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饭点, 电梯下行一层,许多人涌进来。
穆青染自然而然向后退。
又下了两层,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多, 空间不断压缩,穆青染退到旁边。
禾沐鼻尖嗅到熟悉的属于穆青染的香味, 没有贪恋,别开脸, 去呼吸另一边的空气。
电梯里的人像挤在蒸锅里的大螃蟹, 肢体互相碰触。
禾沐感到手背碰到一个凉凉的东西,触感细腻, 不用看也知道, 是蹭到了穆青染的手背。
心上有一丝异样划过。
她眉心微蹙,将手放进兜里,率先发难, “电梯那么大的位置,穆总偏偏要往我身边凑吗?”
穆青染看她一眼,说:“电梯马上就到,禾总反应太大了。”
禾沐嗤笑一声,“电梯上遇到揩油的, 反应能不大吗?”
碰巧, 说完这句话, 一楼到了。
电梯罐头里的沙丁鱼们终于得到解脱, 迫不及待地往外逃。
禾沐也没有再搭理穆青染,跟着人流出去。
她走在前面,不禁想,穆青染中午一般都不下楼吃东西,那现在是要去干什么?
但穆青染此刻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回头又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自言自语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禾沐走在写字楼旁边的餐饮一条街上,穿着工作装的白领们形色匆匆,离写字楼最近的几家快餐店都坐得满满当当,进去晚的人总逃不开端着餐盘找位置坐的窘况。
禾沐其实不饿,她只是突然想感受一下热闹的烟火气。
穿过一整条街,街尾的店铺没有那么火爆,老板甚至还要在门口招揽客人。
一家米线店的老板娘笑容满面,用蜀地方言热情招呼道:“妹妹,来吃米线,我家的脑花米线特别香!”
禾沐知道南方人喜欢在火锅里涮脑花,但是把脑花煮在米线里的还是第一次遇到。或许是天性使然,她总喜欢尝试一些新鲜的东西。
“好啊!”禾沐走进去。
店面很干净,桌面上没有半点油污,老板和老板娘也都戴着口罩,身上的围裙虽然有些褪色,但收拾得整洁干净。
禾沐坐在小方桌上,有点怀念起大学的时光,那时候,学校门口的餐馆很多,一到傍晚,就热闹非凡。
烧烤店和大排档的桌子都摆在外面,有时候一连几桌的同学都相互认识,聊开心了就拼个桌,彼此没有那么多防备。
禾沐从小就招人喜欢,说是团宠也不为过,舍友很喜欢主动给她投喂好吃的,说看她吃东西特别有食欲。
她根本不需要主动去交朋友,也会有很多人围在身边,唯一贴过的冷屁股,只有穆青染。
穆青染从大学到研究生,都在A大就读,所以禾沐没有像哥哥姐姐一样出国,而是报了穆青染的大学,以为这样就能跟她多一点时间在一起。
但是大部分时候,穆青染都说在忙,所以哪怕在一个学校,她们也没有经常见面。
不过,她总是逮着时间就去穆青染的班上蹭课,蹭到她周围的同学都知道穆青染有个叫禾沐的妹妹。
禾沐很想介绍自己的舍友给穆青染认识,直到大一第一学期末,好说歹说,才央着穆青染跟她同宿舍的舍友吃了一回饭。
是火锅。
舍友里有南方的同学,点菜的时候点了猪脑花。
那是禾沐第一次知道猪脑子可以吃。
起初她很抗拒,但架不住同学盛情邀请,还是尝了一小口,发现还挺好吃的。
于是,她也眨着大眼睛哄穆青染尝一口。
那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穆青染也会有那么可爱的表情。
她记得很清楚,穆青染看着她筷子上白花花的脑子,满脸拒绝,眉心拱起来像座小山包,她很想摸一摸。
最后,穆青染还是吃了。
而她,自此以后就喜欢上了脑花,不是味道,而是一种感觉。
禾沐察觉到自己的走神,收回思绪,继续进食。
这些年,她越来越像以前的穆青染,习惯了独来独往。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做所有能做的事,因为一个人的时候效率最高。
她可以迅速达成目的,然后去做下一件事,不必迁就旁人的时间。
禾沐时常想,穆青染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很讨厌,她做每件事的时候,都会不自觉把穆青染拿出来当标尺。
禾沐闭了闭眼睛,再度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人总是喜欢追逐得不到的东西,自己也一定是这样,禾沐想。
