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开学考试的成绩,他们……上课的时候不是很专心,成绩一直不好,在班里总是垫底。”
次日,专案组再次来到弘海六中,女教师把这天已经重复过很多次的学生信息,再度向他们重复一遍:“上课总是玩手机,说了也不听,我和他们的关系说实话不是太好,上学期期末我找他们聊过一次,说希望他们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上课就行,至于他们怎么样,我就不管了。”
女教师只带了他们一学期,对这位问题少年的了解也不多。
“就不管了?”刑警记录时问。
“人是很难改变的,”女教师叹了一口气,“我刚教学生那会儿还满腔热血,以为自己能帮助这些孩子,但是真的做不到,后来发现管住他们不让他们闹事,平平安安毕业已经不错了。”
她说着注意到这次来的人里多了两张面孔——这两个男人她昨天在小树林里见过,在一堆警察里,只有他们两个没有穿警服,一身便服在人群里分显眼。
两个人并肩从办公室门口走进来。
她不由地多看了眼,然后其中一位笑着走向她,给她递过去一杯热咖啡,男人投过来的目光让人产生某错觉,错以为他此刻正“深情”地看着自己,就连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很是温柔:“没事儿,就随便聊聊,别紧张。”
女教师接过那杯温热的咖啡,说了一声“谢谢”。
“你任职年了?看着很年轻,不会才刚毕业吧。”
手里那杯咖啡的温度一路从手心烫到其他地方,女教师红了脸:“我……我都快工作快六年了。”
解临侧头打量了一下她:“那可真看不出。”
“……”
气氛一下从专案组擅长的审问氛围转了出来。
紧张感消除大半。
女教师:“你也是警察吗?”
解临:“算半个吧。”
池青进办公室之后找了个靠墙的位置站着,刚才那位负责记录的刑警退下来,退到他边上站着,看着池青正在戴手套,而且面『色』看起来不太好。
刑警不敢和池青主动打招呼,于是站在边上老老实实站着。
哪料分钟之后,这位看上去一点也不想和人打交道的池助理忽然喊了他一声。
刑警:“啊?您叫我?”
池青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了指解临和那位女教师:“你们平时工作的时候,都会这样交流吗。”
刑警没明白他的意思:“……哪样?”
池青今天是陪着过来查案的,办公室里或许有什么隐藏的信息。
但是他的注意力没办法停在任何和案件有关的信息上。
他冷着脸说:“关心人家工作年了,夸对方看起来很年轻。”
刑警『摸』『摸』后脑勺说:“一般……不会。”
刑警虽然不知道池青为什么要问这个,他又看了解临一眼,补上一句:“也不会给人买咖啡。”
解临和女教师聊得很和睦,两人聊了两句才进入正题,解临忽略背后那种令人发『毛』的感觉,问:“这三个人平时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女教师:“他们座位都在最后一排,平时总是一起走,关系确实不错,您从哪儿看出来的?”
解临指指桌面上三份试卷。
“我昨天晚上重点看过他们的考卷,一般来说排名想挨得那么紧都很难,所以除了巧合以外就只有一情况,”解临说,“互相抄答案。”
“这三张试卷上错的地方都一样,一看就是互相抄的,所以他们关系应该很好。”
排名挤在一起乍一看挺吓人的。
搞得跟成绩单杀人案似的,好像专挑差生杀。
但是解临不认为这件事和成绩单有太大关系,反而印证了这三个人应该是一个小团体。
高中生,抱团的现象很常见。
也更符合仇杀的基本特征。
他们在弘海待了大半天,一直调查到傍晚快放学。
三名死者班级其他学生挨个接受了警方调查。
“同学死了你什么感受?”
“害怕吧,毕竟我成绩也挺差的。”一名脸上长着青春痘,说话时总低着头的男生说。
“除了害怕呢?”
男生『性』格自卑且敏感,他紧攥着衣角,出乎意料地说:“没有了。”
“你不觉得难过吗?那毕竟是你同学。”
让在场所有刑警惊讶的是,乎全班都表达出同一个观点:“不难过,他们……挺讨厌的,平时总喜欢开很多并不好笑的玩笑,他们老师也管不了他们,我们都很不喜欢他们三个人。”
三名死者顽劣的『性』格跃然而出。
不讨老师喜欢,不讨同学喜欢,家境复杂,『性』格恶劣,也不学习。
解临除了一开始和女教师聊天的时候往站了点儿,等到他想问的话都问完之后,他担心办公室里人太多,池青一个人站那儿估计会受不了。
“等会儿想吃什么。”解临说着想去握池青的手,然而手刚伸出去伸到一半,被池青躲开。
池青在解临即将碰到他的一秒,若无其事地将手塞进了套口袋里。
“?”
