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的时间流速未必与外面一样，殷逢玉在这里待了许久，说不饿是不可能的，一块干巴巴的面包很快就被她吞进肚子。
尹青岚坐在殷逢玉对面，看着这张尚且有些稚气的面上显露出的神情，又是有些想笑。
想当初她与殷如皎在杭城初见，她刚从东边铺子买酒要回道观。出门就见酒铺外青石巷子口停着一辆黄包车，殷如皎仪态万方，施施然从上面走下来拦在她面前。
殷家当家人一袭华美旗袍流光溢彩，耳边玉坠子精巧夺目，手上握着一把扇子，喊她的名字。
“这家的梅子酒我也喜欢。”殷如皎看一眼酒坛子，喜上眉梢，扇子边沿抵在鼻尖：“请我一杯吧。”
殷逢玉吃完面包又咽下一大口水，感叹一声总算活过来了。缓过神后，冷不丁发现尹青岚一直盯着自己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上手搓了一把面上的泥，干巴巴道：“你干嘛看我。”
“不干嘛。”尹青岚站起来，手指在青铜钱串上一拨，层层灵力霎时在空气中当漾开。她手腕上的肌肤苍白脆弱，隐约可见浮现的青筋。细细瘦瘦，随着灵力运转慢慢由青变粉，隐约有变为红色的趋势。
尹青岚按着石壁踩着石头，细密的灵气在极其精妙娴熟的控制下编织成蛛网一样的脉络。她半闭着眼，查探许久也没有在山洞里察觉出有其它的东西。正想作罢，突然觉得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往她发散出去的灵气网上蹭过。
她手指蜷曲起来，细微一勾。徐徐流转的灵气上涨往同一个方向翻涌，结结实实地把那团毛茸茸的东西罩住。
这东西应是见又有两个人进到山洞里就跑出来查看，怎料迎面撞上尹青岚。
尹青岚睁眼，弯腰钻过狭小的拐角。没等迈开几步，段玦就从身后贴上来握住她小臂，干燥微凉的拇指轻轻按在她手腕间的红色纹路上。
段玦握住尹青岚的小臂，带着她往洞窟里面走，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抱怨的调子：“你怎么老是看她。”
洞里不透光，尹青岚一个半瞎在这种乱石堆满的地方摩挲走路实在不方便。现在拢在她灵气网里的东西皮毛又滑溜，不断变化身形大小、胡乱抓挠想要跑出去。
她没推开段玦，由着他带着自己往前走。听到这话也是默然，不知道这人犯什么毛病：“你不是见过殷如皎？这姑娘和她祖奶奶长的很像。”
段玦哼笑。
两人走过洞穴分外狭窄的路段，段玦又慢腾腾换个姿势，左手圈住尹青岚左小臂，半拥着她往前走：“念旧情，你这么念旧情，我和你的情呢？这一百年轮回道，你有没有来华北看过我，嗯？”
“没有。”尹青岚呼吸都没变，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前面，她已经看到见面光点下不断挣扎的毛绒东西：“那是你自找的，我干嘛要去看你。”
段玦也不在意，下巴若有若无蹭在尹青岚柔软的发顶，悠悠叹道：“好，不看就不看。”
那团东西听见生人动静挣扎地越发厉害，一下子幻大一下子幻小。尹青岚把手臂从段玦手里扯出来，右手匆匆加盖一个锁诀，几步走到在昏暗洞窟中团成团散发着莹润光泽的东西边。
“什么东西，狐狸？”尹青岚单手拎住这团黄乎乎的毛团翻看，第一眼看到它尖脸尖鼻还以为是只狐狸，可下一秒就又看到这东西的圆尾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毛团被尹青岚抓在手里面，四只爪子胡乱踢蹬，凶恶万分作势要咬。尹青岚就让它咬手腕上硬邦邦的铜钱，掌心往它肚子里渡进去一些灵气。灵气入腹的瞬间，周围黑乎乎的石壁陡然亮了一下。
