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学长?”

尚涵明在顾宜尔软糯的呼唤声中回过神。

小姑娘就那么仰面看着他,嘴角挂着盈盈的笑意,浅褐的眼里是一片能望到底的澄澈。

“谢谢。”尚涵明接过身份证,塞进钱包里。

顾宜尔缩回座位上,已经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麻痹大意!表情管理太差了!顾宜尔啊顾宜尔,再这么不思进取下去,哪一年才能成功胜任当代著名茶艺大师的头衔?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尚渣男不开口,她就只好自己没话找话了。

甩甩头,将自责和沉重通通甩掉,顾宜尔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真疼。

为了挤几滴眼泪可真不容易。

“学长。”她放缓了语速,慢慢地启唇。

“嗯?”

尚涵明应声偏头,正正坠进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里。

顾宜尔微微扬起的脸颊彤红,额角流过细密的汗珠,眼神害羞地闪躲着。

她说:“很帅。”

“嗯?”

突如其来的赞许,虽然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尚涵明已经被她的反应取悦了。

顾宜尔咬了咬下唇,又放开,再咬上,青葱食指点了点黑色钱夹的方向,只涂了透明护甲油的指甲粉嫩饱满。

“身份证上的照片,发型很好看……”

小姑娘脸红得像熟透了的番茄,实在太有意思了。

“喜欢?”

尚涵明故意逗她。

“啊,学长你怎么这样……”声音越来越低,就如同她快藏进领口的下巴。

“抬头,我看不见右后视镜了。”尚涵明找了个借口,本来打算伸手去挑小姑娘的下巴,顿了顿,怕过于莽撞吓到她,在空中转了个弯,只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啊,抱歉——”顾宜尔惊粟地猛一抬头,幅度过大,“砰”一声撞在头枕上,“啊呀,好痛……”

眼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

一旦进入剧情,演技连她自己都不得不叹服。

接下来的旅途,气氛就顺畅多了。

尚涵明言语上调戏调戏她,并不过分,她含羞带怯地扭来扭去,你来我往的,像一场有趣又无谓的游戏。

天色说变就变,出城时还是万里晴空,路越往前,沉甸甸的乌云越是坠下,等到了青泾镇,雨针泼泼洒洒下了个畅快。

这样恼人的天气里,整个青泾镇人迹罕至,反倒将水乡那份悠远沉静的轮廓描得完全。

尚涵明向她道歉,虽然言语里也没有多少真正的愧疚,“抱歉,天气预报说不会下雨。”

“啊,是的呢。”

顾宜尔埋头看手机,直到现在,天气预报上依旧挂着太阳橙彤的笑脸。

车子停在一座拱石桥边。

“车里坐会?”尚涵明打开空调,暖风将阴郁的天色隔绝在车外。

顾宜尔眨了眨眼,“好的呢。”

上翘的尾调含着浓浓的鼻音,很是俏皮。

车外的景确是很美。

白墙黛瓦,断了线的水珠串儿从檐角淅淅沥沥地落地,雨浇得酣畅淋漓,青石板路在大雨洗刷中如新,碧绿的水面在雨中轻荡,雾气如烟笼罩在眼前,朦朦胧胧的,水乡风韵从未如此畅漾。

广播里,声音温柔的女主播在分享自己旅行时的趣事。

顾宜尔跟着广播里的音乐小声哼哼。

她放松地瘫在座椅上放空,看着眼前的水墨画景色,不知怎么的想起来要说:“我去威尼斯的那年,连下了几天大雨,整座城市都被水淹没了。”

尚涵明调低了广播的音量,“我也是,后来不得不将行李箱抗在肩上,狼狈不堪。”

“你什么时候去的?”顾宜尔好奇地撑起身子。

尚涵明思忖片刻,“前年,大概是十一月底。”

和她一样。

顾宜尔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也就是说,同一时间,他们一起出现在了同一地点?

好吧,世上就那么几个著名旅游景点,这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总不能世间万般巧合都跟缘分二字牵扯在一起。

即便是,她和尚涵明之间也一定是一桩孽缘。

顾宜尔不再去想,继续伪装成一只好奇的小鸟,“说到威尼斯,学长,你会想起什么?”

“圣马可广场?叹息桥?贡多拉?”尚涵明下意识想去摸烟盒,手伸到半空停住了,耸耸肩,话语里很坦然,“我是个俗人,浑身只剩下铜臭味了。”

顾宜尔沉默了几秒。

现在该怎么办呢?肯定不能顺着他的话贬低他。

那就扮文学女青年吧,顾宜尔这么决定了。

名扬天下的《威尼斯商人》,她仅仅会背那么几句。

酝酿几分情绪,扬声开口,“爱情是盲目的……”

尚涵明脱口而出,“Andloversotseetheprettyfolliesthatthemselvesit.”

