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胳膊向上翻折, 手指抓着枕头，葱段一样，细嫩柔白。
因为用力, 手背上浮出细细的血管。
她咬着唇，只发出轻轻的气声。
终于, 推上顶峰，枕套上到处沁有汗湿的印子。
发丝黏在上面, 尽显旖旎。
禾沐开始有点喜欢穿着睡袍和穆青染相拥, 缠绵，好像真的是合衣在玩一个玩具。
沸腾的时刻无法肌肤相触, 穆青染每一次都感觉有什么蚕食着她的心, 心里的缺口越大。
卧室里只剩下彼此纠缠的喘息声。
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打破缱绻的交响乐。
禾沐看了一眼，是穆青染的电话, 用湿纸巾擦擦擦手，拿起电话，按下接听键，打开免提，放到穆青染耳边。
“穆总。”电话那边是人事总监徐琳的声音, “孙伟胃出血在医院, 可能需要您来一趟。”
穆青染的状态立刻转变, 禾沐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两人赶到医院, 手术室的灯亮着，徐琳还有客户部的两个员工在门口长椅上坐着，旁边的椅子上，有一个女人和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穆青染看到手术灯，一时有些恍惚, 但很快，就收回视线，问道：“怎么回事？”
“今天跟客户个酒局，他喝的有点多，我们送回去的时候，好像就有点不对劲。”其中一个员工说，“后来我们还没走出去多远，嫂子就打电话说孙哥快不行了，人送进去有一会儿了。”
下班后跟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这种事，其实很难界定责任。基金公司并没有硬性要求员工靠喝垮自己的身子哄客户开心。
但一个稍微有良心点的老板，都不会放任不管。
穆青染走到长以上的女人跟前，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说：“会没事的。”
女人现在没有力气说话，搂着孩子的手微微颤抖。
禾沐此刻也不能做什么，便安静的靠在墙边，看着穆青染安抚职员的家属。
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出来，“幸好送来的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喝了。”
“谢谢医生！”女人连忙把孩子拉起来给医生鞠躬。
穆青染松了口气，唇角弯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虽然不合时宜，但禾沐还是被那么笑容迷了一下眼，心脏跟着微微颤动。
等到安置好病房，穆青染对孙伟家属说：“孙伟的治疗费用公司会全权负责，养病期间的工资也会照常发放，其他赔偿部分公司会先走工伤保险，然后酌情进行补偿。”
孙嫂听到这句话，安下心来，露出个疲惫的笑，“谢谢穆总。”
刚刚丈夫还在手术室里的时候，她除了害怕失去爱人，也害怕以后的生活担忧，即便爱人捡回一条命，后续的各种医疗账单法律纠纷也会击垮他们这个家。
还想着要是丈夫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家不仅是失去家人，还会失去很大一部分的经济来源。
有时候压垮一个普通家庭的，不仅有成员的分离，还有钱。甚至后者更重。
从病房出来，禾沐走在穆青染旁边，低沉的嗓音较往日温柔一些：“幸好人没事。”不知是不是一句安慰。
“麻烦你送我过来了。”穆青染顿了顿，“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打车回家。”
“现在路上车少，送你一趟也多花不了多长时间。”禾沐语气变得冷淡，“何况司机要送也是先送我，不会因为你耽误休息时间。”
穆青染偏头看了她一眼，本来想用一贯的沉默代替回应，但片刻后还是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禾沐有点别扭，将脸转到另一边。
总感觉今天的穆青染比以往都要柔软，她要是扎起身上的刺，反而显得有点幼稚。
*
第二天去公司，大部分人也都听说了孙伟住院的事。
禾沐不光召集了客户部，也连技术部一块叫到大会议室。
“我想你们中的很多人应该都知道孙伟胃出血入院的事，对于这件事我不想做什么评价。”
禾沐说，“我今天叫大家来，只是想告诉大家，没有必要为了某一单生意，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
底下的员工听着，但表情明显也就是听听而已。
有时候你不拼，别人却在拼，今天不逼自己一把，有可能明天连工作都没了。
