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一条街, 视线不知有没有交上。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在看自己。
穆青染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禾沐走过来。
但禾沐也站着不动。
要她请吃饭，不应该亲自过来拜托？
禾沐用手机发了条信息。
——穆总拜托别人请吃饭, 要有诚意。
穆青染看到信息，眉头隆起, 眸中蕴着恼意。
最终，还是穆青染走到了卡宾酒店门口。
禾沐打量穆青染片刻, 说：“抱歉, 穆总来晚了，我已经有约在身。”
穆青染：“我不介意一起。”
萧琪非常直接, 说：“可是我介意。”
穆青染倏然附到禾沐耳边低声说：“你是怕把两个玩具放在一起, 被我发现什么？”
“激将法对小孩子才有用。”禾沐轻笑，“不过穆总如果现在真的寂寞，一起吃顿饭罢了, 也没什么不行。”
她扭头对萧琪说：“当做做善事，照顾一下孤寡老人，好不？”
很少有女人，对别人说自己老这件事能完全不在意。
对比这两个年轻的小姑娘来说，穆青染的确稍微“老”了那么一点。
她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生气情绪的人, 若这句话是别人说的, 她一定不会着恼。但说的人是禾沐, 她轻易就被激怒。
更刺耳的, 是禾沐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萧琪虽然不情不愿，但既然宝贝开口了，她也没有再表示反对，反正是一起吃饭, 又不是一起进酒店。
她这个正宫应该大度一点。
禾沐特意选了一家开车才能到达的餐厅。
她知道穆青染一定是开车来的。
“正好，我的车该去保养了。”禾沐说，“麻烦司机师傅载我们过去。”
穆青染脸色微沉，没有说话。
其实穆青染表情不大，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禾沐知道她真的生气了。
旁边还有个外人在场，说这么不留情面的话让穆青染当司机，以她的傲气，很难不生气吧。
上车后，禾沐弯唇道：“还麻烦司机师傅路上开的稳一点，我容易晕车。”
萧琪听到宝贝对这个女人说话一点都不客气，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也许是启动的时候油门轰大了，汽车一下子向前蹿出去，又猛地刹车。
后面两个人都没有防备，向前扑了一下，差点撞上前面的座椅。
能做出这么明显的反应，一定是气狠了，禾沐喜闻乐见。
“你是不是故意的？”萧琪怎么想就怎么问。
穆青染没有搭话，沉默着开车。
禾沐看着后视镜，对穆青染露出个挑衅成功的笑。
其实惹恼穆青染，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
三人来到一家创意餐厅，倒也可以说是融合各地菜系的大杂烩，五湖四海的人都吃得惯的口味。
禾沐和萧琪并排坐在一边，穆青染坐在禾沐对面。
“琪琪想吃什么？”禾沐拿手机扫了一下桌子上的点菜码，将手机递给萧琪，态度像是对家里的妹妹。
萧琪小声嘟囔：“就不能叫人家宝宝嘛？”
但她也没有再执着，不叫她萧小姐已经很好了。
穆青染听到了那句嘟囔，呼吸沉了一下，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我想吃牛蛙蟹肉煲，葱油拌面，蒜蓉西兰花，奶油香菇汤……”萧琪边点边念出来。
禾沐不得不感叹，萧琪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每一道菜都精准地踩在穆青染的雷区里。
牛蛙蟹肉煲，她不吃牛蛙；
葱油拌面，她不吃葱；
蒜蓉西兰花，她不吃蒜；
奶油香菇汤，她不吃香菇。
而对面穆青染神色淡淡，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我想吃的好多哦。”萧琪冲禾沐眨眨眼睛，“你呢？”
禾沐非常老干部做派，说道：“国家现在倡导光盘行动，我觉得这些够吃了。”
至此，穆青染的眼波才动了动，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萧琪两只手握在一起，指背抵到下巴上，一脸着迷。
“Honey~我觉得你更有魅力了！”
周围的朋友，每次吃饭都要花上几千块钱，也就吃那么几口，以浪费为荣。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自力更生的富二代。
——你变了很多。
这样一句话险些从穆青染喉中泄出来，但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没有说出口。
“穆总觉得这些菜还合口味吗？”禾沐故意问道。
“嗯。”穆青染回了一个单音节。
禾沐在手机上下单。
点完菜，三个人同时带上沉默Buff。
本来，这样一个组合就很难不尴尬。
禾沐作为两人都认识的，最容易打开话题。
穆青染说有让她感谢的事，这可以是一个话题，但她并没有主动开启。
不是因为还有萧琪在场，而是她不再想扮演主动找穆青染搭话的角色。
事实上，穆青染不喜欢吃那些菜，不是穆青染告诉她，而是她自己发现的。
穆青染从不说自己不喜欢什么，似乎也没说过自己喜欢什么。
从以前开始，一直是这样……
