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禾沐不想没出息地轻易被扰乱心神,挣扎着想要起来。

但穆青染紧紧箍着她的腰,身子一翻,将她按在沙发上。

纯白色的皮质沙发承着两个人的重量,微微凹陷。

禾沐两只手被卡在头顶,动弹不得。

面前,穆青染眼神迷蒙,没有半点清醒;舔舔唇,呼吸发重,似是一个人渴了很久,想立时掬一捧清泉,饮入喉中。

“早点休息。”禾沐淡淡说一句后,肩膀向上用力,但没能起来。

她分不清究竟是穆青染力气太大,还是自己没有使出全力。

穆青染扣着禾沐的手腕,食指指腹慢慢滑入她细腻的掌心,轻轻打圈,摩挲。

禾沐收紧下颌,眼睫轻颤,瞳仁斜到眼角,不去看穆青染泛红的脸,“你喝醉了。”她说。

如果不是醉了,怎么会做出这样令人费解的举动。

穆青染直接覆上禾沐的唇角,薄唇微张,轻衔住半片同样柔软的唇瓣。

两个鼻尖相触,偏转,擦过,又重逢,彼此挤压。

“你……是不是……疯了!”禾沐被堵着唇,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愤怒,无以复加。

穆青染和她那几次鸳鸯露水,都没有接过吻,她们唯一一次唇舌触碰,就是在办公室赌气咬破彼此舌尖。

唇瓣厮磨、舌腹交融,于禾沐而言,是互相心悦的恋人专属的、近乎神圣的亲密举动。

她以为穆青染也是一样,却原来,不是的。

她愤怒穆青染在醉酒的时候轻易亵渎她心中的神圣,更愤怒自己无法将这样恶劣的人推开。

穆青染不要她,她明明该狠狠折磨穆青染报复穆青染。

现在这样,算什么?

一滴滚烫的泪从禾沐眼角滑落,晕开了上扬的眼线。

禾沐想像上回那样在穆青染舌尖咬一口,但齿间触到那抹温软,还是收了力,反钳住穆青染的手腕,翻身。

两人双双跌下沙发,穆青染的后脑和背撞到地上。

好在有一层柔软的地毯,摔得并不严重。

穆青染眉心隆起,像座小山。

刚刚从穆青染眼里一闪而过的,是委屈吗?

禾沐早就厌倦了自作多情,人在酒精作用下本来就会做出很多奇怪的事不是?

或许,穆青染只是醉得太狠,克制不住这个年纪的生理.需.求。

禾沐十指嵌进穆青染的指缝,将她的手捏得变形。

穆青染似乎并不知痛,仰头,又在禾沐唇上啄了一下。

禾沐压着嗓子低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但她的问题,终究还是没有答案。

穆青染的脑袋落回地毯,合上眼睛,鼻腔里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禾沐被缭绕在鼻尖的酒气熏得心烦意乱,又或许,在尝到穆青染口中残留的酒液琼浆时,她就跟着一起醉了。

更扰她的,是多大的酒气也掩盖不住的,穆青染颈间的幽香,是时隔再久,仍然令她难以招架的,迷迭香。

一个玩物,怎么有资格顺着自己的心意想做什么做什么。

禾沐将穆青染拽到浴室,打开龙头,水花四溅。

短短几秒,穆青染被水浇湿,弧度恰好的微卷长发悉数贴在脸上,脖子上。

水流顺着脖颈流下,浸湿黑色立肩西装外套和里面的白色丝质衬衫。

花洒下,面容清冷的女人被水柱冲拂出婀娜轮廓。

带刺的红玫瑰靠近圣洁的白玫瑰,锋利的根茎刺穿白玫瑰的花苞;

白色花瓣颤抖,绽开。

被尖刺划破的花叶飘散零落,沾染着红色玫瑰的粉末。

……

禾沐抱着被子和枕头来到客厅沙发上,将自己裹成毛毛虫,闭眼。

她绝不是怜惜穆青染喝醉才自己跑来睡沙发的,是穆青染像坨烂泥一样瘫在床上,她挪不动。

不过,这一回穆青染是真的到了峰顶吧。

那种由内而外的娇媚,是无法伪装的。

看来,酒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

可是,如果她今天不出现呢?

没有她存在的五年里,穆青染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在某个醉酒的夜晚,和不知道什么人接吻,缠绵,毫无芥蒂。

沙发上的人呼吸失去规律,蜷起膝盖,抱在怀里,如同一个在母亲子宫中的小婴儿。

*

还没到十二月,气温已经开始急速下降。南方的湿冷总是能寻到任何缝隙,钻到你的骨子里。

禾沐打小在有暖气的北方长大,偶尔到南方度假也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实在很难习惯永远捂不热的冰冷被窝。

清晨,禾沐刚刚有点意识,感觉自己是睡在古墓派的冰床上,盖在身上的被子也像是一条冰毯。

十根脚趾冻得缩了缩。

脖子又僵又疼,胳膊压在身侧,也有点麻。右手更是说不出得酸痛。

真不知道昨晚是在睡觉还是在受刑。

她缓慢坐起来,活动活动肩膀,又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抬眼,看到卧室门开着。

昨晚好像是关上的。

禾沐起身走进卧室。

床单和被套都换了新的,铺得一丝不苟,平平展展,丝毫看不出昨晚是多么激烈的战场。

不大的屋子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站在床边的人全身更加冰冷,似乎血液都是凉的。

其实,早在进来之前,就猜到了不是么?