都知道喝酒伤身体，但有时候你不喝，单子就会被能喝的人抢走。
即便是不在客户部的技术部，如果不加班拼命也随时有可能被代替，哪怕新闻上时不时就报道一例某某公司员工猝死，命跟钱之间，许多人还是会选择后者。
“或许我说这种话，大部分人觉得我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我不是一线的员工，没有机会去体会那种不得不妥协的无奈。”禾沐道，“但是在我心里，如果一家公司只能靠让基层员工用命去拼才能发展起来，那一定是领导这家公司的人有问题。”
这句话出来，底下有一些员工脸上的神色不像刚才那么事不关己。
“今天关上门，我想跟大家说一些心里话。”禾沐眼神很真诚，“其实现在慢慢的，负责谈生意的也都是年轻一些的人，也都不像父辈那样以酒论友，更多的还是会考量一些专业上的因素。而我们KM是一家专业能力过硬的公司，很多时候应该发挥自己的长处，用技术作为谈判优势。”
“其实比起你们的酒量，我更在乎的是有没有足够多的知识支撑你们用销售技巧来说服客户。”禾沐继续说，“其实打动人心的方式有很多种，一句发自真心的赞美，一句真切的关心问候，在对方烦恼的时候能真心的去倾听他的声音，这些能力才是你们长远发展的基石，而拥有这些能力的你们，也会是KM宝贵的财富。”
客户部大部分员工脸上都开始松动，虽不知禾总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但即便是场面话，他们也听得动容。
如果可以改变，谁想年纪轻轻就为了工作损害健康呢？
“我联系了几个在销售领域很有权威的老师，陈志老师、叶鹏老师大家应该都听过，已经敲定好时间，下周开始会进行客户部门的培训，既然今天都坐在这里，我就先将这件事通知一下。”
客户部的几个团队Leader眼中都闪出不一样的光彩，禾总说的这两位都是人际关系学方面赫赫有名的人物，平时很难接触得到。能听他们讲一堂课，肯定受益匪浅。
“对了，”禾沐正色道，“我不会禁止大家以喝酒来拉单子或是维系客户，但一定要量力而行，遇到实在刁难的客户，不要逞强。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KM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单子而倒闭，但我和穆总会因为失去一个员工而感到痛心自责。”
禾沐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知道，更难过的应该是你们的家人。”
哪怕是与这次事件无关的技术部许多员工听到这些话，也忍不住鼻尖泛酸。
现代社会，跳槽是常事，但从来没有哪个老板会像禾总这样。
之前的老板基本上都是鼓吹什么狼性文化，冷硬地说着这个社会不拼命就要被淘汰的话，增加他们的焦虑感。
好像普通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当一颗永不停歇的齿轮，有地方转动就已经是最大的幸事。
“我刚刚也说了，想要不被人欺负，我们就要变得更强。”禾沐的目光很坚毅，很沉稳，能够给人十足的安全感，“我也会跟大家一起努力，希望KM可以成为我们在座每一个人的底气。”
会议室静了几秒，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如果禾沐第一天来就说这样一段话，他们一定会以为她是在耍花架子。但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这个最开始在他们眼中靠关系进来的年轻大小姐，一点一点用能力和真诚谦逊的态度征服着他们。
这群人在KM工作，有的是因为钱，有的是因为慕强，也有极少数的是为了梦想。
但自打禾总来了，KM越来越有一种说不出的人情味，很像一个家。
如果说穆总是狼群中的头狼，那禾总就更像是一个用温情感化狼群的牧狼人。
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想要跟着她的步伐，征战四方。
穆青染站在会议室外面，透过玻璃门静静看着里面那个孩子。
她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员工的反应她也尽收眼底。
那小孩，总是有本事，不知不觉就抓住别人的心。
*
禾沐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秦昕把着方向盘。
她心情不好，便拉禾沐出门逛街。
正好遇上堵车，秦昕无聊问道：“沐沐，我想买点基金培养点理财意识，有没有什么入门基础知识，给我讲两句呗？”
