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带着营养剂以及一些压缩食物,但23号哨点的人对范霖和方召一行人还是很好的,拿出了他们储存的打猎扛回来的猎物招待。
哨点远没有基地大,条件有限,每个房间也只有十平米,两人一间。
晚上,已经累了一天的林凯文趴在床上懒得动,他今天跟着走了不少路,在空中往下看实验田的时候感觉没多大,但是真正在里面走动了才知道,很累,来回走动,还得应付范霖各种各样的问题。
哨点的房间带着一种冷漠的金属感,像监狱一样。这种不管在哪个基地都相似的条件,很常见,但至少基地那边比哨点的房间大些,配置更齐全。
林凯文心想,反正明天就回基地,忍一晚上就过去了。
“方召,又在写日记?”林凯文见方召又拿着那个熟悉的本子写着什么,问道。这些日子他已经摸清了方召的习惯,每天方召总会在那个笔记本里写一些东西,方召说是曲谱,不过他看不懂,就当方召在写日记了。
“嗯,你先睡,我还有点东西要写。”方召写的是今天从基地到哨点途中,从空中往下俯视这颗星球山川丛林景象时,以及在实验田捶地时的几段灵感。
这些都不够成一曲,只是一些小片段,但时间一长,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在某一个契机催化之下,可能就能创造出完整的一曲了。
方召在服役之前,被薛景老爷子找过去谈过话,今年这位老艺术家会再来一次全球巡讲,不过方召因为服役的原因没法一同参加。
薛景建议方召就算是在服役的时候也不要浪费那些零碎的灵感,虽然方召才二十多岁,在新世纪还是相当年轻的,在作曲这个行业里,当然也依旧很年轻,但其他洲已经有更年轻的人办了自己的音乐会,薛景希望方召不要松懈。
“要想在这个行业里得到更多的认可,还是得通过一些传统的办法,提升自己的艺术价值,比如依照老规矩办一场音乐会。或许这种规则存在很多弊端,太死板,你不认可,但只有站在顶峰才有挑战规则的权利,至少现在,你还是得按照老规矩来。”
当时薛景劝方召最好能在十年之内举办自己的音乐会,那种就不是商业性质的那些音乐会能比的了,必须得拿出足够质量的作品。所以,薛景希望方召就算服役,也不要忘记自己的本行。灵感这种东西,一旦没抓住,很难有第二次抓住它的机会。
薛景的建议方召认真听了,其实就算薛景不说,方召也会按照自己的老习惯,将平日里的那些灵感记录下来,灭世纪时期条件艰苦,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就说不过去了。
方召也希望能举办一场音乐会,但不一定要刻意地去追寻所谓的艺术性,他只跟着自己的灵感走。
林凯文无法理解方召的想法,不过他已经困了,“那行,你继续写,我先睡了,明早叫我,范霖说明天得早起看发芽,不然错过了又得等一年,咱们也白来了。”
“行,你先睡。”
方召将房间的灯先关了,然后抓出一把饲料扔进水缸里,敲了敲水缸。
缸内的“兔子”发出的光就像一个手电筒,将不大的房间里照亮。
方召是特地找范霖要的这“兔子”,这小东西看着很迟钝,其实精得很,只扔一小颗饲料,就敷衍地发几秒钟的光,扔进去的饲料越多,它发光时间越长。范霖说过,它发光时间长短,与心情有关,饲料越多,它心情越好,也就愿意多发一段时间的光。心情不好,给再多饲料也不会发光。
方召拿衣服遮了遮,不让光照到林凯文那边,看了眼水缸里面慢吞吞吃着饲料的“兔子”,沉下心思,继续写刚才没写完的一段曲谱,再将前面的两段修改一下。
方召合上笔记本的时候,林凯文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水缸里的“兔子”今天的心情似乎相当不错,不知道是因为给的饲料多,还是因为新环境的刺激,中途一直都没“熄灭”过。
方召轻轻敲了敲缸壁,光芒黯淡下来,直至一片黑暗。
次日一大早,方召就收到了范霖的呼叫。
“快起来去实验田,别赖床!记得带上摄像机,保持能源充足!”范霖再一次叮嘱。
林凯文被方召叫醒时还有些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样,过了会儿才清醒,打着哈欠跟在方召后面来到试验田。
“天还黑着呢,这么早就蹲地里等发芽?”林凯文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这不是废话么,等天亮就没得看了。”范霖也没理林凯文,指挥着几名实验员里里外外跑动,不知道在测量些什么。
哨队的人,就算没轮值,也都爬起来了。
“我今天发型怎么样?”