这东西果然和石窟有联系。
行，总算找到一点线索。
尹青岚拎着它的后脖颈站起来，往外面走。
刚走到原先坐着的位置，尹青岚就听见外面传来吹锣打鼓的动静。
殷逢玉站起来，目光落在尹青岚手里提着的东西身上：“那些人又开始了。”
“给你。”
尹青岚把毛团扔给殷逢玉，顺手又给加两个咒：“我们先出去看看。”
三人走到山洞口，迎面看见方才那女子被两个妇人拖着扔到山洞里。妇人似乎觉得这山洞极不吉利，把人拖到边上甩手就走。
殷逢玉盯着女子凄惨的情状看了会儿，心里也不舒服。她低下头猛然晃动手里的毛团子，质问道：“听得懂人话吗？这是哪？这些人是什么人？”
毛团子鼓起来，使劲踢蹬她的手，抬起脑袋吱吱呀呀乱叫一通，听上去很是愤怒。
外面不似洞窟里面光线昏暗，尹青岚迎着亮堂的天光走出山洞，不由得半眯起眼。
她问殷逢玉：“你说这片林子走不出去？”
“对，也不像是奇门遁甲，就是往外走一阵就又走到这边来了。”
尹青岚闻言点头，抬手灵气化为一把利刃抵在毛团额头上。
她低头看它，面上慢慢露出一个笑：“让我们出去。”
“不就杀了你。”
毛团子抖几下，抬起头盯着尹青岚看。过一会儿，它鼻子一皱，胡子抖几下，尹青岚居然从它这张和狐狸有几分相像的脸上看出几分嘲弄的神情。
竟然是半点不怕尹青岚。
殷逢玉原先被这毛团在迷宫一样地洞窟里逗得团团转，心里憋着一口气。她平日里是霸王一样的性子，见状手中直接燃起阴气，烧焦毛团一圈毛。
毛团又开始吱哇乱叫。
周围送亲哭喊的队伍虚实交接，连同周围的树木也变得虚幻。最远处隐隐有了白雾，潮水一样朝这边涌来。
好哇。
果然这白雾和这片奇怪的地方都是这东西搞出来的。
“它身上很干净，察觉不到阴气灵气，什么都没有。”尹青岚歪头瞧着它，心里渐渐有了猜测：“以前听人说古山有灵，寄于肉身，与山体气息一致浑然天成，修炼久了可位列地仙之位。”
“山灵？就它？”殷逢玉明白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抓着毛团的前肢：“那这些人是什么东西？它又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我不知道。”尹青岚看着毛团子，轻声道：“它不怕我，我刚才在洞里让你出来，结果你也不怕我，为什么？”
殷逢玉没想到尹青岚会突然把话扯到这里来，一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额......你看着面善？”
殷逢玉修器物一支，打小直觉敏锐看人准。
尹青岚给她的感觉就是又病又漂亮，亲切随和。而段玦，虽然第一眼看起来也是贵气风流好说话，可再仔细看一眼就会发现他那笑面下藏着冷刀子，好皮囊里的恶劣因子都快溢出来了，对不是个好相与的。
“问不出来，就杀了吧。”
段玦拢着玉珠子，在旁边提建议：“灵气充盈，妖鬼精怪只会越来越多，这东西以后也不稀罕。”
说来也怪，之前任凭尹青岚和殷逢玉两人威逼利诱，山灵都不为所动。可段玦这冷嗖嗖的话出来，山灵吱吱呀呀抬头瞧段玦一会儿，突然低下头拿短短的爪子捂住了脑袋，显露出几分惧怕模样。
尹青岚见状上前，面无表情揉它一把。
想当年她也是道上说一不二、威风凛凛的人物。怎么现在再次出山，一群小辈不怕她也就算了，就连这山精野怪也不拿她当回事。
“知道怕就让我们出去。”尹青岚戳山灵的耳朵：“外面雾里还有五个人，你把他们弄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爱我的人，绝对不会嫌我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