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的,我想占卜一下。】
【最后还是会出结果的,没必要,早点知道又怎么了?】陆修那边显得很淡定,也许活了一百多年,生死离别已经见多了。
江鸿:【嗯,也是。】
陆修:【你在意的话,我帮你占卜吧,虽然我的卜测不是强项。】
江鸿正在想是否请求陆修,但这个要求实在太没有意义了,也许明天就有结果,当他想说“不用了”的时候,陆修的消息又来了。
【良性的。】
后面跟着一张照片,上面是散落了一桌的冰晶,江鸿看不出那是什么占卜法术,但陆修一定有他的办法。
【真的吗?!】江鸿马上飞快地回复,同时回头看了父亲一眼,【医生说,恶性的可能性占到快80%。】
陆修:【那你期待得到什么答案?我再重新起一卦?】
江鸿:【不不……】
陆修:【其实你不相信。】
江鸿:【你别生气,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我总是这样。】
陆修那边不吭声了,江鸿心里又说不出地难受——这是他们将近两个月以来,交谈最多的一次,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江鸿差点以为他与陆修恢复了从前的关系,就像那个告白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幸而很快,陆修又回复他了:【我没有生气,刚刚只是走开了一会儿。】
江鸿想问“你在做什么”,但同样的话他之前问过许多次,陆修没有一次回答他,也许是不想聊这个话题。
【驱魔师有什么办法,应对肿瘤吗?有没有什么特效药,是可以治疗癌症的?】江鸿想了又想,决定聊这个,只不知道陆修会不会搭理他。
陆修:【顺铂类药物。】
江鸿:【我是说非常规的……表世界没有用过的那种。】
陆修:【既然是良性的,你就不用再多问了。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江鸿:【我相信!相信的!我只是好奇。】
陆修不再回话了,片刻后,江鸿又发了个【你睡了吗?】
那边依旧没有回复,江鸿心想:唉,我好卑微啊。没想到有一天,从文章里看到的,心心念念、辗转翻侧的单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然而有时候,这酸楚的受苦感,又仿佛给他提供了一点值得回味的价值,成为了证实他存在的某个理由,就像伤痛令人感受到真实与存在般……江鸿放下手机,迷迷糊糊,睡着了。
“宝宝,快醒醒!”江母拍了下江鸿的脸,着急地说。
江鸿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刚睡了五个多小时,就被母亲叫醒了,一个激灵,问:“怎么了?爸爸呢?爸爸!”
隔壁的病床空了,江鸿被吓傻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啊!
“你爸爸去换药了,”江母说,“别紧张,病理结果分析出来了!良性的,良性的!”
“哦太好了,”江鸿还很茫然,定了定神,直勾勾地看着母亲,说,“良性的,太好了。”
紧接着,三秒后,江鸿终于清醒了,瞬间抱住了母亲,“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江母也哭了起来,哽咽道:“妈妈也害怕,妈妈怕得要死,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了……”
江鸿哭了一会儿,江母又说:“你爸爸快回来了,先别哭了。”
江父被推着回到病房,挪到病床上,坐了起来,精神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手术也很成功,江鸿看完了报告,虽然大部分内容看不懂,但知道父亲不会有危险了。
江鸿拿起手机,看见昨晚陆修稍后又回了消息。
陆修:【还没有,你困了?】
陆修:【?】
陆修:【那早点休息吧。】
江鸿按捺住激动之情,把情况告诉了陆修,陆修那边云淡风轻地,只回了个:【嗯。】就没再说话了。
开颅手术的伤口也恢复得很好,总算躲过了一劫,上午主刀医生又把江母与江鸿叫过去,详细解释了病情,连医生也说,只能用奇迹来形容,接下来只要休息一段时间,按现在的恢复速度,观察一周左右就可以出院。
谢天谢地。江鸿心想。
当天傍晚,江父已经想起来走动了,被江鸿好说歹说劝住。
“既然没问题,”江母说,“就没事儿了,少劳神吧,看看电视,早点睡觉。”
护工也来了,开始接管工作,给江父擦了擦手脚。于是江母就把老公扔病房里,带着儿子,出去吃火锅去了。
其间曹斌也问候了下江鸿家里的情况,江鸿便回答没事了。
紧接着是张锡廷,告诉他假没问题,不用着急回来。
反正国庆假期结束的第一天,整个年级都要去巫县实习,到时让江鸿自己坐车过去就行。
“好的好的,”江鸿答道,“谢谢爸……谢谢哥哥,到时候见!”