顾宜尔惊讶地捂住嘴,嗔怪地指责他,“你看!还说你不会。”

“居然还没忘吗?”尚涵明笑了,自己也感到有些讶异。

既然想起来了,他清了清嗓子,肃了神色,做作地端出了朗诵腔,“啊,慈悲不是出于勉强,它像甘霖一样从天上降下……”

“够了够了,哈哈哈哈。”顾宜尔笑得露了本性,伸出拳头去捶他的肩。

尚涵明直直地垂眸盯着她,“能让你笑一笑,也算没白演。”

顾宜尔真实敞怀的笑容秒变虚伪柔和。

都怪他,多补这么一句,太过了,又油腻起来了。

视线转向面前的如墨水景,顾宜尔歪了歪头,决心将文艺女青年的形象贯彻到底,“我们也有很多描写水乡的诗文。”

“例如?”尚涵明挑了挑眉。

降下一点车窗,鼻尖凑上那一线空隙,湿润的水汽瞬间钻入鼻腔,顾宜尔摇头晃脑地背道:“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想喝酒了?”尚涵明再起促狭的心思。

顾宜尔摇了摇头,眼睛惊惶地瞪大,“我不会喝酒。”

此刻顾宜尔的内心os:等一等,你露出那种满意的神色是什么意思?

开什么玩笑,老娘喝酒二两起,一个人能喝趴下一桌你信不信。

尚涵明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车窗完全降下来,顾宜尔往窗外伸出一只胳膊,手背上只感知到零星的几颗水滴。

她欣喜地回身,“学长,雨停了。”

如芒在背。

妈呀,尚渣男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那么温柔缱绻是怎么个意思?也不知道遮掩点。

不过,他的眼睛真的好好看啊……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尾那个微微翘起的弧度……

这个人渣归渣,长得真的还挺不错。

顾宜尔欣赏的目光在上下游移,瞥到尚涵明发型的时候略微扫兴。

圆寸多好啊,尚渣男头型那么圆润,正适合寸头,看起来精神气质。

就算不理那么短,也不要用发胶把头发倒梳得根根分明,十级大风中都岿然不动。

顾宜尔长叹一口气,为迷途的帅哥而感到惋惜。

“下去走走?”尚涵明问她。

顾宜尔还沉浸在无尽的惘然里,小声应道:“哦,好。”

尚涵明的电话响了。

顾宜尔飞快瞥了一眼,是个未知号码。

“稍等一下。”尚涵明戴上无线耳机,接通电话,“喂,你好。”

耳机初开启,还没有调整好音量高低。

年轻女人气急败坏的质问声在车内无限扩大,“呵,换个别的号码你就愿意接了?”

尚涵明面无表情地调低音量。

“尚涵明,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

顾宜尔装模作样地望向窗外,皱了皱鼻子,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

她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谁让她天生听力奇佳。

尚涵明淡定地说:“不需要,谢谢。”

然后径直挂断了电话。

顾宜尔挂上伪笑的面具,“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推销电话。”尚涵明直接关了机。

顾宜尔有点想不通,他怎么能绝情成这样。

当初对人家姑娘示好的时候,一定也会送花送包、费尽心思哄美人展颜一笑的吧。

几分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焦躁浮上心间。

从来只有她把男人溜得团团转的份。

有个小人在胸腔里狂妄敲鼓呐喊:老子不想当鱼!老子不要鱼塘管理!

“学长,是你女朋友吗?”顾茶艺女士委委屈屈地发问。

尚涵明回得很肯定,“不是。”

顾宜尔还没想好怎么组织语言,才能找准一个合适的茶艺表现方式。

“我单身,而且……”尚涵明俯身靠近了她,近到说话时的气息都和她呼出的交融在了一起。

“我在追你,你没看出来?”

尚涵明探出一只手,揽过了她的后腰。

手臂往身前一带,顾宜尔整个人都扑进了他的怀里。

哦嚯。

这么快?

完犊子了。

顾宜尔的内心眼下一片寒凉。

她双目愣愣地盯着前方。

两轮内双的眼,含蓄又含情。

算了,亲就亲吧,反正渣男长这么好看,谁也不吃亏。

顾宜尔壮士断腕般地一闭眼。

冰凉柔软的双唇顺理成章地贴了上来。

啊!不对!被美色所迷,大意了!羞涩小学妹的形象垮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