禾沐唇角浮起一抹涩笑,走到明净的落地窗前。

阴了许久的天,终于出太阳了。是她喜欢的晴天。

禾沐眯起眼睛,向阳光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像是想抓住珍贵的阳光,却又怕一抓就散了。

最终,她还是收回手,素面微仰,鼻翼颤动,贪婪地吸了一口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氧气。

鱼儿需要水,她需要太阳啊。

*

“禾总早。”前台站起来,微笑迎接。

“早,”禾沐冲前台笑了一下,“小发,对吧?”

前台小姐姐姓花,有个同事嘴瓢,总念成“发”,她便索性给自己起了个花名,小发。这样,同事叫她的时候也不会感觉太生疏。

没想到禾总会这么叫她。

花姓前台怔了半分钟,才惊喜点头:“没错,是我。”

禾沐态度亲善,“要是平常场合觉得禾总叫起来太正式,你也可以叫我沐总。”说完,失笑,“我忘了,公司里有一个穆总。”

“那……我叫您沐沐总吧,其他同事应该也愿意这么叫。”前台小发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很有天赋,知道新来的小领导是想以亲和的形象打入公司,很自然地帮禾沐搭起台阶。

禾沐挑了下眉,眼中隐含赞赏。

“麻烦小发帮我做杯咖啡,热美式,谢谢。”说罢,走向办公室的方向。

两个女同事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等禾沐走远才敢走进来。

“小姐姐说话声音好好听啊!我的耳朵要怀孕了!”

“是吧是吧,我也这样觉得,特别像我最近听的广播剧里头的病娇妹妹,尤其是嗓音里淡淡的颗粒感,好有磁性!”

小发听到她们的对话,笑着打趣道:“你们两个把口水擦擦!我还以为你们只对帅哥感兴趣,怎么看到美女跟痴汉一样!”

“谁会不喜欢美女呢!”痴迷广播剧的女同事双手交握,嘴角上扬,与太阳比肩,“我已经脑补出一部病娇总裁和病弱灰姑娘的囚禁姬情小说了。”

旁边同事一脸惊恐,“你不对劲!”下一秒,“快动笔,写完给我看看。”

小发捂嘴忍笑,“要是让沐沐总知道你们有这种想法,肯定……”她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种以下犯上的危险想法当然只能藏在自己脑子里,哪能——”声音戛然而止,说话的人石化,半张的嘴都忘记合上。

几步之外,大老板穆青染站在小会议室门口,一手平板电脑,一手咖啡杯,像极了法院门口一手拿剑一手拿天平的泰美思女神像。

所以……刚刚说的话……

穆青染无意让员工尴尬,径直回到办公室,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啊啊啊!我死了!”被老板听到危险想法的女当事人现在只想原地消失,虽然她说的不是老板,但被老板听到她背后这样脑补投资人爸爸派来的副总,指不定会有什么想法呢!

小发不知道怎么宽慰同事,只能尴尬地冲她做了个“挺住”的手势,继而拐到茶水间去给沐沐总准备咖啡。

“叩叩叩。”小发敲响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人应声。

“沐沐总,你要的咖啡。”小发把白色陶瓷杯放到禾沐手边,绽出令人看了就心情愉悦的阳光笑容。

“谢谢。”禾沐靠到椅背上,抬头看向小姑娘,笑道,“你的酒窝真可爱。”

小发进入社会早,工作两年,现在才二十二岁,比禾沐还要小一点,加上个子娇小,在公司总被人夸可爱。

但被高层领导这么夸,还是头一次。

“谢谢沐沐总。”她挠挠耳朵,很不好意思。

禾沐过去五年经历过许多历练,早就深谙人与人交往不能光靠喜好,还要加以技巧,才能让别人为自己所用,真诚的赞赏远比挑刺批评更能让别人真心效劳。

优先发现别人的闪光点,予以肯定,早就成了她的习惯。

前提是,那个对象不是穆青染。

恰在此时,“禾总,我记得你说要一起参加和阳德广告的电话会议。”穆青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大家都在等你一个人。”

禾沐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群会议的请求。昨天设置静音忘了调回来。

禾沐戴上耳机,手指轻点屏幕,加入会议。没有接穆青染的话,也没有再看她。

穆青染走过来,抽掉禾沐手里的手机,确认话筒关闭,开口道:“去大会议室。”

语气比之前更冷,与昨晚主动惹火的她判若两人。

禾沐站起来,拿回手机,路过穆青染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重重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前一秒还沉浸在领导夸奖喜悦中的小发同学立正站好,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刚刚好像没犯什么错误,但为什么感觉穆总刚刚看她的眼神有点渗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