“你们实习怎么还去巫山?”江母问。
“有个研究基地在那里。”江鸿只得说。
江母又问:“小陆怎么也没和你联系了?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回来呢!吵架了?”
江鸿答道:“没有,他这个学期课题很忙,没吵架,我们昨晚上还在说呢。”
江母责备道:“下回不能给朋友说,没的让人担心,又帮不上忙。”
江鸿点了点头,想发消息给陆修,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拍了张自己与母亲的自拍发给陆修。
“等爸爸出院了,”江鸿说,“我就去巫县实习,陆修也在那儿的。”
“啊,好的好的。”江母说,“你今天都可以回学校去了,没事的,你爸那瘤子……”
“别再说那瘤子了。”江鸿现在听到“瘤”“块”“占位”“肿”之类的关键词就精神紧张,说,“我得等爸爸出院了再走,嗯,就这么定了。”
父亲没事真是太好了,当夜,江鸿总算回家好好睡了个觉,白天又与母亲去医院陪着。其间父亲又有不少朋友来探望,病房里一时热闹非凡。
及至一周后,江父拆完线,检查过后,一切都没有问题,便顺利出院了。
当天晚上,江母准备了一大堆东西。
“这个麻花和牛肉干,你都带着……”
换了从前,江鸿一定会狂叫“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但经历了这次父亲生病,他对父母的态度改变了很多。
“好……好吧,”江鸿说,“反正我坐高铁,没有行李限重。”
江母仿佛也经过了老公一场病,变得更珍惜家人关系了。
“山里很冷,”江母又说,“我还给你们都准备了羽绒服。这个拌饭的青椒鸭肝酱,上次我看小陆很喜欢吃,给你装好了,巫山不比你们学校,伙食不会好到哪里去,还有这个四川泡菜,是妈妈自己做的,也是小陆爱吃的,这些你到了,就都拿出来给他,不要在箱子里头闷坏了……”
江鸿语重心长地说:“妈,这个青花瓷的泡菜坛子,我是绝对不会带去实习的,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带……是的,断绝母子关系,我也不会带。”
于是江母只得让步,用密封保鲜袋装了五斤泡菜,塞进江鸿的行李箱里,江鸿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漏出来。
江母:“记得第一时间拿出来啊。”
天啊!这都是在做什么!
江鸿心想:我要拖着箱子,到圣地去,看见天下妖怪的大王的时候,在宫殿里的地面上,打开我的行李箱,翻出换洗衣服和羽绒服以及电动牙刷,然后从最底下把泡菜拿出来,交给陆修,然后说“我妈让我给你带的”吗??
江母整理好了江鸿的行李,又说:“这个锅哪儿来的?我给你扔了啊。”
“啊?”江鸿顿时傻眼了,“你怎么……”
我妈能看见它?!
这个“几乎天地隐”,江鸿从上次用完,就一直放在自己的行李箱内,回家前,张锡廷帮他收拾东西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就连陈真都看不见的锅,我妈为什么能看见?!
江鸿彻底震惊了。
江母:“?”
“没什么。”江鸿马上道,“呃,妈,你觉得这个锅……怎么样?”
“你要它做什么?”江母说,“煮饭吗?妈有一个插电的可以给你,两人份的……”
“不不,”江鸿马上道,“我用习惯了,就它挺好的。”
江母说:“那我把吃的放好,装在里头?”
江鸿非常肯定这个锅就是那个锅,没有拿错也没有被调包,毕竟大家连看都看不见它,怎么调包?
可是我妈怎么看见的?真是太神奇了!
翌日清晨,江鸿去和父亲告别,看见他正在书房里打电话。
“爸爸,我走了。”江鸿说。
“……是的,恢复得很好。”江父说,“我也很意外,还能再照顾他们几十年呢!哈哈哈!你什么时候来玩?”
江鸿一瞥手机,突然愣住了——父亲居然正在和陆修打电话!
“他来了,你们说,你们说。”江父忙道。
“嗯,”陆修在电话那边说道,“我正想问问他呢。江鸿,你确定是今天来?”
