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后知后觉到这样盯着一个女孩子不好,晏离生终于收回了视线。
他淡淡朝站在镜子前的两人点了下头,而后什么也没说,走向最近的水龙头,挤了点洗手液放在手心,拧开了水龙头。
宁歌的视线下意识落到了男人的手上。
他并未把水龙头全开,只开了小半,细细的水流先是落再他的手背,将泡泡冲落,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顺着手指弯曲的弧度往下流,最后从圆润的指甲盖上滴落。
而另一部分淌到了他的手腕骨,滞留在突出的骨节上,迟迟不肯离开。
宁歌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他的手真好看,特别是手腕骨。
“操,连洗手都这么好看,真是个极品!”
木子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又凑到了她的耳边,碎碎念。
宁歌:“……”
脸颊控制不住的发烫。
这话虽然不是出自她口,但她莫名觉得心虚。
在晏离生关掉水龙头,将手放在烘干机下的时候,她慌忙撇开了视线。
吹风的声音呜呜呜呜……
木子:“他真精致。”
宁歌:“……”
她了解木子。
在木子眼中,洗手后烘干这一行为在普通男人身上那叫龟毛,可放到帅哥身上,那就是精致。
余光扫了镜子一眼,宁歌尴尬地低下了头,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木子姐姐,我求你了,你别说了!”
木子挑眉,上下睨了宁歌几眼:“就准他好看,还不准我说了?“
宁歌:“……”
……
门口又来了人,一眼看见宁歌,他眯着眼睛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好buaetiful的girl!”
晏离生皱了下眉头,心里突然有些不爽。
呜呜的风声停了,他转身走到门口,将人往外一推,顺手带上了门。
阿端不断回头挣扎着,“欸欸,日安兄,你推我出来干什么?我还没洗手呢!”
“等一下,你这么急,不会是谱子有啥问题吧?”
“嗯。“
……
吵吵囊囊的声音越来越远,宁歌松了口气,放开了揪着裙摆的手。
木子抱着手臂纳闷地看了宁歌好一会儿,突然摇摇头,严肃道:“宁宁,你今天不对劲。”
“你刚刚那么紧张干什么?”
宁歌轻咳了一声,张开手臂在木子眼前转了一圈:“你把我弄成这样,我能不紧张吗?”
木子咬着手指,凝视着宁歌半晌,没说话。
凭良心讲,这套衣服在酒吧里算是很普通了,有点性感,还谈不上色、情。
宁歌身材高挑,再加上高马尾,这一身穿在她身上有种高冷御姐范,发圈上那大大的红丝绒蝴蝶结,又给她增添了一丝可爱,很适合她。
但宁歌明显不适应。
木子摇头叹气,又拽着宁歌往外走,“我给你化个装,化完妆你就习惯了。”
宁歌磨磨蹭蹭,“那我能不要尾巴和铃铛吗?”
……
最后,在宁歌的据理力争下,铃铛还是被她摘了下来,尾巴也被剪了。
老舍曾经说过,中国人的性情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需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这话诚不欺她。
譬如此刻,经过刚刚那一遭,再看镜子,宁歌顿时觉着身衣服顺眼了不少,让人赏心悦目。
唔,木子在她脸上画的白色雪花和鹿角眼妆也好看。
特别是再回到酒吧大堂的时候,宁歌发现,所有女生都穿着红色的喜庆的裙子,脸上化着明媚的夸张的妆容,她心情又好上不少。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和这群十几岁的小姑娘是一样的。
唯一的差别大概在于,她们可以挥霍金钱到处走动到处玩,她却只能守着吧台调酒,满足客人的需求,不能轻易离开。
……
随着时间往后推移,酒吧的人越来越多,挤得满满当当。
卡座吧台满座,点酒的人也很多,宁歌和木子两人就没停过。
手上的单子刚做完,卡座那边又来了新单,钻石会员大客户,一点点十杯,是个大单。
宁歌看着那串数字,暗自咂舌,就算折算成提成也是不容小觑。
好一会儿才把酒调好,太多杯了,木子一个人端不了,其他人也都忙得走不开。
宁歌左右看了眼,而后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那待会儿如果有客人点单这么办?”
“没事,送酒很快。”
“可是……”
木子还在犹豫,宁歌却不由分说地直接端起了酒。
音乐声太大,她们说话都是用喊的,喊得嗓子疼,交流起来又慢又累,再喊几句,估计酒都送过去了。
钻石VIP坐的位置就是不一样,空间大,离舞台也近,就连沙发都比一般的卡座高级。
大圆桌边围坐了八九个男男女女,宁歌微微扫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蹲下身放酒。
人多的时候顾客大都直接点大瓶酒,很少有这种分开点数杯鸡尾酒的。
宁歌想,这桌人里面一定有土豪,或者有极爱面子的人。
但宁歌没有想到的是,这类人,一般都很难缠。
若是喝多了,就更难缠。
这便是刚刚木子犹豫的理由。
就在宁歌把酒放好准备离开的时候,坐在最中间的男人突然出声叫住了她,问:
“你们酒吧今天不是可以点舞吗?”
