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遍布陷阱,闯阵之人无一能走出这迷魂阵,李留鱼将斩风刀握在手中,为后面的跟着的姑娘劈开丛生野草。
百里池跟在他身后,一步步地走,山高险峻,每一步都心惊胆颤,嫌弃头上戴的帷帽遮蔽视线,便索性摘了抓在手上,临走前李留鱼还是将帷帽戴在头顶,还非得给她也戴上。
他们二人并未走常路,李无寅在下山的各个哨点都布满了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所以弃大路而从野路是无可奈何,也是唯一的选择。
昨夜留宿玉姨家,清晨天未亮时,趁着被派去恶水寨的信使几人还没出发,先行一步,此时寨中无人守备最为放松,想来也无人猜到他二人会在此时下山,玉姨家花草最多,早年她相公在后院开辟了个小花园,通后面的山林,后来他死了便疏于打理,任由花木生长,和玉姨一个妇人至多也就是侍弄花草,后院的花木她也无可奈何,不过,听蝉儿说,她娘也从不去后院。万物有灵,渐渐与后面的山林融为一体,那道小门倒显得不起眼了。
他二人便从小门过,瞒过了盯守玉姨家的人。
黎明露重,百里池脚下深深浅浅走得歪歪扭扭,忽的踩到一块半大的石头,脚下一崴,小小惊呼一声就要往后倒去。
那握着刀的少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身左手一捞,帽上黑纱飘扬,把她揽在了怀里。近在咫尺,可闻呼吸,百里池顿时未曾从刚刚的惊险中回神,眼前便靠过来一张秀气的少年面孔,他翘着一边嘴角,见自己不知所措的模样终是没忍住笑露了两颗小兔儿牙,狭长的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你怎么净往我怀里撞。”
百里池盯着他鼻尖的小痣,眼神再也不敢往别的地方看,他明明走在前面,怎么也轮不到“故意往他怀里撞”这种事情发生。
“我只是没有站稳罢了,小山贼你再敢要胡说八道。”
“那就是我故意往你身上撞,行了吧,小公主。”
百里池毋得抬起头:“你叫我什么?”
见她一抬头,直直的望着自己,那双清澈见底的桃花眼里满是自己呆愣愣的模样,本是调笑弱不禁风的一句戏言,此刻倒是应景,又或者叫小仙女也是一样的,不然这世间哪里有这样好看的姑娘。
本来就是李留鱼嘴上轻浮总要说上一两句逗弄她的话,这时候倒是自己不自在了,支支吾吾的说:“我是笑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又不是官家小姐,怎的走路也要跌跤。”
言罢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登时鼻尖红红,衬得那颗灰色小痣都绯红。
又将方才弄落在地的帷帽捡起拍拍灰,往她头上一扣,转身走了。
一声“小公主”惊地百里池愣在原地,久久无言,先是心中恐惧,莫不是身份暴露,再是怔愣不语,好似回到了那座宫门重重的皇城,什么小心思也没了。
前头自顾自走的少年不自在的转回来,把她的手拉着又继续往前走,许是终于放下了些白日在寨中的郁郁不平,这会儿倒是显得活泼了些。
殊不知二人各有心事,这一去是万事巨变。
此次前往恶水寨,想全身而退怕是没那么简单,可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她离开迦陵寺太久太久,少说也有月余,山下到底是何形态,宫中到底知不知道刺杀失踪一事,又有谁来搜寻下落,何时来的。
又或者此事密而不发…
山中如此寂静毫无消息透入,绝无可能,丢了的是大郢公主。
便是自己等得,不疑哥哥和揽胜也等不得了,百里池定下心神,把心事压在心底,面上又是一片无常。
留鱼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她望着面前晃来晃去高高束起的头发,五味成杂,只紧了紧二人交握的手。
若他不是个小山贼,又或者若自己是个小山贼,这条路走一辈子想来也不是很难,脚下深深浅浅是嶙峋石块,眼前是没心没肺的小山贼,这条路总要比深宫之中,朝堂之上要快活得多,这时候到希望天晚些亮,最好永远就是这幅预亮未亮的模样。
像小山贼说的那样,快快活活做个睡不醒的人。
她心中乱七八糟想着,良久之后待他二人行至快要下山时,已是天明。
恶水寨离千重山并不是十分远,梁州群山绵延,众寨隔山而立,而恶水寨正是离千重山最近的一座。
李留鱼怕她辛苦,三两步走到跟前问道:“怎么样,累不累,想来你一个小姑娘也不曾走过这么远的山路,要不先休息一会儿再上山入寨。”
