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文照沿着小河一路往前走,山势渐渐低平,她一路未遇见什么野兽,到是幸运地见到了一株酸枣树,上头稀稀拉拉地结着几颗瘦小的果子,文照一点儿没客气,爬上树全给搂进自己兜里。

她给周棠留了几颗,剩下的全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着吃了,未经培育的果子酸涩得她腮帮子抽疼、眼泪直掉,以至于朦朦胧胧看见远处的几座寨子时,她还当是幻觉。

……等等,寨子?

文照抻直了脖子,硬是把嘴里的酸枣囫囵吞下,抹掉眼泪,仔细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朝那几座寨子摸去。

在这穷山恶水间聚居的,多半非善类,不是土匪就是逃犯,躲在崇山峻岭是防朝廷官兵捉拿。

文照藏身在灌木中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了寨中放哨之人所在的位置,这才避开哨子悄悄潜入。

潜入敌人内部、攻其要害所在,这是文照以前在并州混社会时用老了的手段,许久未用倒也并未生疏。厨房、粮仓和老大的居所因为需要避潮,往往设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文照便根据过往的经验一路躲躲藏藏着往高处溜去。别说,这寨子看似平平无奇,寨子里的人也是歪瓜裂枣、面黄肌瘦,手中多持棍棒,但巡逻甚是紧密,几次文照都险些暴露。

但好在有惊无险,她悄悄推开一扇木门的门缝,待看见几个灶台确定是厨房后一个翻身入内,开始摸索。

厨房并不如现代拍的古装剧里那般鸡鸭鱼肉青菜萝卜一应俱全,主角往往还能幸运地偷到几个大白馒头。如今这光景,土匪的日子也不富裕。文照在厨房忙碌半晌,只找到一小袋粟米,一筐大豆,和一些白萝卜,她也不嫌弃,拉开装粟米的袋子拿大豆填满了,再找到一个破了几个大洞的麻布,裹了十来个萝卜往身上一绑,脚底抹油就要开溜——就在此时,厨房的门被一个人忽然打开!

文照同那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是一惊。

眼见来人生得杏眼桃腮、娇艳明媚,似乎只是个柔弱少妇,文照登时来了胆气,猝然窜至她背后,扼住了她的喉咙,冷着脸威胁道:“不许喊叫,否则我……”

话音未落,她的肚子就挨了狠狠一记肘击,那一瞬文照眼前天地旋转,感觉肚子好像被十几辆解放大卡车轮流碾压。她眼前黑了一下,回过神来时,身子已经在地上打了三个滚,刚偷的白萝卜散了满地。

“呵呵,多少年了,老娘再也没见过敢在我面前撒野的人,今儿个倒是新鲜了。”娇艳少妇笑着说,一边撸起了袖子,文照看见她胳膊上虬结发达的肌肉,眼睛又是一黑。

好在生死关头,大脑极速转动,文照立即滑跪求饶,“秦夫人饶命啊!小的只是饿极了才昏了头出此下策,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秦夫人冷冷而笑,“你知道我是谁,还敢如此放肆?”

文照连忙道:“原先只听说司、并二州交界处有一女中豪杰人称秦夫人的,面若桃李却勇武过人,一直无缘得见夫人真容,方才夫人出手,才晓得这天底下真有如夫人这般英姿勃发、威武豪壮之人!”

秦夫人“咯咯咯”笑起来,走到文照面前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左看右看,“你这张小嘴儿倒是会说话,脸蛋儿么长得也不错。”她又捏了捏文照的肩膀,直把她捏得呲牙咧嘴,才松开手,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嫌弃道:“就是这身板单薄了些,算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找个这样的已很不容易,凑合用吧。”

“凑合用吧???”文照忽然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中,她浑身毛骨悚然,瑟瑟发抖地问:“夫人,您这是要拿我做什么?”

秦夫人没搭理她,吹了几声口哨,几个拿着棍子的汉子直冲冲而来,“大王,有何吩咐?”

秦夫人一指躺在地上装死的文照,说:“你们几个将她绑起来,带到结义厅中,把大家伙儿都叫来认一认人。”她一笑,春风得意,“大王我决定纳她为夫!”

文照顿时感觉到一阵头昏眼花,几乎分不清刚才听见的虎狼之词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几个汉子唯秦夫人命是从,当然不管文照本人是如何感想,取了绳子就将她麻利地绑了起来,你抬我扛地将她丢进一处简陋的厅中,然后在外头一阵敲锣打鼓,很快厅中便聚满了人,跟看稀罕物件似的围着文照打量。

“什么什么?这就是大王要娶的人?我看长得还不如我呢!”一个头顶蹭光瓦亮的地中海摩挲着下巴如是说。

“你没听说过么,姐儿爱俏,就算是大王这样的女人,也喜欢这种小白脸。”

“啧,看着跟条死鱼似的,也不知道那时候能动几下。”

“小点声,万一人家真和大王生下小大王来,到时候夫凭子贵,小心人家到时候收拾你!”

