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卷过,天色迅速沉了下?来,明明下?午三四?点,却有了傍晚五六点的光景。
黑色的保姆车驶过长街,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宁歌支着下?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树一颗颗飞速后退,心?也飘得?很远。
刻意不去想的回?忆冲破的枷锁,在?眼前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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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晏刚刚被几个黑衣人拉出去了,你没撞到?”
“那你们怎么不拦着?”
“那是他爸妈的人,我们怎么拦?师出无名啊!”
……
至今,她依旧不知道晏离生当年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但隐隐约约能猜到一点,或许与?他的家庭有关,也和她有关。
晏离生习惯沉默,什么都不说,她就?只能自己找答案……
“娘娘,好像快到了,你真的不用我们陪一起进?去吗?”
耳边突然?传来小?橘的声音,宁歌回?神,对小?橘笑着摇摇头,“不用,我一个人过去。”
“好的吧。”小?橘把视线投向林可,希望林可出声劝一下?,可林可根本不理会她。
她无奈,只好从包里掏出口?罩和墨镜递给宁歌:“娘娘,一定一定要注意,一定一定要小?心?。”
宁歌笑了笑,“好。”
她伸手捏住墨镜一端,但小?橘却不肯放手。
车稳稳停在?路边,宁歌抬眸往外看了眼,抬手摸摸小?橘的脑袋,“放心?,是私密性很高的茶餐厅。”
闻言,小?橘也往外看了眼,犹犹豫豫地放开了手,看着宁歌手臂上的绷带,她嘴里不依不饶的碎碎念着:
“明明才刚出院,又快过年了,外面人多,为什么要还出门,被发现?了多危险……”
宁歌失笑,她将口?罩和墨镜戴好,而后倾身靠近小?橘的耳边,轻声道:“我啊,就?去报个仇,你们在?车里乖乖等我。”
音落,她反手拉开了车门,长腿一跨,下?了车,一步一步走远。
咚、咚、咚……
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
小?橘趴在?车窗上,愣愣地看着。
报仇?
什么仇?
路上没什么人,那道黑色的纤细身影头也不回?,寒风猎猎,卷起她的长外套,她背脊挺得?笔直,一往无前,像赴往战场的女战士。
看着宁歌消失在?餐厅大门,小?橘收回?视线,看向林可,“可可姐,你怎么不拦一下??”
林可低低叹息一声,摇摇头,没回?答。
宁歌向来倔强,平时都可以无所谓,但一旦决定好的事,就?很难改变。
她劝与?不劝,并没有什么差别?。
……
经禅茶餐厅是云起一家高级茶餐厅,听说老?板追求返璞归真,所以全楼都是实木的的艺术布置,微型山水园林高雅、文静,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有没的园林之中,香茶怡人。
文化氛围浓厚,又不乏时尚,是上流人士们聚会和商务洽谈的最好地方。
宁歌刚进?门,身穿青花瓷旗袍的侍者立刻上前,问明了身份后,便?引她入室内。
侍者推开精致的绣花屏风,而后便?离开。
桃花木矮几前,一位用木簪盘着头发的女士正坐在?桃花木矮几前泡茶,听到声音,她慢慢悠悠地放下?茶壶,抬眸看来:
“宁小?姐,你来了。”
“嗯。”
屏风被掩上,宁歌抬手摘下?来墨镜和口?罩,不动声色的观察起了包间。
包间很安静,隐隐约约能听到咕噜咕噜的水沸声。
坐在?矮几前的女人淡妆,穿着一身素色棉麻长裙,脸上笑意浅浅,看着倒是有种岁月静好、无欲无求的样子。
一身气质清冷高贵,漂亮又年轻,温柔淡雅,根本看不出是一位有二十?七八岁儿子的母亲。
在?宁歌观察佟婉的时候,佟婉也在?观察宁歌。
在?医院待了两天,宁歌有些憔悴,她来得?急,只在?出门的时候简单的化了下?眉,口?红颜色也淡。
狐狸眼依旧漂亮,但却没了以往的攻击性。
美,却并不张扬,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花瓶,看着并没有什么威胁。
佟婉非常满意,微微一笑,伸手:“宁小?姐,进?来吧。”
宁歌点点头,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抬脚走到对面,在?榻榻米上坐下?。
佟婉洗了茶杯,倒了杯茶推过去,宁歌接过,礼貌道了声谢:
“谢谢阿姨。”
佟婉轻笑着摇摇头,“我不喜欢被没什么关系的人叫阿姨,我姓佟,是时代新风的董事,你可以和大家一样,叫我佟董事。”
闻言,宁歌眸子沉了沉,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二次强调她是时代新风的董事,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是把这个身份放在?晏离生母亲的前面。
在?佟婉心?中,董事的身份和儿子谁轻谁重,一目了然?。
“佟董。”宁歌微微一笑,从善如流。
佟婉垂眸往宁歌手上轻轻扫了眼:“这茶不错,宁小?姐尝尝,看能不能猜出这是什么茶?”
