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瞬间的真实

    夜色深沉。初雨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屋子里很安静,静到她可以清楚地听见所有细碎的声音。她浑身紧张,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

    只是因为身旁还躺着另外一个人。

    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他的身体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晚上的时候气温仿佛降低了很多,屋子里渐渐的被室外侵袭,浮上一层薄薄的寒气。他们共同躺在一床薄薄的棉被下,于是她就被充满他的空气满满的萦绕。

    也不是第一次了。曾经几乎赤-裸的和他躺在一起,不也是安安全全的过了一夜,那时候都能够睡着,为什么现在会这么的紧张?初雨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维持一个姿势时间久了,身体有些发麻。她慢慢的,轻轻的在被褥下重复着握拳的动作,想放松一下自己的肌肉,毫无预期的,旁边的陆子墨突然动了动,让她一惊,飞快的安静了下来。

    身旁的床铺一轻,耳边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初雨偷偷的睁眼。陆子墨只穿着一条长裤,赤-裸着上身光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屋子里铺着柔软的地毯,而他的动作又如同暗夜的豹一般无声无息。陆子墨来回走了两趟,颇有些烦躁的爬梳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转身从衣兜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走到窗前,嗤的一声,细微的蓝色火花在夜色里亮起,随即消散。

    陆子墨沉了眼,靠窗站着吞云吐雾。白色的烟雾缓缓地升起,然后又渐渐的弥散。他的脸笼罩在烟雾后有点迷蒙,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支接一支的,抽起来没完没了。

    初雨觉得自己的身体抗不住了,再不动一动换个姿势只怕自己就要抽筋。她佯装熟睡自然的翻身想要背对陆子墨,岂料肌肉长时间的僵持早就超乎了她的想象,这突然的一动,小腿果然不负她所期待的开始抽筋。初雨就跟诈尸一样啊的一声尖叫从床上坐了起来。

    陆子墨一口烟呛在喉咙里险些背过气去,连连咳嗽,看着床上的那个女人就跟触电了一般的抽搐着,一边哧牙咧嘴的看着他,一边啊啊的指着自己的脚叫唤。深更半夜的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就算心脏坚强如陆子墨,也太有惊悚的效果。

    陆子墨骂了两句脏话。奶奶的吓死他了,扔掉烟头走到初雨身边:“怎么了?”

    一阵一阵钻心的疼痛,初雨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抽……筋……”

    陆子墨低头看了看,了然。这个女人真是和别人不一样。抽筋都抽得这么惊悚。他坐了下来,按住了初雨的小腿,抬眼看了她一下:“忍着。”

    他的手很有力量。按捏着她腿上的穴位。掌心带着他的体温,在她的肌肤上来回摩擦。慢慢的肌肉一阵一阵的抽痛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血液循环不好时产生的僵麻感,就好像千万根针同时在扎着她一般,陆子墨一用力,初雨忍不住嗯了一声。这一声嗯娇软粘糯,在空气里慢慢的飘散开去。

    陆子墨手上的动作一顿,墨色的眸子抬起沉沉的注视着她。初雨懊恼,尴尬的扯了句话掩盖空气中瞬间危险的因子:“疼啊你轻点……”

    这句话,说了还不如不说。怎么听好像都让方才的暧昧又深了一层。陆子墨的动作顿了顿,转而托住她的脚踝,替她来回轻扭,垂下了眼睛淡淡的开了口:“睡觉睡成这样,你也算是有创意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他仿佛突然温暖了起来。敛去了身上危险的气息,也放倒了那些总是威胁着她的刺,变得平易近人。初雨咬了咬嘴唇:“睡不着。”

    陆子墨没有说话。他的手很大,单手一握,她的脚几乎就不见踪影。他的手臂上贴着的胶布很刺眼,下面是她留下的,毫不客气的一圈渗血的牙印。初雨的视线上移,他的身体劲瘦结实,肌理分明,胸口还有一个小小的创口,已经愈合,却留下了磨灭不掉的伤疤,狰狞的在身体表面纠结突起。那里她也曾经细致的替他主刀,将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生命是不是就是这么不可改变。如果那时候她没有追着他去pub,如果那时候她没有一时鬼迷心窍替他做了一场黑市手术……

    “为什么要杀泰?”