“那谁,眼屎擦一擦!”
“卧槽,忘了刮胡子!我要不要回去刮了再来?算了,还是不了,要是错过了机会咋办。”
“好紧张,前几天剃了个光头,不知道我家里人认不认得出我。”
哨队的人起这么早,就是为了能在直播中露一脸,昨天直播的时候他们没能赶上,今天范霖说了,给他们一个当背景的机会。
不过,作为哨队队长的严彪没打算出镜,他的级别和官职,有太多约束,保险起见,只能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站着了。
方召看了眼过来的几名哨队人员,精壮的体格带着彪悍的气势,就算是边上看起来最瘦小的那人,也藏着极大的爆发力,这就是外星基地的驻军与洲军区那边没经历过战事的人的区别。
范霖看了看地下监控数据,又看看天色,对林凯文道,“可以开直播了……等等!差点忘了面罩。”
两名实验员抬着一箱子面罩过来,将里面的面罩发给众人。
站在后面的哨队人员:“……”戴面罩还看得出谁是谁吗?
“必须戴?”一名哨队的人问。
“你可以不戴,不过出什么事我就不管了。”范霖道。
哨队众人纠结一番,还是老老实实戴上了。
边上的严彪本来因为没法入镜而有些郁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方召戴上面罩,吸入的都是经过过滤的空气,眼睛也被一层透明挡板与外面的空气隔开。
“这也防得太好了,又不是矿洞,半遮式呼吸面罩就行了,为什么还要遮眼睛?”林凯文抱怨。
“会辣眼睛。”范霖道,“而且,也防止你过敏。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别人没事不一定你没事,以防万一。就你这小身板……啧。”
范霖那语气,就差说一句“废柴”。
林凯文不服气,“我怎么了,您老那身板也好不到哪去!”他比不了方召还比不了范霖这个快步入老年的家伙?
范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然后掀起了上衣,露出结实的八块腹肌。
林凯文:“……”麻痹。
“咱也是干农活的。”范霖一副教育小辈的样子,“年轻人,多锻炼,别浪费了祖辈传下来的优良基因。”
他们都是创世纪先辈的后代,按理说没有特别虚的体质,但就算再优良的基因,也经不住一代又一代的浪费。林凯文这种就是平日里极少锻炼,凡事过度依赖机械的结果。总结一句话,都是懒出来的。
林凯文表示他不想跟范霖说话,开直播之后先跟观众交流。
天已经有些蒙蒙亮,就算没打灯,也能看到实验田周围的情形。
“这是什么阵势?为什么看发芽还要带面罩?”在线观众不明所以。
“不是说要看发芽吗?他们这样子像是在防毒啊。”
林凯文将范霖早上说的那一套戴面罩的理由,给观众解释了一番,看了看方召,见方召并没有要过来接话的样子,林凯文乐得继续跟观众交流。
一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十五分钟……
林凯文说不下去了。
在线观众也开始不耐烦,有的说要先去玩一局游戏,有的说先去上个厕所。
林凯文看向范霖,让范霖给个解释。不是说很快就能发芽吗?都十五分钟过去了,还没一点动静,逗我们玩呢?浪费直播时间!
范霖倒是不急,看了眼手中的一块圆形仪器上显示的数据,淡定地道:“快了。”
范霖的话音刚落,方召抬眼看向实验田,“来了!”
“什么来了?方召你又听到什么……”
嘣啪——
有些闷的开裂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钝器划开一道壁垒。
嘣啪!嘣啪!嘣啪!嘣啪!
实验田各处都接连响起。
捶打得结实的土地上,一道道裂口出现。
一支支白色的箭影从裂口射出,时间在这一刻像是加速流逝,叶脉仿佛带着自我意识一般展开,眨眼间形成两片叶子伸展,迎接地平线上投射而来的破晓的光芒。
原本光秃秃的地面上,数息之间,便被那些稚嫩的幼苗填充。
方召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这些破土而出的幼苗,仿佛看到了天幕下一个个音符被点亮,从暗淡到灿烂,旋转、串联成一道道电弧,传递至身体各个角落。
很多时候,你得忍受枯燥平凡的开头,你所需要的只是耐心等待,看它们爆发的那一刻,所肆意绽放的,生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