宁歌手搭在?膝上,没动。
“不用尝,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茶,不懂茶,也没接触过茶艺,不像佟董。”
任谁都听得?出她话里的讽刺,但佟婉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仿佛没听懂。
她端起茶浅抿了口?,姿势端庄优雅,声音轻柔好听:
“宁小?姐,茶是个好东西,能修身养性,我认识的所有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都是从小?就?接触茶,就?比如和你同一个公司的贝婧婧,她只要闻一下?,就?知道是什么茶。”
听到熟悉的名字,宁歌恍然?似的“哦”了一声,“难怪婧婧茶艺这么好,我确实比不上。”
佟婉掩嘴轻笑,开玩笑似的说道:“听我夸你同事,宁小?姐不开心?了?”
和这种人交流起来太累,心?里碰压不住的有些烦,宁歌没回?答,端起茶一口?喝完,直言道:“佟董贵为董事,时间宝贵,想说什么直说。”
别?尽说些废话。
闻言,佟婉端坐好,上上下?下?打量了宁歌一番,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
宁歌笔直坐着任她打量,眼神沉静,眼底无一丝波澜,岿然?不动。
“宁小?姐身材不错,人也漂亮,很讨男人喜欢。”
宁歌淡定回?视,“我知道。”
“可惜了,”佟婉摇头,一脸惋惜,“可惜用错了地方,宁小?姐,作为长辈,我好心?奉劝你一句,靠姿色获得?得?青睐,并不会长久。”
“像你这样的女人,想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很简单,又何必为了金钱物质出卖自己?况且,晏离生的一切都是时代新风给的,他没什么能力,离了时代新风就?什么都不是,也再给不了你什么……”
这话算是威胁了。
选她,晏离生就?会失去时代新风,而没了时代新风,她也就?在?晏离生身上得?到一点好处。
宁歌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右手手肘处传来微微的痛,她又缓缓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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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晏离生的妈妈有撮合我和晏离生的想法,就?是所谓的商业联姻……”
“晏离生这次突然?来山庄,还和我见了面,佟女士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
云晞和自己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盖过了佟婉的声音。
宁歌尽可能的想保持平静,但却压不住心?里四?处乱蹿的火。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晏离生。
晏离生就?是晏离生,就?算离了时代新风,他也还是晏离生。
“……我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和这个圈子里的富二代并没有什么区别?,生性、爱玩,从小?就?玩得?荒唐,什么都沾,玩腻了就?扔,没耐性,对人也是一样。”
“他没个定性,宁小?姐,相信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佟婉还在?劝她。
用把自己儿子贬得?一文不值的方式。
宁歌压不住脾气,出声打断:“出卖?”
“佟董,你真的了解您儿子吗?”
佟婉点头,十?分肯定:“当然?,哪有母亲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哦,是吗?”宁歌嘴角扬起,牵出一抹讽刺的笑,“那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晏离生的亲生母亲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戳到佟婉的痛点了,她脸色忽变,再没了刚刚的云淡风轻。
“你这是一个晚辈对长辈该有的态度?”
宁歌摇头轻笑:“您是佟董,不是佟阿姨,端的是商人的身份,而不是长辈。”
情势对调,云淡风轻的变成了宁歌,她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装模作样地吹了吹,“佟董,别?废话了,报个价吧?”
佟婉拧眉,“什么?”
“你不就?是想让我离开你儿子吗?你报个价,我们可以商量商量。”
因为宁歌刚刚那些冷嘲热讽的话,佟婉还以为宁歌会死缠着晏离生不放,却没想到,宁歌的态度忽然?就?变了。
见事情朝自己希望的方向走,佟婉眉宇稍缓,看宁歌的眼神减了份阴郁,多了份欣赏。
“宁小?姐很聪明,我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了晏离生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拿起了身旁的包。
很明显,她在?来之前就?什么都准备好了,也深信,自己能说服宁歌。
“这是五百万,不够你开个价。”
宁歌没伸手接,她的视线落在?佟婉手上的卡上,嗤笑了声:“之前我查过时代新风总裁的身价,可不止这点。”
佟婉一僵,捏紧了手上的卡,冷笑:“宁小?姐人看着瘦瘦弱弱,胃口?却不小?,你对其他男人也这样吗?”
“佟董,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晏离生联姻对您,哦不,是对佟家有不少好处是吗?”宁歌不答反问。
听到这话,佟婉目光带上了厉色:“你查过?”
“是,我知道您只是想故技重施。”
佟婉冷下?脸色,重哼了一声,“可你别?忘了,晏离生是个人,是我的儿子,并不是你的所有物。”
宁歌撑着下?巴,回?以微笑,“佟董,在?商言商,这和我的胃口?无关,更不论人权。”
“您以五百万买自己的儿子,然?后再卖去联姻,从而得?到更多的利益,怎么算我都亏,没有等价的筹码,你让我怎么心?甘情愿的接受这项交易?”
