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磊和其仆人眼瞧着,一个五岁小童像模像样的翻阅枯燥的邸报,不仅看得奇快,而且好似还都看懂了,越看越敬畏。
这绝对是哪个世家或隐士高人的小郎,偷偷溜出来玩耍,被他们撞大运的遇见了。
只是对方这会的脸色实在难看,是那种又惊又怒又难以置信的神情。
好似在看自家不听话的孙子,难以置信他能蠢成那样,和你他娘的自己想死别拉我下地狱,总之很瞧不上的表情。
小师傅朝中有人啊,还是她的晚辈或身份低于她的人。
钟磊咽了咽口水,抓着肚子上的软肉,小心的凑近李礼问道:“小师傅,怎么了,很不好吗?”
“呵,”李礼举着邸报凑到钟磊面前,手抖成鸡爪,又呵呵笑了两声。
“都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他知了个屁!”李礼突然暴起,狠狠的将邸报摔到几上。
双手叉腰气得不轻,哦,看秦朝不封王两世而亡,而汉室封王传承了四百年,所以封王好,所以他也跟着封王,把姓司马的封了个遍,给地盘给兵马的,天下就稳固了?
日了,外面数不清的有兵有地盘的实权王爷,内里却是一个痴呆太子,他们能没点想法?
这天下不乱,她李礼的名字倒着写!
“什么叫画虎不成反类犬,老子今天居然真真的见着了!”
钟磊的身子后仰,面上敬畏更甚,都说士子名士们,疏狂不羁,喜怒无常,脾气说来就来,果然都是真的。
小师傅小小年纪,太有名士的风范气派了!
只是小师傅这说的谁啊。
李礼转眸,和钟磊求知的眼神对上,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日了,她原本还想着司马炎现在才四十六岁,以她刷名声的手段,最多十年,她就能把名声刷得满弘农郡无人不知,让老李家上门求她这个不世之材认祖归宗,再借用宗族的力量,成为名流千古的贤臣,带领全家走上巅峰。
活到五十六岁,不难吧,大好的□□面,坚持十年不难吧,结果这司马炎的骚操作居然是一套接着一套,套套作死的。
这皇位是有毒吗,刚上位的时候还知道‘焚裘示俭’,现在怎么就变成‘羊车望幸’的昏君了呢,他灭了吴国才两年呢!
对,原来那个后宫嫔妃多到让他不知道该宠幸谁,于是决定坐一辆羊车随意走,停哪儿睡哪儿的昏君就是他。
李礼气过之后,又感觉前途迷茫。
那吴国的末帝孙皓,刚上位的时候也是才识有断、治国有方的,又是抚恤百姓,又是开仓赈贫,还主动减省宫女,被人称为明君的。
可到了后来,鲁莽暴虐是他,设立诸多酷刑,残杀诸多大臣宗亲。
沉迷酒色是他,竟然能下令要群臣的女儿,皆得等他看过挑过之后,剩下的才能自行婚配。
骄傲迷信的也是他,以占卜望气来决定迁都用兵、皇后废立之事,就这样,他还坚信自己一定能统一天下。*
李礼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钟磊道:“我现在居然觉得刘备是个可以追随的明君了。”
要知道,她从前一直更欣赏曹操,而不是那个智谋全靠诸葛亮撑,除了对兄弟仁厚没什么本事的刘备。
钟磊瞪大眼不理解,蜀汉的开国皇帝,用得着加‘居然’二字吗?
“唉,”李礼又是一声叹息,她一手搭在钟磊的肩上,真心劝诫道:“你别一心想着举孝廉入仕途了,看在我们今日有缘的份上,我告诉你,若你看到我没有入朝当官,你就千万别往那浑水里淌,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几十个有兵的王爷,还有外戚,对了,还有胡人,这以后的局势,怕是比清朝九王夺嫡还乱上十万分。
钟磊绷紧了脸上的奶膘,重重点头,转头给仆人使了个眼色。
当官虽然重要,可是他父亲说了,命更重要。
仆人接到示意,转身去了外面。
李礼眸光一动,心中升起防备,靠之,看他是个小孩,大意了。
李礼若无其事的重新跪坐在几前,一派世外高人的风范,“不提这些了,我还是先传授你清谈精要吧。”
钟磊满脸期待,面朝李礼,挺直腰背,双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之上,温顺又郑重。
“其实就一点。”李礼不动声色的加快语速,“不露怯。”
“发生什么突然状况,不能显露急色;有什么不能应对解决的问题,不显露窘迫之色,如此而已。”
钟磊很好学的问道:“那夫子或长辈问的问题不会解怎么办?”
这是他最大的苦恼了。
“那你就随便答一句,他若不懂,追问于你,你就告诉他,懂的人无需多言,不懂的人不用多言,如此即可。”
李礼说完站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哎,”钟磊还在品她说的清谈精要,见她要走,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挽留。
李礼装作没看见,脚下步子加快,刚走到门口处,却听到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我去,找人这么快的吗。
李礼收住脚步,带着笑走回钟磊身边,目光往几上一扫,能用的只有碗碗碟碟。
李礼语调温和平稳,“我想起来,还有一处说漏了。”
就在钟家仆人即将推门而入的前一瞬,李礼抄起几上的瓷碗重重砸到地上。
“小郎,李小郎君,发生了何事?”钟家惊叫着推门而入。
另一手端着垫着红布的托盘,其上托着一盏茶,其后空无一人。
李礼面上的笑容短暂一顿,而后随意的把玩着指尖的瓷片,看向被吓得面色一白的钟磊摇头。
“我和你说了,面对什么突发情况也不能变了神色,不说泰山崩于前了,只一个碗就把你吓成这样?”
原来这是历练!
钟磊的面上露出惭愧之色。
李礼用下巴点了点钟家仆人手中的托盘,“这是做什么?”
仆人看向钟磊,钟磊连忙起身上前端过茶盏,走到李礼面前,撩袍下跪,举着茶盏,一个响头叩到地上。
“弟子钟磊拜见师父。”
哈?
“我什么时候说要收你为徒了?”
钟磊抬起头,看着李礼咧嘴一笑,“师父说若您没有入朝为官,便让我不要入仕途,转过来说,不就是要护我的意思吗?我虽是商人之子,但是父亲从小教导我,不能白受人家恩惠,师父对我恩重如此,我当然要拜您为师。”
“还请师父不要嫌弃弟子愚笨。”钟磊说完,又叩了一个头。
李礼:……
唉,她对这时代的风俗还是了解不够。
原来,她这么牛逼的吗!
突然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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