之所以问基金，是因为她之前买股票都血亏。她现在本来就贫穷，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禾沐收神，扭头看她，眼中颇有些意外。
虽说靠基金不能致富，但好友终于有了点理财意识，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她不该打击她的积极性。
“具体的投资策略要根据你买的种类来制定，股票型基金，债券型基金，货币型基金努力努力。股票型基金收益最高，但风险也最大。很多人都寄希望于基金经理，把钱丢进去就不管，这是对自己的钱不负责任。”
从接触到投资领域以来，禾沐的每一分钱都会去让它去到该去的地方。如果基金经理真的可以笑傲投资市场，那也不会给别人打工了。
“先从收益最高的说起，股票型基金直接受到股市波动的影响，需要波段式买进卖出，简单来说就是低谷时买入，高峰时卖出，但具体操作没人能完全做到精准，首先就是做到尽可能规避风险，分批加仓。”
“如果你最终想投入一百万，就先投入二十到三十万，看行情一点一点加，不管是上升期还是下跌期，都要懂得把钱落袋为安，或者及时止损。”
禾沐回答很认真，秦昕说想听点基础知识，她就真的说得非常基础，录个音甚至可以直接放上知识付费课程。
“基金和股票不太一样，遇到股票整盘期的时候，你可以把手里收益不再明显升高的老基金卖掉，买一只新基金，因为新基金有一个月发行期，还有一到三个月的封闭整合期，可以避开股市整盘期，算是一个小技巧。”
“投资最好多元配置，抵御风险。但是你能先玩转基金就不错了，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慢慢来。”禾沐耐心又真心。
市面上理财课常教小白要多元投资，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最好把不同类型的基金、股票组合起来。
但真正的资产多元配置，并不是说买几只不同的基金或者股票，而是将资产分布到不同类型的投资上，包括买卖公司、房地产、纸资产、商品期货，这才是多元化投资。
而不管是股票还是基金，都不过是纸资产的一种，只要股指变化，市场低迷，不管买哪一只，逃不过亏损的命运。
对于秦昕这种毫无基础的人来说，路还很长，禾沐只说了一点便停下来，更多的，还是要在实践中去摸索。
只是，她没想到光是这点基础，就已经把秦昕弄蒙了。
秦昕张着嘴，表情静止，缓慢眨眼。
好友说的词单个她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就好像天书。
整什么盒？
她只知道“落地成盒”。
禾沐看出秦昕眼中的茫然，叹口气，教她一个最简单的秘诀：“你多亏点钱就学会了。”
这句话秦昕听得懂。
亏钱，那她可太会了！
听完好友的一席话，秦昕立刻决定聘用一个理财顾问。
以及，逛街应该找萧琪那样的朋友。
至少在放松买买买的时候，不会被智商碾压。
*
商场里面的温度很高，穿着大衣都有点热，空气中是一股化妆品混着香水的味道。
秦昕打算直冲3楼，先去扫几个包再说。
她挽住禾沐的胳膊，正要上扶梯，好友倏然顿住脚步。
电梯口单独站着一个小女孩，面上带着不安，说不定是走丢了。
禾沐走过去，俯身问：“你妈妈呢？”
小女孩摇摇头，“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禾沐一下慌了神，她没有对付小孩子的经验，而且上来就哭，人家肯定以为她们欺负小姑娘。
秦昕听到哭声，脑仁都疼，立刻从包里掏出一把糖。
平常去FC Club的也有把孩子丢到一边自己去享乐的不靠谱年轻父母，她也就养成了随身备着糖的习惯。
小姑娘看到糖，果然不哭了，刚要伸手去拿，却被抢先一步。
禾沐拿走秦昕手里的糖，对小姑娘说：“陌生人给的糖可不能随便拿，坏人会用一颗糖把你骗走，在你尝过甜味之后，就用刀狠狠剜出你的心脏，或者把你拐到大山里，给傻子当童养媳。”
小女孩听到怪阿姨这么说，哭得更凶。
秦昕：“你是人吗？”
禾沐：“我这是在教小朋友要知道人心险恶。”
要不是当初穆青染那颗糖，她也不会被骗走了心。
禾沐吓唬过小姑娘之后，伸出手，“我带你去服务站，这里的工作人员会帮你找妈妈。”
小女孩抬起头，眼神警惕，“你不会把我带到大山里卖了吧？”
禾沐噎了一下，“你看我长得像坏人吗？”
小女孩说：“歌里都唱，女人是老虎。”
“哈哈哈哈哈！”秦昕忍不住大笑出声。
禾沐：“我要是领你走出商场的大门，那就是坏人，要大声呼救。但是我现在领你去商场里的服务站，那里会有广播帮你喊妈妈过来，你要乖乖，等妈妈来接你。”
“那我就相信你一次吧。”小女孩伸手牵住禾沐的手。
不久，商场响起广播的声音：“请张雨瑶小朋友的家长现在到1楼服务站，您的孩子在这里等您……请张雨瑶小朋友的家长现在到1楼服务站，您的孩子在这里等您……”
