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谈判
第二天去赴约,温淩再次核对了一下上面的地址。不是紫光科技,是位于中央公园附近的紫光资本。
她上次来过一次,一下车,远远就看到了鳞次栉比的一幢幢高楼。天气太冷了,这边又不能停车,她只能拢紧衣服飞快穿过去。
电梯停在了42楼,温淩跟前台交接了一下,去到左边的接待区等着。
约莫过了几分钟,身后有人唤她:“是温小姐吗?”
温淩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张俊朗精干的面孔。男人穿西装,身姿挺拔而修长,眉眼竟有些熟悉。
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人是上次在厦门工厂见过的那个西装青年。
那她一会儿要见的,不会是……
温淩思考的功夫,他已在对面提醒。
她忙回神,道:“不好意思。”
傅平并不在意她的失礼,笑一笑:“没事,请跟我来。”
随即便去了前面领路。
只是,转身的那一刻,不动声色地多打量了她一眼,暗含探究。
在这个名利场上打混,他早就习惯了那种淡漠的人际往来,平时所接触的,也大多是长袖善舞的女子,从来没有温淩这样的。
美丽尚且是其次,气质温文,让人无来由心生亲近之感。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让人舒服已是极为难得。
不过,他清楚傅南期的性格。漂亮的女人千篇一律,如果没有特别价值,他是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
“温小姐不是北京人吧?”去往会议室的路上,傅平状似无意地问起。
温淩也不奇怪他能一眼看穿,就像年少时初来此地,那些人也能一眼看出她不是这边人一样。
她笑了笑:“我是南方人,大学考到这边的。”
“原来如此。”傅平又跟她说了几句,大多点到即止。把她送到会议厅后,他就离开了。
温淩来时还有点忐忑,此刻到了门口,反而平和下来,不卑不亢地叩响了门。
“请进。”
得到允准,她推门进去。
偌大的会议厅安安静静,竟然没有一个旁人。
傅南期穿正装,端端坐在主位上,烟灰色的西装外,随意披着一件同色的长外套。他看东西很快,翻动书页时,钢笔自然夹在修长指尖,面容清冷而俊美。
温淩下意识四处看了看,发现这个会议厅不大,但是内部装潢很精美,一侧是一整面的采光玻璃,另一侧则是自动感应移门,正对不远处的公共区域,抬头就能看到过来交接的工作人员。
大公司的行之有效,可见一斑。
无形中就能让人感受到。
也不知道设计者是不是想到了这点,故意这么设计的。
“坐。”他从文件中抬头,随意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温淩道了声谢,抱着一摞资料坐下去。
虽然之前见过几次,但是,她此刻还是有点紧张,心里不免猜测他的身份。
傅南期见此,微微一笑道:“傅南期,现任紫光集团董事长,你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温淩愣住,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心里仍是惊涛骇浪。她万万没想到,这人来头这么大,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紫光集团董事长竟然这么年轻。
她心里不免多了几分忐忑。不过,两人之后聊了几句,他态度始终温文有礼,似乎是个随和的人,她一颗心才渐渐安定下来,拿出资料开始讲述自己的观点。
“……这是兴荣的王牌项目,从前年开始就着手准备了,在丰台有独立的产业园,最尖端的设备……”
汇报的时候,她不由抬头打量他。
这样近距离地瞧,他的眉眼并不十分冷硬,甚至精致高雅到令人忘俗,气质又如此出众,实在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
不过,温淩心里清楚,这样的人只是外表随和,能年纪轻轻就坐拥这么大一个商业帝国,肯定不是泛泛之辈,绝不好打交道。所以,她心里一直提着。
出乎意料的是,傅南期没有打断她,而是十分耐心地听她说着。不过,神色也看不出有多重视,只偶尔微微一点头,间或扫一眼窗外,眸色很淡。
有时候,温淩甚至觉得他是在走神。
她说完后,屏息望向他。
他这才抬眸笑了笑,对她道:“我们这行,最重要的还是技术,是能看到的行之有效的方案,其实,并不需要在细枝末节的修饰上花费太多功夫。”
温淩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脸有些烧。
哪怕他话语委婉,她也听出了弦外之音。意思是她没用的废话说了一堆,真正的方案却只是纸上谈兵。
她既觉得羞恼又有些不服气,道:“不知道傅总具体想看到什么样的方案?我们也好对症下药。”
意思是他们公司严苛得很,却又没有给出明确的章程,嘴里哗哗得厉害,实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跟市场上那些挑剔又一窍不通的甲方一模一样。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人家只是善意提了句,她就跟刺猬似的,实在不太礼貌,而且有失风度。
