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沐给穆青染夹这些她不喜欢吃的东西, 没想过能激起对方什么特别的反应。
按照穆青染的性格，大概会置之不理。
但意外的，她看到穆青染嘴角翘了一下。
禾沐脑袋里蹦出一堆小问号。
穆青染思考逻辑是不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难道是因为以前对穆青染的滤镜太重, 所以没发现吗？
穆青染的确没有吃禾沐放进她盘子里的东西，但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萧琪看到禾沐给另一个女人夹菜, 吃醋道：“宝宝也要。”
禾沐心想，要不是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 知道萧琪是真傻白甜, 光是听到这句宝宝，她就想效仿“妈妈再打我一次”四格画里头的那个妈妈。
几巴掌呼上去, 孩子就老实了。
禾沐极其“温柔”地问道：“想吃什么？”
萧琪：“想吃你。”
“咳咳咳咳咳……”禾沐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脑海中不断回荡第一次见面时, 萧琪说的，“我其实是一个内心保守的人。”
这孩子对保守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但碍于穆青染坐在对面，禾沐不想输了场子, 弯起眉眼，“乖，先吃点蟹钳。”
这句话，颇有些令人引人遐想，先吃点蟹钳, 那吃完之后呢？
萧琪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 “这就是吃什么补什么吗？吃点蟹钳, 我的手就能跟蟹钳一样厉害。”
禾沐面部肌肉险些痉挛。
她有理由怀疑, 萧琪的智商是全部用来学习老司机驾驶理论了。
怎么骚话张口就来？！
不对，禾沐想，我可是个攻啊，要补也是我补好吗？
穆青染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
“原来禾总是被压的那个。”她说。
这样的话从穆青染嘴里说出来, 实属罕见。
不，应该说是诡异。
禾沐看着穆青染，一时竟有些语噎。
这两个人是在比赛？
禾沐又不禁想，或许每个人都是有占有欲的。
哪怕不喜欢的东西，有人来抢，也会忍不住拿出棍棒，在附近画一个圈，标记这是属于自己的领地。
禾沐绽出一个笑，“又不是小孩子，还争个什么上下。只要得到充分的享受，压与被压，都很快乐，不是吗？”
穆青染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端起来抿一口，唇印留在杯沿上。
以往，她当即就会用纸巾擦掉，但此刻却忘记了。
萧琪感受不到桌上的暗流汹涌，往禾沐的盘子里放了好几个蟹钳，说：“Honey你多吃一点，我的腰很好，体力也很好。我这个年纪，熬个通宵也不累。”
她看着禾沐傻笑，“我已经能想象到我们大战800回合的画面了。”
穆青染的脸不再像一块白玉一样冰冰冷冷。
细看，能看到下颌的肌肉在微微颤动。
她这个年纪，腰和体力，都比不得二十岁的人，熬个通宵，皮肤就会跟鬼一样。
恐怕也没法大战800回合。
明明以前毫不在意的小事，此时此刻却陡然间像一个雷神之锤，电光石火四溅。
萧琪对情敌的情绪变化一无所觉，仍旧自顾自发表着精彩的言论。
顶着最纯真的脸，说着最污的话，偏偏还不会让人觉得淫丨荡。
禾沐正对着穆青染，自然是看到她脸上的细微变化，突然觉得，萧琪不再是上天派来审判她的大宝宝，而是专门带给她快乐的源泉。
能把穆青染气成这样，真真不是普通人！
从餐厅出来，禾沐说：“我的车保养完了，我和琪琪就不需要其他司机了，穆总慢走。”
稍微有点常识的就知道一顿饭的工夫保养一辆车是在编瞎话。
明显根本不在意听的人会不会戳穿她，连瞎话都编得非常随意。
穆青染没有挪动脚步，而是看着萧琪说：“萧小姐去哪里？我送你。”
萧琪挽住禾沐的胳膊，说：“为什么要你送我？人家当然要Honey送了。”
禾沐一听这话就知道要糟。
刚刚她那句话本来很有歧义，她和萧琪一起走，说不定是要一起去干一些别的什么事。
但是，萧琪这么说，就是表示她们两个也是各自回家。
这也怪不得萧琪，是穆青染这个人太过狡猾。
