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染拨出一个号码, 几下“嘟”声后,接通。
“你好,我是KM的穆青染, 想确认一下岳总的时间。”
电话那边是月辉集团秘书室。
——“穆总您好,后天晚上七点到九点, 您这边方便吗?”
“好。”穆青染回答。
——“好的,穆总, 稍后我会将详细的见面地点发送到您的邮箱里, 请注意查收。”
“谢谢。”穆青染结束通话。
前两天月辉集团的人联系她,说岳宴溪想见她一面。
虽然没有答应月辉集团的收购, 但商场上并不是只有一锤子买卖, 说是致歉也好,表达惋惜也好,她都该亲自去帝都拜访一下岳宴溪。
或许某一天……她们还会成为短暂的同盟。
*
酒店大堂, 几个人站在那里言笑晏晏,着装正式,举手投足都很矜贵。
“禾总,巧啊。”岳宴溪走过去,唇角勾着, 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她没有如上次一样叫“禾部长”, 生意场合, 没有人会这么叫公司事业部部长, 为避免麻烦,不管什么职衔,大家都习惯于叫“X总”,更何况“部长”这样的词惯常都是用来称呼官员,叫出来很容易引起误会。
交谈被打断, 禾谨舟对面前的白发老人颔首,“今天就不多耽误周会长的时间了,改天可一定要赏光让我请您喝杯茶啊。”
“禾总给我这个老家伙面子,我该当欣然赴约。”老人说完,扭头看岳宴溪一眼,笑着点头,“没想到这么巧,岳总也被我在这儿碰到了。”
岳宴溪礼貌一笑,“周会长。”
互相打完招呼,老人便带着随行人员离开。
禾谨舟身着黑色丝绒旗袍,肩上一条墨绿色披肩,雍容典雅。
她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手被立在一旁的丈夫握着,端是一个琴瑟和谐。
岳宴溪低眉看了一眼,抬起头跟面前的男人打招呼道:“启堂,恭喜,新画廊的落成仪式很有新意。”
男人眼中显露出笑意,温文尔雅,“我还以为你没来,怎么也没跟我打个招呼?我应该好好招待的。”不动声色地落下牵着夫人的手。
岳宴溪笑道:“我去得匆忙,看你周围人多,就没去打扰。”
禾谨舟露出个恰到好处的淡笑表情,“岳总气色不错,看来最近工作十分顺利。”
岳宴溪:“那是自然,禾氏集团没能拿下的那两个项目,月辉集团一不小心都拿下了,还有点撑得慌。”
她口中那两个项目让禾谨舟费了很多心神,但关键时刻走露风声,被月辉集团截了胡。
显然是有内部人员通风报信。
这也就是刚发生的事。
饶是平时禾谨舟修养再好,也没控制住黑了脸。
顾启堂打圆场道:“我们还得去见一个老朋友,让人家等久了不好。”
他对岳宴溪笑笑,“咱们三个也好久没一起喝茶了,岳总这个大忙人什么时候空出点时间,去清风楼坐坐。”
岳宴溪回一个笑,“禾总最近恐怕是不太想见我,过段时间吧。”
禾谨舟收起情绪,不失教养地和丈夫一起跟她告别。
*
香槟色宾利后排。
禾谨舟闭上眼睛,眉心微蹙,左手指腹按了按太阳穴。
一动怒就头疼,老毛病了。
顾启堂帮禾谨舟轻轻掐着虎口,温声开口:“小宴没有恶意,商场上你来我往的,有得有失很正常。”
禾谨舟靠在皮枕上,合着眼睛,淡淡道:“我的丈夫帮别的女人说话,是嫌我这头疼得不够厉害。”
顾启堂叹口气,“我是怕你气坏了不值当。”
“谭,查查岳宴溪见了谁。”禾谨舟说。
特助兼司机的谭齐看着后视镜,回应道:“好的。”
禾谨舟没有再开口,似乎是想休息。
车内陷入安静。
顾启堂默契地帮她盖上一条毯子,熄掉顶灯。
*
岳宴溪走进预定好的包厢,里面已经坐着一个稍微年轻的女人。
“抱歉,公司临时有个会拖久了。”她到的时间比约定的晚了一个多小时。
穆青染看到岳宴溪进来,站起来,“岳总不用放在心上。”
岳宴溪落座。
服务员看到人到齐了,不需客人开口,便开始上菜。
“岳总,早就该亲自跟您致歉。”穆青染说。
岳宴溪知道她说的是收购的事,“没什么,生意场上你争我夺,很正常。更何况良禽择木而栖,KM有这样的资本。”
穆青染笑道:“以后一定还有很多合作机会。”
岳宴溪说:“我前阵子才知道,穆总大学之前有段时间是在禾家生活。怪不得最后没有选择月辉集团。”
“过去的已经是过去,我只看现在。”
穆青染没有明说,但岳宴溪知道这是在跟禾家撇清关系,其中原因她并没有追问。
岳宴溪笑着转换话题:“穆总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见你?”