“姐姐，你这周也很忙吗？”禾沐举着电话，无意识地用手绕着自己的头发，“你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语气带着失落。
穆青染大学的第1个学期，从9月开学到12月期末，中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禾沐从未和青染姐姐分别过这么久。
她真的很想她。
没有了物理空间的限制，她总感觉和穆青染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
平时发短信，很久都不回一条，电话也都是她厚着脸皮打过去。
她很不喜欢这样。
“考完试我会回去。”穆青染说。
大学的宿舍，假期里不会批给本地有住处的学生。
禾沐两眼发亮，亮得像黑珍珠。
从穆青染说这句话开始，她就开始数时间，盼日子，像只等着主人回家的小狗狗。
秦昕曾打趣过她。
“我每次看到你和穆姐姐，都像是看到一个美女牵了只萨摩耶。”
当时，禾沐的重点不在“为什么她是条狗”上，而是问道：“为什么是萨摩耶？怎么的也应该是条霸气的阿拉斯加吧，或者聪明的边牧。”
秦昕翻白眼道：“你跟穆姐姐在一起其实更像二哈，但是你太白了，我实在是不好意思昧着良心说你是深色狗。”
她觉得禾沐在学校看着也挺正常的，但一到穆姐姐跟前，就像个地主家的傻女儿。
“也不知道姐姐会觉得我像什么狗。”禾沐陷入思考。
秦昕：“……”难道就没有觉得像狗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终于盼到穆青染回来的那一天，禾沐高兴地拉着穆青染去了她发现的一家很好吃的餐厅。
在以前，她一直以为牛蛙应该是很恐怖的东西，可是那天跟着同学去吃了一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种好吃的东西，一定也要让姐姐尝一尝。
和往常一样，点菜这种事由禾沐全权做主。
点完菜，禾沐睁着狗狗眼一眨不眨看着姐姐，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彼时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只知道，要是能黏在姐姐身上就好了。
禾沐不开口，穆青染便也不会开口。
两个人在桌子上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而，禾沐似乎是坐得累了，两只手压在下巴上，趴到桌上。
“姐姐，大学有意思吗？”是不是因为太有意思，所以都不想回家了。
“还好。”穆青染说。
“那你是不是有新朋友了？”
禾沐上初中之后，除了秦昕又交到许多新朋友，或许，姐姐是因为有了新朋友，才没有时间分给她。
“没有。”
禾沐还想问些什么，服务员恰好走过来，将一盆牛蛙蟹肉堡放在桌上。
穆青染并不知道禾沐点了什么，在看到菜上桌的时候，只有惊没有喜，眉头使劲拧了一下。
禾沐敏感地捕捉到穆青染的表情。
“姐姐你为什么皱眉呀？”
那时候，禾沐还是一个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的天真小孩。
“没什么。”穆青染说。
姐姐说没什么，禾沐就觉得真的没有什么。
直到动筷子之后才发现，穆青染一点都没有动牛蛙，那个煲里，她只夹过两块蟹肉。
禾沐很聪明，一下就猜出姐姐是不喜欢吃这个东西。
看来，点菜有点失败呀，幸好桌上还有其他的菜。
小小的禾沐操心得宛如一个大人。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牛蛙？”她还是问了一声。
穆青染：“没什么喜不喜欢。”
禾沐默默记住了，以后跟姐姐吃饭不要点这道菜。
但是，其实只有当看到穆青染吃她不喜欢吃的东西时，禾沐才觉得她是一个可以触摸到的，真实的人。
……
三个人的桌上，牛蛙蟹肉堡端上来的时候，穆青染眼神漾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也跟禾沐一样触碰到了回忆。
“哇！光是看着我就要流口水了！”萧琪自己还没吃，先挑了煲里看起来最大的一块牛蛙腿夹给禾沐。
像过去很多时候，禾沐对穆青染那样。
“谢谢。”禾沐笑着道谢。
虽然她对萧琪生不出情愫，但是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很温暖。
有个这样的傻妹妹倒也不错。
倏然，禾沐感觉到自己的脚边多了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穆青染的脚。
但这回却不像是上次那样不小心滑过来的。
而像是特意伸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穆青染脸上没什么表情，脚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只是放在那里。
禾沐不好大惊小怪，只好将脚挪开一些。
但她挪一寸，穆青染也挪一寸。
这又是吃错什么药？
还是车祸后遗症开始显现了？
最有可能的，就是穆青染是因为某种目的，主动出击，开始勾引她了。
禾沐这么想着，拿起公筷，将牛蛙蟹肉煲里的牛蛙，葱油拌面里的葱花，蒜蓉西兰花里的蒜蓉，奶油香菇汤里的香菇，一样一样夹给穆青染。
“穆总，别客气，你也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