禾沐忍不住再一次想，果然以前是对穆青染滤镜太重，什么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分明是个阴险小人。
“萧小姐再见。”穆青染视线从萧琪转到禾沐，“禾总，好梦。”道完别，走向停车场自己的车子。
*
禾沐回家后，左想右想，都觉得不能以刚刚分别时的胜负作为今天的结束。
她拿出手机，命令自己的玩具半小时内出现。
禾沐懒得每次去给穆青染开门，便把家里密码告诉了她。
穆青染进门时，禾沐坐在沙发上，身上松松垮垮搭着一件很透的白色衬衫，修长的腿懒懒翘在茶几上，相互交叠。
手里拿着个沙漏。
细沙漏下来大半。
禾沐放下沙漏，起身，边走边褪下松松垮垮的衬衫。
拿在手里，丝毫不心疼会把衬衫弄皱，折成一条，覆在穆青染的眼睛上。
在她脑后系了个结。
穆青染才刚看到一片春色，眼前就一片漆黑，只能靠之前眼里残留的画面，来想象禾沐现在该是何等的春意撩人。
禾沐贴上穆青染的后背，鼻尖扫过她的后颈，轻轻吸气。
慢慢，来到耳下，吐息湿润：“今天饭桌下，姐姐是在勾引我吗？”
穆青染没有说话。
“我若是不回应，岂不是太不给你面子了。”禾沐右手指尖捏住穆青染的耳垂，轻轻摩挲，“太容易征服的玩具的确没什么意思，姐姐最好是不要这么快就让我感到厌倦。”
穆青染很想抬手将衬衫解下来，却被禾沐牢牢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藕节一样雪白的胳膊明明很纤瘦，却异常有力。
禾沐喉中泄出一声轻笑，低低的嗓音略带一丝慵懒，“姐姐说的对，玩具如果不经常玩，就会生锈。应该时不时的上点油保养一下，才能玩得长久。”
她的手抓住穆青染领口的扣子，指腹触到对方锁骨，“否则花了大价钱，买回来一个废铜烂铁，岂不是，很亏。”
穆青染后背骤时绷紧，毫不受控。
禾沐贴着穆青染的耳朵问道：“那姐姐觉得，我手里的玩具，该在哪里上油，才保养得好？”
“这个问题。自然要在过程中寻找答案。”穆青染答。
禾沐动作顿了一下，有些意外穆青染会回应刚刚的问题。
明明重逢之时，穆青染就像一条死鱼，灌上满满一缸水，也惊不起什么浪花。
……
今天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不知是不是萧琪关于腰和体力的话起到的奇效。
“姐姐觉得我发挥得怎么样？”禾沐侧躺着，与穆青染面对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双颊的红晕，和浅褐色的眸子，“今天吃的那些蟹钳，有没有派上用场？”
以前禾沐对穆青染，是全部的迷恋，现在却又多了几分探究的兴趣。
她觉得穆青染是一个非常适合作为研究对象的复杂样本，永远不知道她那平静的水面下，到底蕴藏着什么样的暗流，才会总在人不经意的时候，旋出漩涡，翻起波浪。
穆青染喉咙一下一下跳动，薄汗还未干透，贴着几根发丝。破坏了光洁的美感，却也平添几分挠人的妖娆。
好一会儿，穆青染眸中才渐渐恢复清明，但没有回答禾沐的问题，而是扣住她的手腕，扯向自己。
“只单方面输入，而没有交互，这样的程序不是太没意思了？”她说。
禾沐听出来，穆青染这是也想翻身做一回主人。
若是以前的自己，一定恨不得把所有都献给穆青染。
但此刻，丝毫没有这样的意愿。
禾沐嗤笑，“能让用户提起兴趣的交互，才是好的交互，若是让用户觉得厌烦，只会一键卸载这个程序。做程序的人也要有点自知之明。”
穆青染的手上显然没有控制好力道。
捏得禾沐都有点痛。
但不等禾沐发作，穆青染便松开她，起身，拿着衣服走去外面的浴室。
禾沐没有立刻下地，手指抓住被子，等躁动平复下来。
说身体完全没有一点感觉，那是假的。
但比起一时失智的欢愉，让穆青染发现她仍是个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岂不是又会给过去的狼狈再狠狠添上几笔。
穆青染勾引她，是以为她会栽倒在同一个坑里吗？
那便该好好利用穆青染这份自大，戏弄她，然后抛弃她。
良久，禾沐掀开被子，走进浴室。
*
圆形花洒落下细细密密的水点。
穆青染闭着眼睛，指尖颤抖。
她这些年几乎已经可以任意控制情绪的开关。
在她的世界里，愤怒只会让人陷入被动，被别人抓到软肋。
可是禾沐却总能轻易破坏她这道开关。
禾沐讥讽的眼神和言语，一遍一遍在她脑海中闪现。
她明明一直都知道小孩对于什么事情的兴趣都不会长久，得到之后便不会珍惜，很快就去寻找下一个更有意思的东西。