解临一时间难以判断池青这个动作算不算“躲”。
“等太久了?是哪个人走路不长眼碰到你了。”
“今天人是有点多……”
解临以为他是洁癖犯了。
池青也宁愿自己是洁癖犯了。
不然他要怎么去解这份莫名其妙的心情。
他一只耳朵在听警方收集到的信息,另一只耳朵不受控制地偏向解临和女教师的谈话。
从你看起来很年轻,再到最后女教师问能不能加个好友,之后如果她有什么想到的消息,可以第一时间告知警方这边。
他那种不太舒服的情绪在解临真的拿出手机扫了对方的二维码之后彻底炸了。
没有理由地,甚至有些无理取闹地想‘如果有什么重要消息,不赶紧打110,给解临发什么消息’?
他那时候不懂。
这份感觉叫吃醋。
只知道他看到解临那张脸之后,尤其不舒服。
“没什么,”池青最后把这些难以解释的情绪压下去,说,“就是今天看你不太顺眼,尽量别在我眼前『乱』晃。”
解临:“……?”
解临心说他和他对象。
……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没超过一个礼拜,这就已经开始看他不顺眼了?
解临:“不顺眼?说具体一点。”
池青诚实地说:“不太能具体,哪儿都不顺眼。”
“……”
弘海人多,为了不打扰学生上课,苏晓兰他们也过来帮忙,忙了半天放学铃响,苏晓兰才想起来她有侄子要接。
但是手上的工作没做完,于是苏晓兰又将期盼的目光投向办公室门外走廊上的两个人。
解临和池青就“哪里不顺眼”这个问题没讨论出一个具体的结果,苏晓兰就从办公室里探出一个脑袋来:“那个……你们如果没事儿的话,能再帮忙接一下晓博吗。”
于是两人按下原先的话题,驱车去光远中学接人,这次苏晓博来得很快,他把装得鼓鼓囊囊的书包往车后座上一甩,嘴里念着“abando”上了车:“abando,ablilty,able……”
解临看了眼后视镜:“今天怎么这么用功,不是说不喜欢学习吗。”
苏晓博唉声叹气:“活着最重要的是快乐,但是前提是得活着。”
警方这边知道这起杀人案和成绩可能没有太大关系,其他人不知道。加之高中生连续身亡,这个信息传得很快,从事发到现在就已经在整个华南市所有高校之间传开了。
每所学校的热贴都标着“弘海杀人案”这五个字。
尽管校方看到一个删一个,是阻挡不住学生源源不绝的探讨欲。
——弘海死了三个人。
——我朋友就是弘海的,警察都来了,闹得特别大。
探讨着,话题逐渐深入,信息随之变味。
——死的三个考试是全年级倒数。
——听说是因为成绩差才被杀的。
最后演变成:
——凶手放话说接下来要杀光全市所有差生!
一时间,华南市各大高校人心惶惶。
尤其是成绩差的,平时穿梭在各大网吧翘课上网的学生不去网吧了;平时上课喜欢拿着手机打游戏的,老老实实把手机主动上交给老师;平时上课喜欢顶嘴的,也开始讲礼貌树新风。
下午武志斌带着苏晓兰他们过来的时候,就感慨了一句:“这案子闹得跟十年前那起连环案似的……”
十年前,受害人是全市优等生。
十年后,出了这么一起疑似只杀“差生”的案子。
历史仿佛对照着转了一圈,又以一意想不到的方式转了回来。
短短一天时间里,无数差生含泪做题,展现出空绝后的学习热情,包括苏晓博。
“我都向我姑求证过了,死的真的是倒数。”
“我今天一整天都没玩手机,我们学校门口新华书店,资料书都卖空了,我本来还想去抢一套五三的,”苏晓博很是『迷』幻地继续说,“结果等我赶到战场,不光五三脱销,连一本字帖都没有留给我。”
苏晓博说完又转向池青,真心实意道:“手套叔叔,你说得对,不学习的话,我是到不了罗马的。”
然而那天怼到他怀疑人生的池青却没理他。
苏晓博嗅到一奇怪的氛围。
他问解临:“你们吵架了吗?”
解临:“我们像是吵架了的样子吗?”
苏晓博:“像。他表情好冷,好像不想看到咱们的样子。”
与此同时,“叮”地一声。
解临手机响了。
通知界面显示您有一条来自“吴老师”的消息。
解临正想说“那是不想看到你”,别带上个“咱”字。
结果他余光刚瞥一眼女教师发来的消息,就听苏晓博说:“现在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