“……”

文照听得眼前再度一黑,心想:我怎么还没死啊……

此时秦夫人阔步而来,诸多土匪霎时如游鱼般散开,秦夫人走到文照身边,像拎一只小鸡一般单手将文照提着后领拎了起来,强行让她和自己肩并肩,笑道:“诸位弟兄,大家也都知道我的夫君,也就是先大王,他是个短命福薄的,早早走了,也没给我留个女儿儿子。我近些年也一直盘算着再找一个,却一直遇不到中意的,眼看着年纪要大了,这位壮士就自投……自己找上门来,我一眼瞧着还挺喜欢,就决定……”

说到这里秦夫人怔了一怔,晃了晃文照,“诶,你叫什么名字?”

文照有气无力地道:“我叫周棠,字盛之,是南阳周氏……”

“行了,知道了。”秦夫人继续道:“我决定纳这位周棠壮士为夫,绵延后嗣,也好让咱家山寨后继有人!”

众土匪一阵欢呼过后,有人问:“大王,你们啥时候成亲啊?”

秦夫人无谓地一摆手,“江湖儿女,讲究什么规矩体统,今夜咱们下山去宰几头肥羊,晚上大家伙儿吃好喝好的,就当是婚礼了!”

众土匪又是一阵欢呼,其中却突兀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可是大王,山下那几户肥羊们都找了对面山头的虎头帮当靠山,咱们打不过啊,剩下那些穷鬼你又不允许我们去刮油水……”

“行了!就你话多!”文照就在秦夫人身旁,听见她那双砂锅大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秦夫人桃李面容此刻冷若冰霜,“晚上我亲自带队,必将那虎头帮杀个屁滚尿流!”

说完,她不欲与众匪多言,拽着文照就往某处走。

围观的土匪们立即交头接耳,“大白天的大王就把人往房里带啊?”

“王夫这小身板也不知道挺得住大王几下。”

文照听得起了一身的白毛汗,生怕到时候被秦夫人发现货不对版,她恼羞成怒一掌将自己拍死,竭力地挣扎起来,“夫人!夫人且慢!我有要事禀报!”

其实秦夫人只是看出文照身上有伤,想带她去上药,但眼见自己这娇夫满脸恐慌觉得甚是有趣,于是似笑非笑地说:“还有何事能比你我之事更加重要?”

先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周棠是自己朋友的文照扭头就把朋友卖了,“我有一个朋友!他长得比我高、比我好看,而且他就在不远处!”

秦夫人饶有兴趣地一挑眉,“哦?”

半个时辰后,脸色苍白、神情迷茫的周棠被丢到了文照跟前。

他本来正靠着树等着文照,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然来了三四个人,架起自己就往这儿走。他原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又发着烧,根本无力反抗,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扭头就被带到了这儿。

看见文照,他下意识地往她身上贴,茫然地问:“这是哪儿啊?发生什么事儿了?”

文照心虚地避开周棠懵懂的视线,含含糊糊地说:“咱们虎落平阳,难免要低头,看见那边那个美人儿了吗?一会儿你哄好了她,咱们暂时也就安全了,等你我养好了伤,再跑路也不迟。”

周棠尚未明白她说的究竟是何意,就见文照所指的那个美人儿龙行虎步地朝自己走来,她一双素手如铁钳一般掐住了自己的下巴,左摇右看了一阵,随即嫌弃地道:“华而不实,我觉得不如你。”

秦夫人撒开周棠,掸了掸手,又笑着揽住了文照,“虽然如此,但他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留他下来喝一杯喜酒,待他养好了伤,我自会派人送他回家,至于你嘛……”

文照汗流浃背,正欲再度求饶,一只手却缓慢而坚定地插入自己和秦夫人中间,周棠在秦夫人惊疑恼怒的眼神中,将文照拽进了自己怀里,牢牢护住。周棠面无表情地道:“请夫人给在下一个薄面,放过我二人,在下日后定有重谢。”

秦夫人怒极反笑,“你是什么东西,老娘也要给你面子?”

周棠略略拱手,“在下周棠,表字盛之,南阳周氏子弟,在朝中任太史令,也是如今赴并州赈灾的钦差大臣。”

“周棠?”秦夫人眼珠子一转,狐疑地看向文照,“怎么他也叫周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