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村悠史从医院五楼的窗户跳下去,总算成功了结自己的性命。之后将近一个小时,纶太郎都得忍受佐伯警部的严厉责难。
“这全都是你的责任,法月先生。”佐伯说道,“我希望你有所觉悟。”
“我会负起责任,扮演一个惹人厌的角色。”
“惹人厌的角色?”
“将噩耗告诉西村夫人。”
佐伯无奈耸肩。纶太郎当然不认为这样就能了事,但他没空多想。得先见西村海绘一面,将丈夫的遗言告诉她才行。
运气不好的是,他在大厅被吉冈医师逮到了。
“你还真有种。”吉冈说道,“没想到会被你出卖。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我们的努力全化成泡影。我绝不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纶太郎无意辩解。吉冈紧握拳头,狠狠地瞪着他。纶太郎虽然有挨上一拳的觉悟,但吉冈克制住自己。
“……以后别出现在我们面前。”医生说完便转过身子。纶太郎离开医院,前往西村家。
森村妙子开门迎接。她正准备替玄关的花瓶换水。
“太太呢?”
“工作中。今天她精神不错,应该能跟你见面,不过还是先问一声好了。”
纶太郎拉住了准备入内的妙子。
“森村小姐。”
“什么事?”
“你是不是跟西村先生发生过关系?”
妙子大吃一惊,当场像尊冰雕般僵住。没有追问的必要,这反应证实了纶太郎的猜测无误。
“……不,不用回答也无妨。”他将妙子留在玄关,迈步走向夫人房间。
女子的声音掠过他的耳际。
“只有一次……我主动要求他这么做。”
纶太郎停步转身。
“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春天。应该是三月……教授实在太压抑了,我觉得他很可怜,希望能多少帮上点忙。在外头一起吃完饭后,就顺水推舟变成那样了。可是他举不起来,背叛太太的罪恶感实在太强了。他真的很可怜。”
女子满睑通红,但红潮中微微渗出一些坦白秘密、抛下重担的解放感。即使是愧疚也能以怜悯替换。这让纶太郎强烈地意识到森村妙子身为女性的那一面。
“太太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可能。如果太太知道这件事,教授会自杀的。”脱口而出后,妙子才发觉自己的话语多沉重,“……教授的状况如何?”
纶太郎装作没听到,抛下妙子入内,而对方并未追来。当他站在门前时,背后传来一声巨响——那是花瓶摔到地上碎裂的声音。
纶太郎以后手关上门,西村海绘随即抬起头,将目光焦点自文字处理器的荧幕转到他身上。
“唉呀,原来是你啊。”
“您的丈夫不久前死了。”他说道。女子听到后,连一点动作都没有。
“他为什么会死?”
“从医院五楼的窗户往下跳。”
女子的目光回到荧幕上,以手指在键盘上的跃动代替回答。
“他在临死前这么说。第一次为赖子小姐而死,第二次则为您而死。”
“……外子是为了自己而死。”
这种仿佛在夸耀胜利般的口吻,令纶太郎不由得愣一下。床上那名半身不遂的女子似乎沉浸在某种无以名状的充实感里,甚至让人觉得她正透过隐形电路不断地替内部充电。
没错,你应该知道才对,纶太郎突然这么想。你应该知道一切。
你一定知道赖子小姐怀孕,你一定知道自己的丈夫杀了女儿,而且你一定知道丈夫为了你不惜牺牲生命。
你知道。你全都知道,但装作不知道,还为此说不少谎。你应该记得五十岚这个名字,你应该知道丈夫憎恨女儿;而父女在五月的夜里做了什么事,你应该也知道。
不仅如此。
你一定知道丈夫曾经尝试与森村妙子发生关系!
原来如此。全是你设计的吗?纶太郎一阵晕眩。这全是你为了试探丈夫的爱而设下的陷阱吗?
失去肉体的女人,你甚至称呼自己是意念的怪物。如果是你应该办得到。在你心中,赖子小姐也好、西村先生也罢,他们都只是让你像玩弄人偶般自由摆布的登场角色。
你对赖子心中的空隙灌输恐怖的妄想。对你来说,这就跟敲键盘一样简单。你要报复她让你失去的这十四年。报复奏效,赖子小姐死在父亲手中。接着你更利用“爱”这个词,逼得西村先生自杀。你对丈夫的报复,就是让他万分屈辱地孤单死去吗?就因为他犯下那一次错?
有如废墟般孤立的爱,就是你心中爱情应有的样貌吗?这有资格称为爱吗?
但是,纶太郎什么也不能说,这些想法没有任何证据。他发现自己在西村海绘压倒性的意念宫殿前,就如同句点一般渺小。
“打扰了。”他只说这几个字便转过身。
充满节奏感的敲键盘声传来。此刻,一个充满爱的美丽故事就在她指下逐渐成形。一个给纯真孩童的故事。这让纶太郎不寒而栗。
喔,爸爸的心灵慰藉所在。啊,象征喜悦的耀眼光彩,你为何清逝得如此之快!
——《悼亡儿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