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转了个身，将禾沐推到鞋柜上，“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家门是那么好出的？”
“你大晚上发什么疯？”这个场景，让禾沐想起两人重逢之时，穆青染主动当她玩具的模样。
好像才过去没多久，却又感觉很久了。
灰姑娘的确很有心机，小时候把她迷得神魂颠倒还不算，长大还要再来一次。
根本就是王八蛋！
穆青染凑近，轻咬禾沐的耳廓，“我今天好歹也帮你杀了价，不该给点报酬么？”
上次跟穆青染做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总感觉已经过去一个世纪了。
玄关灯光昏暗又暧昧，穆青染颈间的香味也一阵一阵扑过来。
唇是凉的，舌尖是热的，一凉一热在耳朵上刺激，禾沐的脑子像是过了电。
她咬咬牙，扯起唇角，“想色丨诱我？”
“我这个年纪，有需求是正常的。”穆青染因为今天的事，反倒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禾沐：“你有没有需求，关我什么事？”
穆青染：“正好，家里只剩我一个，可以随便从手机通讯录上调出一个人来解决需求。”
“你在威胁我？”禾沐眼睛和嘴都张大一圈。
穆青染的唇从禾沐耳边退回来，紧抿着。
静静与她对视。
禾沐本来没想真走，她还要看看穆青染有什么“宏图伟业”，知己知彼才能杀个片甲不留。
说要收拾行李，只不过是吓唬一下。
上回穆青染都能说出求她的话，她知道这回也不会轻易放她走。
但这方式，真令人——拍！手！叫！绝！
穆青染退开，给禾沐选择的“空间”。
“穆青染，你挺不错的。”禾沐朝她竖起大拇指。
穆青染眸子幽沉，“这种事，你也做过。”语气里，有一丝不明显的嗔恼，也有幼稚的赌气意味。
“从手机通讯录上找多没出息，有本事现在出门，从街上抓一个回来。”禾沐呛道，“人家刀白凤一段露水情缘，还贡献了一个段誉呢。”
金庸老先生笔下的《天龙八部》里，刀白凤就是因为不满段正淳，赌气出去把人家弟弟上了，这才叫魄力。
“那就看我有没有本事。”穆青染转身就去开门。
放狠话的人边行动，边在心里不停打鼓，万一禾沐不拉住她，今晚岂不是要露宿街头？
一把年纪，冲动了！
她的动作无限放慢，再放慢。
“你可别后悔！”禾沐抓住穆青染的后领子，将人拖回卧室。
最近跟秦昕聊天，听她抱怨床上那点事。
中途熄火的感觉，似乎……
很……酸……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