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小年。
云起天气晴朗,温度直逼二十度,家家忙着祭灶弹尘,将陈年积垢一扫而光,也扫去旧年所遇到的所有?不快。
就连警局也是一样,地板被拖得一层不染,墙壁雪白。
最靠边的房门紧闭,门缝不断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刘俊站在门口,仰头看着外面的蓝天。
蓝天下,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颜色鲜艳。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晏离生从里面走出来,黑色大衣笔挺整洁,手指上却染了血。
鼻尖嗅到浓浓的血腥味儿,刘俊转头看去,屋内趴了个人,手和脚被拧成扭曲的角度,血流了一地,脏了本来一尘不染的地面。
看清楚后,刘俊不免咂舌。
宁小姐右手脱臼,于是这人便四肢都被卸下,短期内绝对生活不能自理。
而他家小晏总正拿湿巾擦着手上的血,眉眼低垂,神色不见半分异常,面无表情。
就好像,刚刚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刘俊不自觉往后退了小半步,离房间远了点。
咚咚咚,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靠近。
“晏先生?,这……”
晏离生偏头扫了眼刘俊,“你留下处理。”
“知道怎么处理?”
淡淡的声音听着漫不经心,可越是漫不经心,就越是让人心生?畏惧,刘俊立刻挺直的脊背,连连点头:
“知道,知道。”
咚--
染了红色的湿纸巾被准确的扔进墙边的垃圾桶中。
晏离生收回视线,错开站在身前的人,大步往外走去,黑色大衣翻飞。
阳光斜斜投入长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目送人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刘俊伸手推开了身后的门,认真严肃的处理起了自家老板的遗留问题。
人该打?打?,钱该赔赔,医药费该出出。
这人精神明显不正常,所以他伤害宁小姐的事可以不追究,但?该送进精神病医院就该送。
……
医院依旧繁忙,晏离生提着食盒,目不斜视地走过医院的长廊,影子落在他脚底,缩成圆圆的一团暗影。
虽然是小年,但?医院全年无休,大厅挂号的人排着长队,楼上的住院区安安静静。
特别是VIP病房,安静得只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
宁歌刚醒,没吃早餐,正在靠在床头啃苹果。
咔嚓、咔嚓……
“橘橘,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她含了满口的苹果,腮帮子鼓鼓的,说话声音含糊。
“明天。”坐在床边的小橘放下刀,将手里刚削好的苹果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
回头见宁歌正用指节戳手机,她连忙伸手抢过,大声道:“不行,医生说你现在玩手机对脑子不好。”
宁歌:“……”
她无语地和小橘对视的几秒,咽下苹果,无奈道:“橘橘啊,我?怀疑你在骂我?。”
“我?不是,我?没有……”小橘咬咬唇,捏紧了手机,有?些心虚。
宁歌指了指被固定住的右手,坐直了身体,又认真道:“我?很确定,我?伤的是手,没摔到脑袋。”
“说吧,是不是网上又有?人说我?什么了?”
小橘紧紧抿着唇,摇头不说话。
大概是昨天哭得太久,她的眼睛到现在还有?点肿,看起来可怜巴巴,让人不忍心继续欺负。
“好吧,我?不问这个了,”宁歌懒洋洋地靠回去,继续啃苹果,“可儿姐呢?”
“她去公司了,说是给你请假,顺便处理点事。”
“哦。”宁歌点点头,“我?饿了,可儿姐等下会过来送饭吗?”
“不会,娘娘,你饿了?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给你点,要不吃排骨吧,我?奶奶说以形补形……”
“不吃外卖,打?麻药的时候我?隐隐约约有?听到医生说外卖影响手的康复。”说着,宁歌偏头对小橘眨了眨眼,“你帮我出去买。”
“可你现在一个人……”小橘有?些犹豫。
宁歌笑了笑,左手一挥,“没事,把?手机留下,我?有?事打?电话。”
小橘:“……”
别找借口了。
你就是在馋手机。
就在两人相持不下之际,门突然被敲响,随后被推开。
宁歌抬眸看去,晏离生站在门口,金黄色的阳光从他背后挤进来,他黑色的发梢染上虚金,有?些像曾染过了黑茶色。
低调,又温暖。
只一眼,宁歌将视线移开,拿住苹果两端的手不自觉掐紧,指缘下方的果肉暴露在空气中,氧化成?烂橙色。
小橘兴奋地从小沙发上跳了起来,看着晏离生的眼睛闪闪发亮,“小晏总,你来啦!”