穆青染回答:“岳总的心思我现在还猜不出,但我们的见面一定是有价值的。”
“见到你之前我还不能肯定,但见到你之后,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很熟悉的,和一个人很像的东西。或许,这就是你们与生俱来的。”岳宴溪没有说那样东西是什么,也没有说那个人是谁。
余下的对谈,被包裹在四四方方的墙壁之间,没有泄出半分。
*
“Honey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萧琪委屈巴巴。
禾沐已经自动过滤了那声“Honey”,她只看到萧琪手里抓了4个氢气球,上面写着“我的宝贝”。
……幸好没写她的名字。
禾沐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由衷感叹道:“萧小姐每天时间真的很多啊!”
她今天特意晚出来一个小时,没想到萧大小姐这么有耐心。
不过小姑娘还挺乖巧,不让她去公司找,就真的在楼下等。
……但她也说了不要在楼下等,却没听。
“人家特意节省了去shopping的时间呢。”萧琪说。
“其实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分别产生美。”禾沐说。
“那你要跟我去酒店了吗?”萧琪自动忽略禾沐的话。
禾沐:“……”第一天见面为什么要提该死的酒店!
穆青染坐在车里,看到并肩离去的两个人,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
看不出情绪。
萧琪连着一周都在大楼门口堵,禾沐现在一到下班的点就头疼。
而且对方神出鬼没,禾沐不管是早走一会儿,晚走一会儿,都能被撞上。
今天跟穆青染出去见一个老总,不用像做贼一样躲人,就像过年一样。
结束后。
穆青染站在车边,似乎是在等禾沐上车。
禾沐:“司机会来接我,不用你送。”
“节能减排是每个人的义务。”穆青染说。
禾沐听到这样一个理由,倒也没坚持,因为不确定出来的时间,她没有让司机提前在门口等。
在冷风里等车来,画面好像有点可怜。
反正就当搭个顺风车,没什么大不了。
禾沐打开车门坐到后排,真真就把穆青染当一个司机。
穆青染也没表示出不悦,安安静静地开车。
等到了禾沐所在的小区,直接将车开进地下车库。
禾沐开口:“不用开下去。”天还没冷到她不愿意在室外走几步的程度。
穆青染没有回答。
等到车停好,禾沐总算知道穆青染为什么将车开下地库。
因为她这个司机也跟着下来,还一起进了电梯。
“穆总这是……”什么意思?
禾沐问。
“一个玩具,如果不适时出现,或许会被遗忘在箱子里,直到锈掉也没人发现。”穆青染说。
禾沐猜不透穆青染在想什么,也不想费神去猜。
她发出轻浅的笑声,像是嗤笑,却又掺杂着其它情绪。
“穆总这样,会让我以为你是嫉妒其它玩具。”说这话的人,自己都不信几分。
穆青染去帝都见了谁,她知道。
月辉集团是KM的前任买家,她也知道了。
她应该要更早一些知道才对。
这些年,她利用过别人,也曾为了利用别人而甘心被利用。
长大本来就是这样一件事,可以毫无负担的,因为欲望,因为利益,唯独不是因为单纯的喜欢做事。
现在的她,明明可以做的很好。
她想,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自己对于穆青染来说没有半点利用价值,只因为禾家小女儿的身份,让穆青染很多时候不至于忤逆自己的意思,却也没有主动靠近的理由。
直到,穆青染看到了她的价值——可以利用的价值。
大概接受威胁签下合约的那一刻,穆青染就已经开始图谋着什么。
原来这段时间穆青染的反常行为,是情有可原。
她倒是希望穆青染能将这些消息藏得滴水不漏。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很辛苦的。
既然穆青染做不到,那她只好利用穆青染的这份自信,等着自大的猎物露出马脚,再反刺一刀。
她果真,对穆青染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了。
这个发现让她如释重负,甚至欢呼雀跃。
那穆青染呢?
是不是还以为,她是那个甘心被骗的小孩。
随意撒点饵料,她就会上钩。
如果只把穆青染当一个玩具,似乎就可以毫无负罪感地,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玩。
哪怕是坏了,也可以再买个新的。
禾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有些种子一旦埋下,就会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穆青染凝着禾沐的眸子:“你是想玩,还是不想玩?”
习惯了独宠的玩具,看到小孩玩其他玩具,为什么不能生气呢?
哪怕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不经久耐玩的新玩具,也如此刺眼。
禾沐也望进穆青染的眼睛。
她觉得穆青染就像一个精神分裂患者,时而会冻得她浑身汗毛竖起,又会不知在哪个时刻,像朵食人花,危险又诱惑,令她浑身汗毛都为之战栗。
密闭的空间里。
没有人答好;也没有人答不好。
时间不会因一时的静谧而停止流逝。
电梯仍在缓缓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