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千重山立寨以来,每年开春便要举行刀会,胜者可得李万埠传下来的斩风刀。
此会每年一办,旨在激励寨中之人日日习武,居安思危。得刀之人,便是刀王,与三位当家地位相当,颇受尊崇,更不用提四关八州的其他二十三寨,皆应礼遇此人。
襄潭碧清,四周树荫丛丛,今日李留鱼拉着她来看襄潭之景,的确登高望远,在这低崖之上,头顶是崇山峻岭,脚下是清水碧波,间或有飞鸟低鸣,这儿倒真是一块宝地。
百里池心中好奇往年都是什么人握此刀,边上李留鱼正靠着块石头盘腿而坐,手中是那把他口中捡来的刀。
嘴上说着是捡来的,可还不是宝贝似的,都见他擦了好一会儿了。
“往年夺刀的都是谁啊?”
“往年?刀已经五年没有易主了,从我能站上生死台开始,一直都是李开泰和李开原,他二人是双胞兄弟,配合天衣无缝,刀法不凡,可也不是不能破,只是双生子与生俱来的默契和常人不能及的信任,使这二人为非作歹了好些年。”
李留鱼说到这二人颇为不屑,两兄弟虽然多年不败,可取巧之径岂能长久,再者,得斩风本应得敬仰,可寨中百姓谁没吃过这二人的亏,更别说他们与外寨多有勾结。
“刀会竟可二人一同参加?”
“原本没有人想到,五年前这两个人非要一起比试,同他们打的,若是愿意也可二人同往,若是不愿,便以一敌二。”
百里池虽知他武艺高强,刀法不凡,可要与二人一同比试,确实凶险,便问道:“可李万埠不是说,刀会人人可参加,胜者得刀…”说到这里才发现,的确,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并没有规定赛制,是一人对一人,还是二人对二人,只求结果,便让这两兄弟钻了空子。
她不甘心,继续问道:“难道没有人对此事不满吗?他二人为双胞兄弟,本就要比两个普通人要来的心意相通,如此一来,怎能算得上公平,你师傅作为大当家不管吗?”
“我师傅?师祖有话在前,后人怎能越过他去,再者,能获胜就是本事,先祖也没说双胞兄弟不能一起比武。便是让他二人钻了空子又如何,我照样能赢。”
李留鱼一昂下巴,收了刀,背在背后,转过头看向坐在他身后的姑娘,凑了过去,使劲儿忍了忍没忍住,露出两颗兔子似的的门牙,一双原本稍显锐利的眼睛弯成了月亮,漾着温柔的光,“你是不是在担心我,打不过那两个走歪门邪道的?”
见他凑近,鼻尖忽地擦过她被风撩起的头发,原本没发现他鼻尖有一颗褐色的小痣,这么看倒是比寻常姑娘家长得还要秀气。
百里池往后挪了挪,压下唇角一抹笑,他成天就知道使这些小伎俩,“小山贼,我可没有担心你,你说的如此信誓旦旦,那为何去年没有夺刀呢?我记得你说过,你前年满十五没赶上那年的刀会,那去年呢?去年为何没赢?”
本以为戳到人家的痛脚,没想到他却毫不在意,只轻轻地把她拉起来,眼神相触,百里池终于不自在的偏过头,刚想让他说话便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他便先开了口,认真道:“因为你啊。”
“因为我?”
“是啊。”
“胡言乱语,我去年还不认识你。”
李留鱼朝她努努嘴,一指低崖,“玉姨说许愿要心诚,我便在此处许了一个时辰的愿,后来不小心滑了一跤,摔了下去,还好跌到了襄潭里,但是断了一条腿。”
说到这里,还是不好意思的讪笑了声,像是终于察觉羞人之处,摸了摸鼻尖“断条腿换个媳~~小池”,被百里池忽然皱起的眉头警告,他立马拖长了音调换了个叫法,嘿嘿一笑,又斩钉截铁道:“本来就是,断条腿换来个小池姑娘,我赚大了啊,所以今天来还愿。”
百里池见他终于吐露真相,问他:“你不是说带我赏景吗?”
“也带你来见见…”他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犹豫着咽下后半句。
“见谁?”
“见襄潭娘娘!”
“… ”
“我来谢她送了个仙女儿给我。”
说不到几句话又开始不正经,百里池不与他继续胡说八道,拍了拍身后的灰,准备回头找蝉儿问问清楚,她可不相信李留鱼的话。
她自顾自的往前走,没发现身后的小山贼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媳妇儿不让叫,娘子不让叫,我哪儿敢告诉你带你来是让我娘见见。”说完撇撇嘴,不等人家叫他,又快快的背着刀跟了上去“怎么也不等等我,这山上野兽多,小心给狼叼了去。”
“小山贼,你还吓唬我,哪儿有什么狼?”
“你再一口一个小山贼,不等狼来,我就把你叼回去。”
“小山贼!”