“嗯。”
晏离生反手关上门,看了眼床上低着头不看他的女人,他薄唇抿直,抬脚走到床边。
小橘非常有眼见力,自觉地将最近的位置让给了晏离生,而后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宁歌埋头啃苹果,咔嚓咔嚓,晏离生将食盒打?开,香味随着热气一起涌了出来。
鼻子轻轻嗅了嗅,宁歌突然觉得嘴里的苹果不香了。
为了保持状态,在拍摄广告期间她吃得很少,又经过昨天那一遭,现在实在饿得不行。
“十二点,该吃饭了。”
低低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饿得胃疼,宁歌不得不妥协,她反手将苹果扔进垃圾桶里,转头看向晏离生,没说话,但?左手把?小桌子缓缓推到了面前。
晏离生勾勾嘴角,盛了碗汤放到小桌子上。
宁歌习惯性的想抬右手,一阵痛意传来,才想起右手不能动,昨天的画面在脑海闪过,她蹙了眉头,下意识咬了下唇:
“嘶~”
嘴唇上也有?伤口。
所有?,都在提醒她,昨天发生?了什么。
正出神间,左手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又滑又硬。
“医生说你右手暂时不能动,用左手吃。”
这话让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的小橘满脑子问号。
用左手吃
听听,这是作为男主该说的话吗!
这个时候,就应该主动拿着勺子轻轻把?汤吹凉,然后说:“宝宝,你别动,我?喂你。”
小晏总这一看就是书看少了,学习不及格,没点觉悟。
小橘暗暗鄙夷。
宁歌偏头看去,床边的男人低着头,将勺子塞进她手里之后,又将小碗往她身前推了推。
宁歌握紧了勺子,低头勺了勺汤,颤颤巍巍地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玉米排骨汤,鲜又甜,暖暖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一直暖到了心里。
没一会儿,大半碗汤下肚,看着碗底的排骨,耳边响起小橘刚刚说的四个字“以形补形”,宁歌突然笑了。
原来这男人也信这一套。
可下一秒,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排骨太大块,勺子太小,根本盛不起来,好不容易把?排骨弄到勺子里,还没拿起,就又掉下去。
反复几次之后,宁歌开始不耐烦。
一整月不知肉味,现在就想好好吃口肉,怎么就这么难!
这样想着,宁歌把?勺子往碗里一扔,转而看向晏离生:“晏离生,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虽然没叫晏宝,也不叫阿晏,但?至少,没再阴阳怪气地叫小晏总,而是直白又气愤的叫他的名?字。
晏离生。
晏离生松了口气,抬眸对上宁歌的视线。
吃不到肉,小鸽子炸了浑身的毛,瞪着眼,眸中带着愠怒。
也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指控,多少带上了几分娇嗔和无理取闹。
晏离生忍住笑,从盒中取出一双筷子,挑了快肉多的排骨,用手托着放到宁歌唇边,“张嘴。”
宁歌偏开头,“不用你喂,我?有?小橘。”
小橘:“!”
惊!
晏离生挑了下眉,保持这个姿势没动,“你叫她过来。”
“橘橘,橘橘……”
没人应,倒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宁歌闻声愣了愣,转头看去,目光只抓住一片鹅黄色的衣角。
门被关上,小橘跑了。
病房内现在只剩下她和晏离生,想吃东西,就只能让晏离生帮忙。
排骨就在唇边,香味环绕的鼻尖,挥之不去,太过诱人。
宁歌舔了下唇瓣,不再为难自己,张嘴咬住了排骨,但?始终不肯看晏离生,将“不情?不愿”四个字贯彻到底,掩耳盗铃。
晏离生心中好笑,又抽了张纸垫在宁歌下巴下方。
宁歌含着嘴里的骨头,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僵了半晌,她终于抬眸正眼看向晏离生,含糊的问:“你嫌弃我??”
“嗯?”
“你怎么不干脆用手接?”
晏离生:“……”
……
午后,太阳高悬,日光一寸一寸变短,从半掩的窗户退了出去。
晏离生将碗筷收好,刚从浴室出来,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嘭、嘭、嘭。
晏离生皱了眉头,和宁歌对视了一眼,而后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快点,你们快点,别被发现了,日安兄,你堵门口干嘛?让开……”
一只手伸过来,直接推开了晏离生,而后一群带着口罩的人鱼贯而入。
若不是看到站在最后方的刘俊,宁歌差点以为是土匪打劫。
看着这群极其“自来熟”的人,刘俊一阵发懵。
日安兄?
他家小晏总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江湖气的外号了?