宁歌愣了一下。
木子在酒吧混迹多年,早就锻炼出了火眼金睛,见大肚子男人眼睛直勾勾地定着宁歌,眼神猥琐,一看就知道他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立刻向左移一步,挡在宁歌面前,微弯着腰,笑着回答道:“是的。”
“您要点什么舞,我给您跳,您想点圣诞快乐还是铃铛舞?”
闻言,那人眉头一皱,“今天我请我兄弟来玩,当然要点刺激点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就是啊,虎哥。”坐在旁边的人附和,“这些舞听起来就没什么意思,再不济也得来个钢管舞吧!”
“当然有,只是钢管舞天天都能看,今天圣诞节,一年一次,还是来点有新意的比较好……”
木子依旧保持微笑,一边说着,一边把手背在身后摇了摇,示意宁歌赶紧离开。
见木子周旋起来游刃有余,宁歌便准备悄悄转身,谁知刚一动,就又被喊住。
“你站住。”
宁歌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挤出微笑回头看去,那个叫虎哥的人站了起来,夹着烟的手指着她,一字一顿道:
“我就要点她。“
“跳、脱、衣、舞。“
宁歌本来带笑的眼眸骤然沉了下来,拿着盘子的手捏得死紧。
她在这里呆了快一年,也知道一个女生在酒吧这种地方工作很容易被骚扰,经常会吃亏。
这种事,她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但就算遇到过,也不代表她能习惯
人,都是有底线的。
她已经把自己的自尊和骄傲扔在地上,被人一次又一次的践踏。
可就算被踩得再脏,她的自尊也是穿着衣服的。
木子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但还坚持挡在宁歌面前,“抱歉,这位是我们的调酒师,只调酒,不跳舞。”
虎哥立刻怒了。
他今天是请朋友过来玩的,花了很多钱,又被当众驳了面子,就算知道最后不能怎么样,他也要找个人来出出气。
“怎么,调酒师就不是酒吧的员工了?”
“不是说酒吧里的女人都会跳舞吗?调酒师就不是女人了?”
为难女人算什么男人!
木子心中暗骂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却被宁歌拦下。
宁歌抬眸,直直地回视男人,“抱歉,我不会跳舞。”
虽是抱歉的话,但她说得不卑不亢。
“笑话,你们玩我呢?”虎哥冷笑了一声,把烟往地上用力一摔,“不会跳舞来什么酒吧工作啊!”
宁歌:“我会调酒。”
“操!所以就是不会跳舞是吧,那脱衣舞就不跳了,只脱衣,这你总会吧?”
宁歌面无表情:“不会。”
“那就叫你们经理过来,我要投诉你!”
宁歌一脸无所谓,伸手往桌面上一指,淡声道:“电话就贴在桌子上,要叫自己叫。”
听到宁歌的话,木子轻嘶了一声,却也没拦,她甚至还觉得宁歌有点帅。
虎哥气红了眼,他旁边的两个男人也跟着一起站了起来,气氛越来越紧张,就连坐在旁边的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是有人不讲理在欺负酒吧服务人员,但他们也都只敢窃窃私语,不敢出头。
酒吧乱,什么人都有,谁都不知道自己一时逞强轻飘飘的一句话会得罪什么样的人。
空气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舞台上传来“哐”的一声巨响,像是一个信号,酒吧的灯骤然熄灭,只有舞台上亮着一盏射灯。
乐队主唱阿端站在舞台中间,拿着话筒重重咳了一声:
“时间到,圣诞狂欢party正式开始。”
“现在进行抽奖,我们来看看是哪位幸运观众能上台和乐队一起演唱,并免单今晚的酒水呢?”
射灯换了个方向,投到正坐在架子鼓后的晏离生身上,台下骤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
晏离生低着头,伸手往旁边的纸盒里掏了陶,掏出一个红色的球。
阿端走过去正想接过来打开看,不料刚走近,话筒却被抢走。
晏离生避开阿端的手,拿出球里的纸条看了眼,而后揉成一团放在手心,举着话筒缓缓启唇:“4号。”
音落,酒吧灯光重新亮起。
晏离生抬头,恰好对上宁歌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时晶莹一遍。
他薄唇抿的笔直。
心,突然被什么压住,钝钝的疼。
她今天的妆很漂亮,不适合难过。
话筒再次回到了阿端手里,他忍不住多看了晏离生两眼,才清清嗓子看向前方,笑道:“桌上的号码事先已经被打乱,大家可以看看自己是不是4号。”
……
“我去,虎哥,4号是我们!”
“哈哈哈哈哈,我今天运气这么好?”
惊呼声和笑声在耳边响起,宁歌愣愣看着舞台的方向,头也没回。
坐着的他明明比乐队里所有人都矮,但就是不容忽视。
虎哥咧着嘴笑,给自己又点了根烟,“美女,我现在心情好,就不和你计较了。”
“我们都后退一步,你就跳个简单的,祝我圣诞快乐应个景,怎么样?“
宁歌依旧不动,目光依旧落在晏离生的脸上。
她看到晏离生再次抢过了话筒,对着她这边的方向,再次出声:
“请得奖的人本人马上上台,否则,视为弃权。”
“欸,欸,虎哥,咱别和小姑娘在这耗了,快去,叫你呢!”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虎哥挤开她跑笑呵呵地往舞台走去。
宁歌突然扬唇笑了。
她记得,活动规则里没有这句话。
晏离生,他在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