    初雨回过神迎上陆子墨突然犀利的眼神,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所想的问了出来。这一刻她突然间不再怕他。她看着他的眼睛,又轻轻的重复了一次:“为什么要杀泰?”

    陆子墨垂下眼睛,沉默不语。初雨略带惨然的笑了笑:“如果因为他知道了你的事你就要杀了他。那你为什么不杀我?你知不知道我宁愿死的是我自己,也好过日后总是不断的活在对泰的内疚里。”

    “内疚吗?”

    陆子墨放开了初雨的脚,起身走到窗边,拾起窗台上的烟,抽出来一支,又烦躁的将它在手心里捏做一团扔掉。他转身看着初雨:“人有的时候不能太善良。你不知道你面对的到底是一个天使还是一个恶魔。不同的选择会导致不同的结果。相同的是你永远也回不到开始的地方。”

    初雨怔怔的看着陆子墨,他笑了笑,慢慢的又朝她走过来,双手撑在床沿逼近了她,墨黑的眼睛注视着初雨的眸子,轻轻的开了口:“明明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不顾一切的救我,嗯?”

    “为了……为了报恩……”

    初雨偏过头,顿觉压力扑面而来。陆子墨淡淡的嗯了一声:“我对你有恩?”

    “你不是在迷宫里,告诉我要往左跑……”

    “我骗你的。”

    初雨猛地回头看着陆子墨,他脸上的笑容很淡:“我突然觉得带着你是个累赘。雷诺违背了约定躲到墓室里。如果带着你行动,目标未免太大,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你,你就当真?”

    初雨的脑子轰轰的:“你在超市里救过我一次,还从你二哥的手上把我要过去……”

    陆子墨后退了一点:“从二哥手上要你是因为觉得你有意思。反正在山寨里无聊,找个不一样的女人陪着玩玩多好,总好比那些花瓶,上床就只知道张腿强多了。”

    “怎么,很颠覆,想哭?”

    陆子墨看着初雨隐隐泛红的眼眶轻轻的皱了皱眉头:“觉得我可恨,恨不得杀了我?女孩子就是喜欢对坏男人抱一些梦幻的纯真的幻想,他背后到底是怎样的,又怎么会让你们这些天真的女人知道?!”

    初雨猛地抬手挥过去,中途被陆子墨握住。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冷冷的笑,用力将她压在了床上。空着的手捏到了初雨的脖子上,漆黑的眼睛中逐渐渗出让人心寒的冷意来:“今天我就给你上一课。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男人。”

    初雨惊慌。陆子墨的手挪到了她的胸前,情势一触及发,然而尚未有所动作,突然从大门处传来意外的敲门声。两人同时一凝。陆子墨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整。他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从床上拉起初雨,又迅速从矮桌上抓起手枪顶在她的身后,半抱半威胁的将她拖到了门边,俯身到她耳边:“答话。”

    初雨深吸了一口气。后背一片冰凉。陆子墨有力的掌控着她的身体。抵着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回答:“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们。酒店发现有人投放危险动物,能请你们出来一下吗?店方想详细检查一下。”

    “告诉他们你要穿衣服。”

    陆子墨轻轻的开口。初雨咬了咬唇角:“不好意思,我先穿衣服。”

    陆子墨拉着初雨迅速后退,刚刚退出进门的走道,大门的门锁旋转了一下。突然被人从外一脚踢开。走廊上刺目的灯光投了进来,随着冲进室内的还有一群全副武装的特警,统统拿着枪,逼视着屋内的两人。

    “来的可真快。”

    陆子墨笑笑。枪支迅速的抬起抵在了初雨的太阳穴上。他改口说泰语:“小雨滴,本来想好好的和你玩一玩,看来今天是顺不了我的意了。不过也还好,至少你对我还有点用处,不是吗?”

    “警察,举起手来!”