既然知道，就不该为此愤怒。
穆青染双手攥成拳，手背上的血管微微浮起，几近狰狞。
温热的水流滑过脸颊，带来无形的安抚，亦有让人舒缓安神的奇效。
穆青染抬手将脸上的水珠抹去，睁开双眼。
浅褐色的眸子又变成深不见底的冰冷潭水。
但潭水的底部，却不知什么时候滋养出一只充满欲望的水兽，睁着猩红的双眼，望着天光，蠢蠢欲动。
随时都可能挣脱困缚在身上的锁链，冲破水面。
*
帝都。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打开牛皮纸袋，从里面取出一摞照片放在桌上。
照片上，穆青染和吴强相继进入同一家茶楼。
穆青染找吴强谈判那天被拍到的。
禾谨舟没有拿起来，只淡淡扫了一眼。
穆青染对小沐，果然是不一样的。
“保护好小沐。”禾谨舟说。
黑衣男人两手叠在身前，嗓音低沉：“请禾总放心。”派去的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不会出差错。
“不要让小沐和穆青染有任何察觉。”禾谨舟交待。
“是。”
禾谨舟摸着手上的翡翠镯子，神思深沉。
穆青染的眼中有着和她很像的东西，但她们两个，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人一旦有牵绊，就会有一个又一个的软肋。
禾氏集团和月辉集团，穆青染会选择哪边呢？
她很期待未来某一天，与穆青染的再次见面。
如果不是因为她在国外上学，穆青染住在禾家的那段日子，本该是拉拢的最好时机。
但禾谨舟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如果”，现在，也不太晚。
*
禾沐坐在办公桌前，边搓手边给手哈气。
哪怕冻得发抖，也倔强地不想开空调。
“叩叩。”响了两声，不等她应答，办公室的门就开了。
穆青染进来，走到办公桌前，“禾家小公主这个身份在南城并不管用。”
禾沐听着这样没有前因后果的话，动了一些脑子，想到昨天穆青染说帮她扫除麻烦，再想到之前的确得罪过那么一些人，心中大概了然。
“世界上是有一些非常黑暗的角落，但是，不踏进去，就能当作不存在了么？”禾沐说，“不管是变成一束光照进去，还是放一把火烧了，有什么后果，我自会承担。”
“哪怕有一群卑鄙的人，虎视眈眈盯着你？”穆青染语气并不好，甚至气息也有些乱。
她讨厌禾沐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在光明中长大的孩子，永远不知道人心到底可以险恶到何种程度。
禾沐反问：“为什么关心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为了让我感动，还是让我心怀感激？”
穆青染怔了一下，她似乎从未想过禾沐会这样问她。
她为什么要管禾沐的死活？
的确，应该从禾沐这里得到些什么不是吗？
穆青染冷声道：“我早有耳闻，禾董很疼女儿，要是你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事，难免会迁怒。”
言下之意，是为了给自己省麻烦。
禾沐弯唇：“那穆总好好保护着我便是，不需要提醒我这些，我就是肆意妄为惯了，仗着危险的时候总有人护着，不会去想人心的黑暗。”
穆青染气息变重，看着禾沐，不可理喻。
禾沐唇角笑意扩大，“姐姐生什么气？我就是真在这里出了事，我家里也不会无缘无故找你麻烦。”
她陡然收起笑容，“看得到的敌人，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最可怕的应该是枕边人的算计，姐姐觉得呢？”
穆青染眼中浮现出一丝陌生。
禾沐起身，走近穆青染，抬手拉住她的领口，“姐姐别忘了，现在的你可不记得以前的我是什么样，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穆青染目光沉沉，一言不发。
面前这个叫着姐姐孩子，她好像真的不剩多少了解。
禾沐拂去穆青染耳边的碎发，猝不及防，在她侧颊印下一个唇印。
“这是你帮我扫清麻烦的奖励。”
说完，帮穆青染扶正领口，走出办公室。
禾沐心中更加确信，即便她不出现，穆青染也不会接受孙翔那份合约。
以穆青染近期的行事作风来看，后来被她威胁，也本该置之不理。