记得徐文佳说过,越是心里面没有底气,就越是容易跳脚。
她不想这样的,只是——这人给她的压迫感太强了,让人本能地心生危机感,忍不住要自我防卫。
好在他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手里钢笔点在资料上,竟是划出了几个重要的地方:“产业园存在的问题,直接影响工期,贵公司将在下沙、厦门等几个工厂尽数关闭,加工基地直接缩减,除去运输时间,所剩下的时间寥寥无几,偏偏H5目前还处于开发阶段,我实在很怀疑贵公司所承诺的交货时间。”
温淩脸上阵青阵白,却无法反驳。
这是业内约定俗成的规矩,定制类产品工期没有完全按照规定时间交货的,中后期可能还会存在种种问题,甲方有时也会提出各种问题而延误工期,只要不是太严重都没什么。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当面说破,竟像是对具体加工过程了若指掌似的。
别说他这样的管理层,一般来说,没有在基层工作指挥过,哪怕是他们自己公司的员工都不一定清楚。
这也是她有底气应对那些挑剔甲方的原因。
到了这人这里,他竟然比她还了解各中猫腻,以至于她压根没有办法耍花招。
温淩愣了会儿,勉力镇定下来,道:“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既然签订了合同,我们必然会按时交货。”
“万一延时呢?”
温淩一噎,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得理不饶人。
态度是客气的,可谈到真正问题的时候,竟然一点情面也不讲地尽数揭开。
过去也碰到过不少难缠的甲方,但大多只是在和稀泥,为了压价而无理取闹,她也能一一化解。
这人正好相反,态度始终温和,却对他们的方案和生产过程洞若观火,往往一针见血,让她无话可说。
她甚至怀疑,他之前去产业园考察就已经把这些事情了解得非常透彻了。谋而后动,心思缜密,确实是个厉害人物。
这一刻,她想到了傅宴。
虽然两人在外表、性格、谈吐上似乎差别很大,但是,行事方法上倒有相似之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他们这类人心中,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而她、薛洋这些人,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棋子。
被逼得这样黔驴技穷,她说不上是气愤还是羞恼,一时没有忍住:“你们公司都是这样做事的吗?”
“你指什么?”他眉眼平淡,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这副不愠不火的模样,实在是刺激人。
温淩本来不想说的,实在是忍不住了:“吃水不忘挖井人,当初公司还在天使轮起步阶段的时候,薛总就跟着干了,这些年风风雨雨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司走到现在,少不了这些老员工的努力。你们现在卸磨杀驴,是不是太过分了?!”
一番话说下来,她嘴巴干,心更是狂跳不止。半晌不见他回答,警惕地抬了下眼皮。
傅南期没什么表示,就连脸上寡淡的表情都和她进门时如出一辙。
“温小姐这么极力地为薛总说话,不只是打抱不平吧?”
他笑起来太好看。分明是极风流的一张脸,轮廓分明,眉目英挺,五官线条如工笔勾勒,穿正装坐在那边,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雅正贵气。
温淩有片刻的恍神,就听他略带几分玩味地道:“据我所知,H5的项目被紫光科技暂停前,一直是由薛总接洽且大力支持的,而他更是温小姐曾经的导师。我是不是可以以为,薛总被迫下台,也意味着温小姐少了一块可以快速通过项目审批的跳板。因此格外忿忿不平?”
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嘲讽的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温淩的嘴巴张了又张,脸憋得通红,终于憋出一句:“我没有干涉贵公司事务的意思。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公司结构调整、与时俱进是正常的,但是,法外也有人情,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他不答反问:“你知道在北京,像紫光资本这样的公司有几家吗?”
温淩不明就里。
“金融机构代表处一百多家,在CBD附近,企业总部就有三十多家。我手里这支基金,从创办到现在,已经有十二年历史了,靠的是能力,不是做慈善。”
温淩一怔,面上不觉红了一道,火辣辣的疼。
像是被人当面甩了一耳光似的。
他的语气却是温和的,稍稍抬起那张微笑的面孔:“跟自己没关系的事情,最好少管,交情更不是用来挑战规则的,这是职场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