“嗷呜!”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心事重重压得人喘不过气,百里池许久以来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好像所有的心事都随襄潭的水流到边关,流到塞外。
不笑的时候,小公主是大郢帝姬,开怀大笑的时候,就变成了她自己,从前能做她自己的时间很短很短,而到了这里反而越来越长,和他斗嘴,和李虹儿兜圈子,听玉姨讲寨子里乱七八糟的事儿,身后总是拖着个小蝉儿。
李留鱼见她笑得开怀,桃花儿般的眼睛了噙着水光儿,平日里总是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这才发现,原来她有颗小虎牙,只有乐得不顾什么仪态时,才会悄悄跑出来。许是笑得发热,两圈小红云飞上脸颊,称的一张小脸把这山间开的争奇斗艳的花儿都比了下去。
他心中一动,手指覆上了她如珍珠似的小耳垂,百里池像是被人捏住脖颈的猫儿一动不动。
“等我赢了,就给你找二十四寨最好看的耳坠子。”
此时明明应该拂开他的手,呵斥他不知礼数,却偏偏心如鼓动,开不了口。
百里池不领情非要驳他的意:“你买得到?”
李留鱼歪着头,笑得恣意:“我是小山贼,看上什么,就抢回来。”
本来屏息凝神,此刻却乱的理也理不清。
他二人打打闹闹地往回走,却是遇见了李吟泊,这山寨之中,无论男女,都习武强身,身佩一刀。可她却从未见过此人身后背着刀,便是小山贼这样家中无父无母的,尚且有配刀在身,他这位师兄为何没有。
正暗自思索,李吟泊上前笑着招呼道:“留鱼今日又带小池姑娘在山上赏景吗?”虽是提到百里池,可他未曾往这边看一眼,只是又说:“今日可有练武,刀法一日不练退三日,你可小心皮过了头,师傅要你好看,他可是叮嘱我,叫你今年随了心愿,可别再把腿弄折了。”
“欸知道啦师兄,今早起来就练完了。”又磨磨蹭蹭自以为小声的说:“师兄,小池面前,给我多少留点面子。”
李吟泊点头,又道:“师傅让你过去找他,这会儿在主堂等着你呢。”
李留鱼应了声,正准备把百里池送回去再找师傅时,又听见“师傅让小池姑娘一道去。”
她这才发现这个师兄此时才分神望了自己一眼,虽说这短暂一眼什么都瞧不出,可这第一次的咄咄逼人,第二次的视而不见,足以猜出此人不喜自己。
先前从未有过交际,实在不知过往有何计较,她实在想不通,也做不到对此人笑脸相对,便也只一点头,先往前走了。
又在思索,李无寅要见自己之事,面上镇定,心中却七上八下,此人是千重山大当家,阅人无数,深怕自己露出马脚,惹来杀身之祸。
二人一道往主堂走去,主堂是千重山各位当家人商议之地,这寨□□三位当家人,大当家李无寅,二当家李常保,三当家从未露面,也不曾听人提起过他,好似这人不存在一般,她心中疑惑可为避麻烦,也不曾靠口询问谁。
入了主堂,见这里十分开阔,最前一道石壁,上面挂着几把刀,皆是历任无后的当家人所留之刀。壁前一张石椅,这说是椅,不如说是床,四面雕着嶙峋山水,上铺几张白狼皮缝制的椅垫,下设左右两个位置,如出一辙的石椅白狼皮,只是大小要小上许多。
百里池见坐于椅上之人,约莫四十几岁,样貌无奇,形如寻常中年人,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是天下第一寨的大当家。
李留鱼一入内,便抱拳一礼:“师傅。”
李无寅望着两人,扫了眼李留鱼背后的刀,开口问道:“你今日的刀练了吗?”
“早上起来便练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半晌才说:“今年可别给我丢人。”
不等留鱼开口,又望向百里池:“你就是他从襄潭边带回来的小姑娘?”
她点头,叫了声大当家。
没想到李无寅“呵”一声,开口夸了她:“倒是个有胆量的,入我千重山的主堂,你倒是一副自如的模样。”
糟糕,寻常女儿家,便是家中富裕也不可能坦然对山匪,更何况是声名在外的山匪头头。
她心中慌乱,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能装作一副呆傻模样,似是被震住才无从反应。好在李无寅并不打算追问什么,只是叮嘱了留鱼好好练刀。
等走出主堂,百里池也无从知晓那堂上之人究竟心中有无怀疑,又猜到了什么,想来千重山称霸二十四寨,他手下之人遍布四关八州,公主失踪一事想必早就远远传出去了。
可为何他毫无反应,再者,此事重大,却未曾听闻有官兵寻人,算时间,也该查到郯州之外了才是,为何打听消息时,寨中之人全数不知。
从前只觉朝中凶险,这才发现,这世上处处是悬崖。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
“说人话”
“哦”
sorry小天使们我昨天有事情没有更新,有空一定加更!大噶记得给我评论啊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