广播重复了几遍，一个女人急匆匆踩着高跟鞋赶来。
禾沐看到迎面而来的年轻女人，眼神动了一下。
这是新任市长的儿媳，被媒体拍到过。
小孩子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她不认得。
“瑶瑶，你吓死妈妈了！”年轻女人快步奔到小女孩身边，蹲下来，扶住她的肩膀。
“妈妈。”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搂住女人的脖子。
年轻女人抬头看向禾沐，“是你帮我把女儿带到这里来的吗？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禾沐说。
女人起身，将小孩牢牢牵在手里，眼神里满是感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如果说给钱，万一人家觉得是侮辱，反而不好。
禾沐犹豫着说：“感谢倒是不用，不过，我老板叫我出来买东西，让我快点回去，但是因为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
她顿了顿，“我们老板特别凶，经常没来由地发火。您看您方不方便加我一个微信，到时候帮我跟她解释一下。”
秦昕听着好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很想朝她竖一个大拇指。
虽说她不知道好友为什么要这样说，不过应当是有她自己的原因，也没有拆穿。
“没问题。”女人说着，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
禾沐扫了一下，添加好友，通过验证。
“我本来想请你们吃饭，既然赶时间的话，那就下次吧，反正咱们也加了微信。”女人说。
禾沐笑着点点头，又蹲下来对小姑娘说：“下次不要乱跑了，可不是谁都像姐姐一样是个好人。”
小姑娘噘着嘴点点头。
年轻女人低头跟女儿说：“是不是应该谢谢阿……谢谢姐姐？”
她话语中间顿了一下，禾沐猜想她应该是想说谢谢阿姨。
小姑娘仰起脸，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阿姨。”
这孩子怎么不听妈妈的话呢？
禾沐也不是第一次被小孩子叫阿姨，习惯了，也没什么。
她冲臭小孩摇摇手，“那再见喽~”
“阿姨再见！”小女孩有礼貌地说道。
年轻女人道了别，便牵着孩子离开。
人走后，秦昕问好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禾沐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心情大好，说：“走，看中什么，爸爸给你买。”
一听这话，秦昕也不管其他，“太好了！爸爸！”毫无尊严地认禾做父。
*
禾沐加上那个年轻女人的微信之后，简单聊了几句。
对方叫姚希，她其实之前在资料上也有看过。
南城重点人物的关系图谱她都有了解一些，这世道，不光能力重要，人脉也同样重要。
像这样意外结识的人，又未尝不是上天送给她的一个机会呢？
几天之后，禾沐约姚希来到一家咖啡厅见面。
包间的私密性很好。
禾沐今天穿得很精干、正式，不像那天逛商场般随意。
“姚小姐，其实那天我说了谎。”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就是想有机会能给你一样东西。”
姚希眼神变得警惕，毕竟身份特殊，往常想着法给她送东西的人也很多。
但是她并不糊涂，不会贪小便宜。
“姚小姐，我不是想走什么后门，也不是想仗着之前那点事要求你什么。”
禾沐从包里掏出一份企划案，放到桌上，态度诚恳，“我只是希望你能帮忙把这份企划案带回去给张市长看一下。”
以往政府的大多数项目都会交给相熟的高校来做，如今有这个契机，她想尝试争取一下。
能跟政府合作，资金支持不是首要的，在过程中，KM不仅能得到很好的成长，有了这层履历，以后的谈判资本也要更强大一些。
正如她在会上所说，无法保护员工，一定是老板无所作为。
姚希很犹豫，如果瑶瑶不是遇到这位小姐，而是被什么坏人领走，她一定会疯掉。
但是……
禾沐看出对方的纠结，说道：“我们公司的技术一定不会输于现在跟政府合作的机构。我也可以保证，我们接入大数据的能力，在全国都是顶尖的。”
她唇角弯出一个柔婉的弧度，“张市长过往的政绩都很出色，我也看过他的很多讲话，是一位心系人民的好市长，我想他来南城也一定是想把这里建设成一个全国领先的标兵城市。我们公司有信心，可以在政务系统和城市系统上，做到全国领先。”
她把桌上的企划案往前推了推，“我们只是需要这样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