    当先的特警常规性的亮明身份。后面有人在对着对讲机报告情况:“A33报告。房间内发现泰国籍男子陆子墨,还有一名身份不明的华裔女性人质。报告,房间内发现泰国籍男子陆子墨……”

    “陆子墨,你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放下手枪和人质,我们会引渡你回泰国。”

    特警身后排众而出走出一个男人,同样用着泰语同陆子墨讲话。陆子墨笑笑:“文警官。好久不见。上次在超市里三颗炸弹居然都没有炸死你,命够大的。”

    文警官耸耸肩膀,表情很轻松:“我命一向很大。”说完慢慢的走到屋子的一角。陆子墨紧紧地抓着初雨避在房间的死角里不让自己暴露在狙击手的枪口下,他的口吻也很轻松:“哦。我也是,总有办法从你手上离开,嗯?”

    “你今天怎么走?”

    文警官看看初雨。因为紧张她的脸色很苍白。大滴大滴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滑下。他的视线只是在初雨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就扫开,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整个酒店都已经被团团包围。陆子墨你也堕落了啊,居然抓一个女人来当人质?”

    “本来想好好的和她玩玩,被你们打扰了我的性致。”陆子墨笑,紧紧揽在初雨腰间的手顺着她的衣角慢慢上滑,探进了她的衣内,暧昧的捏着她胸前的柔软。初雨浑身紧绷,感觉到陆子墨低头轻轻的啮咬她的颈后。他抬眼,危险的看着面前的人:“我不介意在你们面前慢慢的凌虐这个女人到死。”

    文警官原本沉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愤怒。他用力握紧了打火机,紧紧地看着陆子墨:“你要怎样?”

    “现在不是讲人权?”陆子墨冷笑:“就算你怎么想逮捕我,人质是第一重要的吧。我的要求很简单。直升机。天台。让我走。”

    “在中国我没有这个权力。”

    文警官回答的很冷静。陆子墨笑笑:“那就和他们协商。人总是要想办法救的,不是么?现在,你们都出去。”

    一群特警面面相觑。文警官转头同中方的负责人商量了两句,对方点点头,同意撤出。酒店的房门紧闭的瞬间,陆子墨拉着初雨退到卫生间锁上门,观察了一下情况,站起来猛地用力掀起了天花板上的通风口,他低头看看初雨:“上去。”

    初雨没有反抗。在陆子墨的帮助下先行爬进了通风道。酒店是中央空调。通风系统比她想想要宽敞得多。上面居然是一个错综复杂的通道。陆子墨转身将通风口扣上,示意初雨往前爬行。

    两人无声无息的离开了酒店的房间。陆子墨领着初雨到了走廊上。透过走廊的通气口还能看见下面全副武装的特警。文警官正在走廊里来回踱着步,中方的负责人在向上级请示。两人没有多做停留,从旁边的岔道一直爬到了酒店储藏室的上面,陆子墨踹开了通风网,拉着初雨跳了下来。

    储藏室在走廊的尽头拐角处。离电梯很远,可是紧挨着紧急出口。陆子墨对这个酒店的布局通道简直就是了如指掌。他轻轻的推开储藏室的门看了看走廊。拐角的地方果然没有人看守。两人迅速避进了紧急通道,初雨在枪的威胁下被他带着一路避开耳目上了天台。

    天台的水箱下有一个大大的包裹。陆子墨反锁上天台的铁门,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蹦极的装备,一套登山的装备。他抬头看着初雨笑了笑。将登山的装备替初雨套上,和自己身上蹦极的装备尽头绳索紧紧地捆在一起,绕过天台的水箱形成一个连通。

    做完了这一切他推着初雨走到天台边上低头看着她:“小雨滴,我会想你的。”

    这个男人低头,在她的唇上印下长长的一个吻,猛地将她一推,突然转身冲向天台的对面飞身跃了下去。

    初雨的身体一沉,顿时猛烈的下坠。身上紧紧捆缚的绳索让她顺着酒店外围光滑的玻璃墙迅速的滑下。她无从挣扎无能为力,只能尖叫着下坠,眼看着就要撞击地面的瞬间,从腰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让她的坠势一停,活生生的悬挂在离地约摸一米高的地方,随即很突然的,又掉了下去。

    这一下引起了所有警察的注意。哗啦啦黑压压的一群人围了过来。接到消息的文警官稍顷也下到了广场上,大略的检查了一下初雨身上的伤势,他抬头看着远方。初雨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个男人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轻轻的吐出三个字:“陆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