“你……”
佟婉还想说什么,但宁歌却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早就?猜到了佟婉想和她谈什么,之前还怕过来会觉得?为难,结果发现?其实根本就?不需要。
字字句句都是晏离生的不好,口?口?声声都是时代新风。
佟婉根本不爱自己的儿子,更不了解晏离生。
她只在?乎自己和佟家的利益。
“既然?佟董不愿意,那就?没得?谈了,人,不能把所有好处都占尽,您在?商场上这么多年,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懂。”
耐心?彻底告罄,宁歌拿起墨镜和口?罩从榻榻米上起身,抬脚往外走。
走至屏风前,她突然?顿住了脚步,再次回?头。
佟婉正对门而坐,头顶有悬着一幅字:“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行云流水的草书,字非常漂亮。
宁歌视线下?落,落至佟婉那张素雅端庄的脸上,忽而勾唇笑了。
世人总是喜欢伪装自己,越是没有,就?越是要装作自己有。
所谓的返璞归真,不过是赚钱的噱头,这点,从精致价格表上表现?的彻彻底底。而会来这里的人,大多也都是在?故作高雅,借茶香来掩盖自己一身铜臭。
宁歌缓了脸色,对佟婉真诚道:“佟董,我想我应该要谢谢您,在?来这之前,我对您儿子是有怨气的,但和您一番长谈之后,我觉得?他很可怜,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这么认真的卖儿子的母亲实在?是屈指可数。”
“您觉得?你的儿子只值五百万,但在?我这儿,我的男朋友远远不止这个价,所以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您,根本买不起。”
“谢谢您的款待,我想我们并不适合见面,省得?我忍不住骂您。”
音落,宁歌推开了屏风,离开了包间。
转过身,茶香稍淡,入目是在?冬季仍然?开得?灿烂的荷花,假山上水声潺潺,环境优美,但并不是一个让人开心?的地方。
沉闷,又压抑。
砰--
屏风后传来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安静,宁歌反而舒了口?气,径直走出了大门,目不斜视。
一路上,她都沉着脸,心?不在?焉。
行至车旁,小?橘率先打开了门,冲外喊:“娘娘,你怎么不穿外套,不冷吗?”
宁歌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忘拿衣服了,但她并不打算重新回?餐厅拿。
在?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那年晏离生为什么会宁愿冷,也不愿穿在?地道里满是破洞的沙发上垫了一晚上的衣服了。
人在?不缺钱的时候,才会发现?,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小?橘看了看宁歌的脸色,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帮你回?去拿?”
“不用,衣服不要了,反正车里不冷。”宁歌摇头,抬手搭在?车门上,准备上车。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覆上一层暖意。
身上被人披上了一件长外套,正是刚刚落在?餐厅里的那件。
熟悉的味道环绕在?鼻尖,宁歌微微一愣。
小?橘也呆了呆,看到宁歌身后的男人,她眼里闪过惊喜:“小?……”
嘭--
车门被用力关上,差点砸到她的鼻子。
而宁歌也被人拽住转了个身,背靠在?冰冷的车窗上。
看着身前的男人,她有些惊讶:“你不是说有事去帝都了?”
晏离生一手握住女人的细腰,一手撑在?她身后的车窗上,牢牢将她困在?车门前,随口?答:“临时取消了。”
拉拉身上衣服的衣摆,宁歌抿了抿唇,低下?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看着宁歌的头顶,眼前闪过刚刚看到的画面,晏离生愉悦地勾起嘴角,忽然?俯下?身,指尖勾勾宁歌的下?巴,眼中笑意促狭:
“就?在?你说和佟女士说她觉得?她儿子只值五百万,但你的男朋友远远不止这个价的时候。”
被迫抬头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宁歌:“……”
“小?鸽子,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价位?”
被人当商品明码标价,他非但不气,反而变态似的觉得?开心?。
男人的脸越靠越近,似笑非笑,漂亮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身影,异常勾人。
宁歌吞了口?口?水,而后突然?伸手,拍开了晏离生的脸,木着一张脸拉开车门上了车。
“神经病。”
指腹似乎还留有她下?巴处软糯的触感,晏离生捻了捻手指,低低笑了一声,而后把揣进?口?袋,悠闲地走到另一半边,拉开车门上了车。
见晏离生上了车,小?橘立刻笑眯了眼。
磕CP的快乐远远大于差点被砸到鼻子的怨念,她非常有眼见力的移到了后面,主动给晏离生让出了位置。
宁歌瞟了眼,又转头看向窗外,始终木着一张脸,不说话。
……
保姆车的右后方,停着辆蓝色宾利,驾驶座上的刘俊正惊恐地盯着中控台上不停震动的手机,一动不敢动。
半晌,直到手机快要歇菜了,他才伸手拿过,颤颤巍巍地点了接听,而后将手机放在?耳边,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晏离生那小?子呢?让他接电话!”
手机传出来的声音中气十?足,一点也听不出是位七十?多岁的老?人。
刘俊用力咽了口?口?水,“那小?子……不是,小?晏总他临时有急事,所以……”
“我不管他有什么急事,今晚十?二点之前,他没有接我的电话,你这助理也别?当了,我给他换个有用的助理。”
看着前方远去的保姆车,刘俊欲哭无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