那天装作不认识她，是欲擒故纵吗？
哪怕再不愿，禾沐也必须承认，来到南城，跟穆青染重逢，只要穆青染给她一点点糖，她还是会傻傻地做那个眼中只有姐姐的小孩。
只要穆青染伪装得好一点，她根本不会，也不想，去怀疑她。
可是穆青染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好。
落子无悔，穆青染把棋下到现在这个局面，她只能让她满盘皆输。
禾沐在过道碰到人事总监徐琳。
“禾总，这几个面试的人各方面素质都不错，技术部那边的经理都很满意，我也聊过了。你要聊一下吗？”
“好。”禾沐接过简历。
禾沐跟几个人聊完，大致就猜出谁会成为团队Leader。
最后的结果和她料想的一致。
有了新的团队加入，客户部原来的员工干劲更加充足。
大家丝毫没有因为到了年末而开始出现消极懈怠的情绪。
客户部这边竞争如火如荼，技术部那边都有点心痒痒的。他们似乎也很久没有过你争我赶的热血感了。
*
今天会有一个客户团队来公司开会，是客户部付晨带着团队争取来的。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最后这个项目顺利完成，那付晨团队取得胜利就是毫无悬念的事。
前台把人领进会议室的时候，禾沐眼皮动了动，打头的女人她认识。
这是禾沐在国外念研究生时，同导师的学姐，放在古代，算是同门师姐妹了。
“你好，我是柠檬短视频的汪曼景，久仰穆总大名。”女人先跟穆青染打了招呼。
“你好，汪总。”穆青染跟女人握了一下手。
汪曼景的视线落到禾沐脸上，红唇微扬，“禾总。”
禾沐笑着点点头。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当场叙旧。
毕竟是在工作场合，说起这样的关系难免会让其他人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反而影响公事。
柠檬短视频的总部并不在这里，这次是正好有代表来参加科技峰会，便先来跟KM的人碰一下，看是否能达成合作意向，然后再正式签订服务合约。
在他们来之前，技术部就已经跟客户部开过几次会，客户公司现在遇到的问题是，平台算法虽然能根据用户以往偏好进行分析，推荐相似视频，但是时间长了，用户也会有审美疲劳，对以前看过的东西感到厌烦，近几个月日活量一直在走下坡。
同时，色丨情丨暴丨力视频的审查工作也遇到瓶颈。
遇到经验丰富的，对方能很巧妙的避开机器智能审核，给审查人员造成很大的压力，要不就是抓取出问题，上传一个做西红柿酱的视频，会被当做血丨腥视频屏蔽掉。
这两个问题，柠檬短视频内部的技术人员也一直在努力解决，但整个行业都在向前发展，总有人能利用机制漏洞，同行也在你追我赶拼命抢占用户吸引力，他们需要在技术上寻求一个能甩开同行的突破口。
禾沐的专业领域并不在此，不过同事在上面将PPT的时候，她坐在下面还是听得很认真。
知识，永远不嫌多。
汪曼景边听，边提问题。
学姐还是和上学的时候一样，犀利，又一针见血，禾沐都捏了一把汗。
好在执行的同事经验很丰富，没有出现什么失误。
汪曼景露出满意的神色。
禾沐的瞳仁往穆青染的方向瞟了一下。
不得不说，对KM这家公司了解越深入，就越令她惊喜。
而创建这家公司的人……如果她们不是在十几年前相遇，而是现在。
有可能做朋友吗？
她会再次爱上穆青染吗？
穆青染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爱上她？
禾沐意识到自己的走神，收回视线，不再去想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而穆青染的视线，则落在汪曼景身上。
她注意到这个女人看向禾沐的时候，眼中的侵略性没有遮掩分毫。
刚刚打招呼的感觉，两个人似乎是认识的。
会议结束，其他人陆陆续续往外走，禾沐留到最后。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学姐。”
“如果说，我早就知道会在这里会遇到你呢。”汪曼景红唇开合，眼波勾人。
禾沐笑着说：“学姐该不会是想让我给你个友情价吧？我可是会公私分明的。”
……
穆青染走出会议室，却还能听到身后笑声不断，相聊甚欢。
那些噪音，非常不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