江鸿控制自己的语气,看看自己老爸,想了想,说:“嗯对啊,我正要出门坐高铁。”
陆修答道:“好,那先不说了,有人在高铁站接你,下车找不到人你再给我打电话。”
江鸿:“好……好的,拜拜。”
“你怎么和陆修在打电话?!”江鸿吃惊极了。
江父也有点奇怪,说:“小陆今天突然问我身体好点了没有,我说已经好了,打了个电话问候一下。怎么了?不是你告诉他的?”
“哦是的是的。”江鸿说,“他经常和你聊天吗?”
“没有,”江父道,“最近几个月就这一次,我以为你朝他说了什么呢。”
江鸿本有点奇怪陆修居然会关心他老爸,可转头想想,陆修来家里住过那么长时间,作为关系很好的学长,打个电话关心他家人不是应该的么?
呃,反而自己的反应有点失常,江鸿迎上父亲怀疑的目光,当即觉得我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个吧!
“好了我走了,”江鸿马上道,“爸爸再见,我结束实习再回家来看看你。”
江父便站了起来,特地抱了下江鸿,江鸿只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赶紧出门。
重庆到巫山,高铁沿途经过无数绿水青山,有一段路甚至能看见江水,秋季的三峡景色只能用绝美来形容。江鸿在出门前,又与陆修说了几句话,心情好了不少。
细想起来,这竟是近两个月内,他第一次在电话里听见陆修的声音。
他原本以为自己看开了不少,已经慢慢地,能把对陆修的感情收起来,或是恢复从前仅止于好朋友的关系了。
而就在听见他声音的一刹那,江鸿那点自己骗自己的小借口,便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期待着看到陆修,他很想念他,他不需要陆修有任何的回应,只要看看他就好。
一个人待在圣地,也很孤独吧?
“江鸿,你到了吗?”
“我还有一个小时呢。”江鸿在车上接到了贺简的电话,那边闹哄哄的,简直像是旅游团在出游。
“我们先进去了啊。”贺简说,“胡老师说等你,你应该不好意思吧!”
“是的!快去吧别等我!”江鸿说,“我自己进圣地就行,有人接。”
江鸿心想谢天谢地。片刻后张锡廷又在群里发了张照片,是大家在那个烂尾楼别墅前集合的景象,胡清泉还让大家拉了年级实习的横幅,想必现场一片混乱。
江鸿又看班级群里发的规章制度,要求禁止泄露任何妖族圣地中的照片,返校后也不让讨论,毕竟妖协总部和驱委差别有点大,驱委看上去就是个正常的事业单位办公楼,妖协的照片万一不小心传到网上,很容易就会引发大量猜测。
难怪上次来实习的其他妖族同学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发照片。
江鸿伸了个懒腰,最近的几个月里,难得有一天心情这么放松。
高铁穿过废弃的厂房、农田,逐渐接近目的地。
这班高铁下车的只有两个人——江鸿和一个农民工,农民工背着大包小包,朝江鸿笑了笑,问他来做什么,江鸿便说来实习,对方对此的理解是“哦!体验生活啊!”。
下车时,江鸿又帮了他一把,协助他把巨大的包袱提到肩上,接着,出站口处,一群胖乎乎的熊猫妖举着牌:【接小王后娘娘】。
江鸿当场炸毛,在无数乘客的眼神里,走向那一群欢呼雀跃的熊猫妖,还没反应过来,全身就被扒了个遍,箱子、背包,全被熊猫妖们举着跑了。
“不要这样子!”江鸿哀嚎道,“能不能给我留条活路啊!太社死了!”
“我们只是在私底下这么叫!”开车的熊猫回头说,“公开场合,一定会注意你们的地下恋情的,娘娘!”
江鸿:“我没有!没有和陆修谈恋爱!你当心陆修揍你们!喂不要突然变成熊猫啊——!你的爪子能握得住方向盘吗?方向盘也就算了,你的脚踩得到刹车吗?啊熊猫啊!靠!太可爱了!算了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了,你怎么掉这么多毛?午饭吃太咸了吗?”
“换季啊,”熊猫说,“换季总会掉很多毛的呢!我们正计划送您一件毛衣……”
“好的好的,”江鸿说,“那我就不收集你们的毛了……”
一大车的熊猫,簇拥在一辆面包车里,把江鸿挤在中间,哇啦哇啦地开向了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