他对晏离生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上午警局血腥的场面,看到晏离生被人粗鲁地催到墙上,他呼吸一滞,下意识提起心,总觉得下一秒,一拳就会过来。
却没想到,晏离生什么表示也没有,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不说,反而往后退了一步,让人进去。
木子冲在最前面,上下打?量着坐在病床上的宁歌,“我?的乖乖,你这演的是哪一出?”
“这才多久没见,宝贝又漂亮了,造型一次比一次别致。”
宁歌:“……”
感动的小火苗还没来得及燃起,就瞬间被浇熄。
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宁歌往后一靠,懒洋洋道:“你们怎么来了?”
听到这个问题,阿端看向晏离生,晏离生淡淡回视,而后错开视线,在床边坐下。
阿端了然,轻嗤一声,故意将一大袋零食用力摔进晏离生的怀里。
这男人狗是真挺狗,看着正经的不行,尽做些偷摸的事。
见状,站在最后面的刘俊小心脏又是一颤。
这人好big胆!
手里没了东西,阿端又从口袋掏出两副牌对宁歌晃了晃:“今天小年,你难得休假,我?们过来陪你一起跨年,开心一下。”
宁歌:“……”
她知道,他们一定?是在网上看到了点什么,才特意来看她。
不说,大概是怕她在意。
“诶,宁宁崽,这玩意儿痛不痛?”木子在床上坐下,支着下巴看着宁歌手上用来固定的三角悬吊。
宁歌摇摇头。
“要吊多久?”
不知道,她还没问。
宁歌正想摇头,晏离生出声替她回答了,“半个月。”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的零食拿开,又从果篮里挑了根香蕉。
啪-
木子突然用力拍了下手掌,看着宁歌认真道:“好的,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半个月你要怎么吃饭、脱衣服、洗澡?”
“这要是平时还好,我?,或者你的经纪人和小助理都能帮忙,但?这大过年的,都要回家过年啊。”
宁歌闻言,微微一愣,眼神黯淡下来。
她倒是忘了这个了。
她们都要回家过年,她只有一个人。
晏离生抬眸看了眼沉默的宁歌,而后将剥好的香蕉递到宁歌面前。
一直默默观察的秦欢见状,突然用力拍了下木子,咧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怕啥?这不是还有?我?们日安兄嘛,吃穿住行,咱日安兄一手全包。”
木子啧了一声,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到秦欢的脑门上,“就你聪明!”
宁歌无意识地咬着香蕉,看看这群跳脱的人,又看看沉默的晏离生,她弯弯嘴角,笑了。
……
人一多,病房热闹了起来,木子他们甚至组起了斗地主。
还好是VIP病房,足够大,吵一点也没事。
晚饭后,大家围着电视剧看起了地方的跨年晚会,一边看,一边毒舌地吐槽:
“哈哈哈,怎么都在对嘴,这还不如我?呢?”
“端哥,你们乐队是不是不红了,今年都没人请。”
“滚蛋,我?们红到发紫好吧!是他们请不起。”
“你就吹吧,宁宁,你什么时候也上个跨年晚会啥的,我?们保证不吐槽你,还能在弹幕上给你夸出花来。”
……
笑闹之中,时间很快过去。
晚会看完,大家打?着哈欠离开,留下满地的垃圾袋,最后由苦逼的刘俊一人收拾好带走。
夜深了,热闹散去。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宁歌平躺在床上,睁眼盯着天花板发呆,半晌:
“晏离生。”
声音染了几分月色,如夜色般轻柔。
是久违的语气。
晏离生喉头发涩,像被什么哽住,他翻了个身,看向两米之外的床,低低应了一声:
“嗯。”
视线昏暗,只隐隐约约能看到床上鼓起的小包。
她平躺着,没看这边。
宁歌眨眨眼:“谢谢你。”
工作忙忙碌碌,生?活却平静得如一滩死水,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怎么开心过了。
她不傻,能猜到今天是谁的注意。
晏离生再次翻身,学着宁歌的样子,双手搭在胸前,盯着天花板看。
“只有口头感谢?”
他的声音里带了浅浅地笑意,尾音轻扬。
“那你想要什么?”
晏离生偏过头,一字一顿道:“要你,去我家,陪我过年。”
这一声,像是石子扔进海里,迟迟听不到回应。
夜,寂寂无声。
床上的人安安静静,像是睡着了。
小鸽子又把?头埋进沙子里,晏离生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笑打?破夜的寂静:
“晏离生,为什么不是你去我家呢?”
……
作者有话要说:小晏总:用手接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小鸽子:那你以后别亲我。
定时搞错了,好尴尬[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