百里池摇头,怕寨中信使下山,阴差阳错,道:“我没事,我们走吧,若是因为我耽搁了时间,就遭了。”
“上来,我背你。”
留鱼在她面前蹲下,想着不对,把手里的刀递给她,也不管她反应过来没,又转身蹲着,头也不回的说:“拿着,下山还有一会儿呢,瞧你这小身板,上来。”
“不用,我没事,走了这么久你也累了,我们就这么走吧,我没事的。”
见她坚持,索性反手一拉,将人拽到身后,双手一提就将人背在身上。
把人稳稳扶住,才一副强盗得意的摇头晃脑:“相公背娘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这是夫唱妇随。”
“小山贼你又胡说八道,谁和你夫唱妇随,这个词也不是这么用的。”
“行嘞,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把人往上提了提,忽的往前跑了几步,背上姑娘惊呼,气得拍了几下他的后背。
心中正得意,要再开口逗逗她时,耳边一阵轻响,似有人踏碎枯枝。
一支羽箭划破寂静,直冲而来。
李留鱼旋身一躲,将背着的姑娘放下护在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斩风,横在二人面前。
百里池被刚刚一箭打乱了心神,恍然间又回到了迦陵寺,那日刺客凶狠,招招致命。
“小心。”他回头小声说道,将身后人牢牢挡在背后。
此处虽是山下,可仍属千重山地界,此寨声名远扬,乃四关八州二十四寨之首,何人敢在此行凶?
“阁下何人?为何不现身说话,我千重山最不齿暗中伤人的鼠辈。”留鱼面上不动声色,只耳听八方,四周留心,斩风刀横在身前,他心中吃惊,不解是何人竟敢在此地寻衅滋事。
四周皆是些树木草石,看着根本不像是有人躲藏,他从小练刀,寻常高手即便可以收敛气息也无法做到让他毫无察觉,所以,来者用弓箭,无需隐藏,只待猎物出现。
百里池强定心神,细想此事经过,愈发不解他二人下山为何会遭埋伏。
此处是千重山脚,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更何况山寨就在山中,即便有什么大有来头之人,抵不过也可以及时增援,再者,在外人眼中并不晓得他二人是谁,又为何要杀。
埋伏之人不在明处,待他二人出现便立刻动手,一支羽箭顷刻夺命而来,一支,一支羽箭!
百里池双眼睁大,他莫非只想杀一人!
留鱼与她具戴着帷帽,无法分辨是何人,那只能看着装,她是一副寨中女孩的打扮,而留鱼是大当家的亲传弟子,自然是着弟子服,李无寅只有两个弟子,留鱼从不下山,那就只有李吟泊。
来人想杀李吟泊!
他定是知晓李吟泊今日作为信使出寨,便等待于此,只等人出现,一支羽箭取人性命,而这个亲传大弟子偏偏毫无武艺,其余人等即便反应过来大弟子。
杀了李吟泊,那恶水寨和千重山便再无和解可言,即便要再谈,也难平人心,一拖再拖,这些人本就是山匪恶徒,如此山雨飘摇之日怎可能安分守己盘踞山上,这样一来,二十四寨便不可能再有安宁之日。
这样想来,那惨死的四人,也另有隐情,是不是恶水寨所为,也变得难以言说。
思及于此,百里池心中大惊,是什么样的人苦心布局,是否如自己所料,他想让二十四寨动乱。
一面是暗布棋局之人,一面是百步外取人性命的杀手,慌张之下,她举起手中所带□□,张望四周,帷帽纱幔碍事,一把摘下丢落在地,风声鹤唳。
忽的周围响动,一队装备精良的卫军齐步奔来,手中长矛指向留鱼,将他们团团围住。
众人让开,中间一玄衣玉冠之人手握弓箭走来,只见他俊逸非凡,面上却是少了几分少年人当有的神采,像是颇为操劳。
他眼中难掩震动,握着惊风的手攥紧,似是难以相信,又似是欢喜至极,一向沉稳不动声色的御史大人脚步竟错乱几分,他向前几步,想说些什么又害怕惊醒此时梦境,上下细看方才那一箭是不是…
无言之际,便一撩衣袍,一只膝盖跪地。
周遭之人随他具是跪了满地。
那人行了一礼,声音酸涩,道:“晏临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天光大亮,清晨的太阳如何能照得人昏昏沉沉,本来想过的万种局面烟消云散,两面相对时,她转头对身边握刀立马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道
“留鱼,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评论有红包掉落,大家记得出门带口罩啊
晏临:殿下要杀我!!!!!新年第一天殿下就要杀我55555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