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初冬,陵都就冷了起来,不常住的房间里透着森森寒意。
但比起夜修染周身一层层压下来的朔风凛冽的气息,更让晚元衣觉得凉意逼人。
她是第一次接触这样一个可以好看到让人慌神,又冷然到不敢接近的人。
他掌心的热度慢慢散开,让她因紧张而僵硬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他分明说着狠话,但手上却轻的像是安抚。
晚元衣怔怔地看着他,压抑许久的情绪终是在此刻崩塌,眼皮开始一下一下地轻颤,长睫忽闪着像一对羽翼,眼角湿湿的,鼻子也酸酸的。
“夜修染,可以不说吗?”
许久,她问道,声音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程度。
喉中又干又苦,要说,她也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要说哪一部分。
冷静想想,真的说了,后面会牵扯出很多很多的麻烦,这关系着少女失踪案件,这不是一件小事,皇帝曾经派了那么多人去查都未能查明,就连潜伏在八王府的赵大人都命送至此,中间定然也有数不尽的人为此丧命。
她不想让夜修染牵涉其中。
恶人是该铲除,但是世人都要讲个真凭实据,尤其是在那些掌握大权的人面前,翻云覆雨,颠倒黑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夜修染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确实是有很强的能力,但他现在不一定有八王爷那样大的权利。
她不想欺骗他,但又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一些事情搅进更恶劣的暴风雨中。
皇帝给他们赐婚,本就是束缚住了两个人的终身,都是被逼无奈,都是破不得已,他也是这场婚约的受害者。
所以,即便他拿出了刀子,她也想问问,可以不说吗。
只是,当她问出口的时候,夜修染的神情已经有了变化,像是预料到她不可能轻易解释,他那双几乎没有半点星光的眼睛又黯然了几分。
晚元衣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一双肩膀开始微微颤抖,被他攥着的手腕也不自觉地动了动。
眼中已是模糊不清。
“别哭。”
可能因为隐忍太久,夜修染再开口,嗓音都变得有些低哑。
晚元衣吸了口气,眼皮颤动着,低头不再看他。
不知为何,刚才明明还那么生气,在看到她满眼恐惧地眼含泪光时,他整个人都慌了。
“晚元衣。”
他扯了扯她的胳膊,轻声叫她。
“告诉我,他是不是欺负过你?”
这是夜修染此刻在看到她如此恐慌无助的情况下,突然意识到的。
一路上,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当然也想到会是如此,依夜青鸿的为人,定然也能做出卑鄙下流之事,只是他很生气。
气晚元衣之前为何要隐瞒他,若是她早些说,他也不可能带她去赴宴。
在见到夜青鸿之前,她明明那么淡定自若地提起这个人的名字,让他误以为,他们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现在。
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也不打算让她再回答,站起身,把桌子上的匕首收了起来。
“今天你住在这里,等我一晚。”他低声说,垂首去看她,见她已经在用袖子擦着眼泪。
他俯身,捏起自己的衣袖帮她擦了擦,然后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放入她手中。
他转身准备要走,晚元衣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抬头看着他,动了动唇,发现因情绪太过激动有些发不出声音来。
夜修染弯身与她平视,又用衣袖去帮她擦眼泪,轻声说:“都说了别哭,等我回来。”
“夜修染。”晚元衣扯着他的衣服没松手,“他没有碰我,我只是吓到了,你别去,我以后躲着点。”
夜修染顿了顿,站起身,从她手里把衣服拽了出来,然后出了房间。
夜黑风高,一把大火从八王府的后花园烧起。
院子里的烈火熊熊燃烧,烈焰高高跃起,烧得满天红光,火苗烧得噼啪作响,烟雾滚滚,树木、花草、围墙,都在大火的吞噬下开始崩塌。
火势蔓延迅速,将大半个院子吞噬殆尽,留下一片灰烬和破碎的残骸。
大火来得又快又急,并且还是在人们熟睡的夜间,八王爷夜青鸿虽然没有在大火中丧命,但也受了重伤。
皇上得知此事后连夜跑到王府里,看着残垣断壁的八王府陷入了沉默,许久,他吩咐道:“保护好八王爷,修整一处院子,让他去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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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修染说让晚元衣等他一晚,但是她等到翌日下午都没能等到他回来。
她本来想要回府,但是心里总是不安,于是她又在他的别院等了一晚。
次日,她坐在院子里吹着凉风,垂首盯着地上正在搬家的蚂蚁,秋风吹过的地方很凉,连心里都是凉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素白的鞋子出现在眼前,她顺着绣着山河纹的衣角向上望去,看到清风明月般的夜修染正垂首望着她。
他今日与往常有些不一样,那双总是含霜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清明。
他手中拿着一包东西。
他与她一并坐在院中的青石桌前,打开那包还冒着热气的红枣糕。
他用竹签扎起一块,放入她手中,轻声道:“周聪说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晚元衣接过来,咬了一口,点点头,眼中又恢复了以往的柔软,小声道:“很甜。”
晚元衣没有问夜修染这两日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但也能感觉到他会做点什么,她只希望不会因为她的事情给他带来麻烦。
凉风习习,秋意袭人。
此时此刻,晚元衣心里却是暖暖的。
“天冷,回屋去。”夜修染站起身,把桌子上的红枣糕仔细地包好。
晚元衣跟着夜修染进了房间。
屋里比屋外暖和许多,再进这间屋子,晚元衣却有了不一样的心情。
夜修染把红枣糕放到桌子上,冲着她指了指了一旁的凳子坐下,他倒了两杯茶,端起一杯放入她有些冰凉的小手里。
茶杯握在手中暖暖的。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夜修染先开口,垂眸盯着手中的茶盏,没有去看她。
晚元衣先是怔了一下,问他:“去哪里?”
夜修染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眸看她。
眼中是难得一见的复杂。
“我离开这段时间你注意点,八王爷那里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微微皱了下眉头,继续道:“只是太保一事太复杂,有些事情我可以过问,但是有些事情也容不得我去插手,即便是我插手了,结果也不一定尽人意,毕竟始料未及的事情很多,我能做的会尽量做,只是你。”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没再看她,语气很轻:“别太轻信任何人,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拼命地去抓身边的救命稻草,但是往往在这种不理智的情况下,抓到的东西,不但救不了,还会陷入更深的困境中。”
“我之前提醒过你,离陈初衍远一些,不知你有没有听进去。”
“希望我回来以后,你和晚家都能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