再一次遇到穆青染,其实也不过如此,比她漂亮的人……确实没有那么多,但是性格像她那么恶劣的人世界上也不多了吧。
以前是猪油蒙了心,现在是时候放下执念了。
整天想着情情爱爱的有什么出息,就应该像长姐那样专心搞事业。
禾沐吃东西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吃完有点不消化,消了会儿食才回公司。
她想起穆青染在电梯上说的会议,略作思考,没有去旁听。
之前参加大大小小的会议,只是为了更加了解KM的内部架构,现在功课已经做得差不多,就要开始着手制定整改计划。
*
穆青染走出写字楼,拐进旁边的购物中心,径直走进一个腕表店。视线在玻璃柜里扫了一圈,选中一款。
戴着白手套的柜员拿出来放到台面上。
穆青染没有多做犹豫,直接戴到手上,拿了包装盒,结账走人。
整个过程,顶多十分钟。
人总是这样,长时间佩戴的东西突然取下来,总会不习惯,会因此分心。
穆青染是实用派,不会买多余的东西,以至于一直戴着的手表取下来之后,连个替换的都没有。
今天中午,她终于抽出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补上那块空缺。
不想为着那份不习惯而分神。
*
晚上10点。
加班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公共办公区域基本不剩什么人。
穆青染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其她灯基本都灭了。禾沐那间门缝里还透着光。
穆青染走过去,驻足片刻,抬手敲门。
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回应。
穆青染又敲了一遍,依旧没有动静。
她直接转动把手推门,办公桌前的人趴着睡着了。
屋子里暖风很足,这个温度,的确引人昏昏欲睡。
穆青染走过去,想叫醒禾沐,但话未出口,又收了声。
她的视线落在禾沐熟睡的脸上,有些恍神。
禾沐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打了一个激灵,从桌上弹起来,轻哼一声,猛地睁眼。
从睡梦中惊醒的人睡眼还很惺忪,脸蛋也红扑扑的,像个刚长熟的小苹果。
穆青染不动声色地收回不知什么时候伸出去的手,说道:“其她人都走了,我看你屋里的灯还亮着,以为你忘了关灯。”
反常地,解释了一长串话。
禾沐揉揉眼睛,看了眼手机,居然已经10点多了。
办公室里空调吹的她头脑发昏。
但不吹空调,又很冷。
她有点怀念北方的暖气了。
穆青染说:“走吧。”
禾沐本能呛声:“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
穆青染:“如果你现在还不想走,那记得锁公司大门。电脑里的资料都很重要。”
“我说过不走了吗?”禾沐说,“穆总可要好好锁门,别着急,省得又那么巧合跟我同一部电梯下去。”
说完,将桌上画着线框图的纸质底稿收紧抽屉,合上电脑,起身收拾东西就要走。
“等一下。”穆青染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禾沐态度冷漠。
穆青染从包里拿出一只口罩,递过去。
禾沐蹙眉,“我又没感冒,为什么要戴口罩?”
“你的脸很红。”穆青染说。
禾沐对着手机照了照,的确有点红。但还挺诱惑的。她看了都忍不住要爱上自己。
“穆总让我戴口罩,不会是怕路上有人对我有非分之想吧?”禾沐随口揶揄道。
“是。”穆青染简洁回答。
禾沐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不就是脑子出了问题,刚刚那一声回答是幻觉吧。
穆青染递口罩的手就那么举着,指节分明,纤细修长。
她也不催促,静静站着。
禾沐上下打量穆青染一眼,实在想不通她是抽了什么风,还是吃错药了。
僵持半刻,禾沐还是接下口罩,撕开包装罩到脸上,凭借着良好的教养,淡淡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
穆青染关上办公室的灯,锁好门来到电梯口的时候,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按下电梯门口的按钮,等待之时,不自觉抬起右手,轻轻摩挲腕上的表盘,而后蹙了下眉,将手搭到皮包肩带上,停止刚刚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