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宋和接到了来自利物浦的国际长途。
容诚先是在电话里道了一声,“恭喜。”
彼时,宋和还没有下班,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五彩斑斓的夜色霓虹,她对着电话轻轻勾起唇角,“二爷的消息不太灵通啊。”
张德海昨天早上就被带走了,都快两天一夜了,容诚才把电话打过来,也不知道他是故意为之,还是他在容兴的人眼睛不够好耳朵不够灵敏,没有及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容诚听出了她话里的揶揄之意,并不在意,他低哑一笑,“你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怎么还叫我二爷,这么生分?”
宋和唇边的笑意化作讥讽,“不叫您二爷,那叫您什么?二叔?”
这话倒让容诚不好接了。
因为,宋和要是真叫了他二叔,那就代表她承认了自己是容盛的女儿,而他也就成了她的杀父仇人了。
那接下来的合作,只怕是不好进行了。
宋和心里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一是,容盛虽然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她与这位生父连面都没有见过,他还那么早就死了,她就是感情再丰富,再想要一份父爱,也无法对着一张照片一块牌位牌生出感情来。
因为对容盛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所以就算容盛是死于容诚的手里,宋和在面对容诚这位杀父仇人时,心里也没有多少恨意可言。
而且,宋和认为,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替冤死的容盛报仇的话,那个人也应该是容致,而不是她这个在外面长大的私生女。
再者,现在虽然暂时扳倒了张德海,但还有一个容震,她还需要容诚的助力,所以暂时还不能与他撕破脸。
回想起在利物浦的时候,容诚就已经连番试探了,想必是担心自己会找他报杀父之仇,所以宋和开口,“二爷,您与容盛之间的恩怨,那是您跟他的事情,我只是一个私生女,到现在容董也没有对外公布我的身份,而我呢,也不打算认祖归宗改姓容。”
宋和想以此打消容诚心中的担心与疑虑。
而容诚在听完她这番话后,是不置可否。
随后,两个人默契地把话题扯开,谈到了张德海手中的股份。
当初,容震在创立容兴的时候,为了彰显他大哥的风范,并没有把全部股份握在手里,而是在保留可以绝对控股的股份数后,就把余下的股份论资排辈的分发给了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而一众兄弟们中,张德海因为对帮派的贡献最大,获得的股份自然也是最多的。
这也成了张德海后来威胁容震的重要砝码。
而如今的情况是这样,七十亿张德海多半是拿不出来的,而容震又心软了,想给这位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一条活路,那么如果张德海不想晚年在监狱里踩缝机的话,那他就只能拿手里的股份出来换自由。
而这部分股份,现在就变成了一块香饽饽。
容诚想要,宋和也想要。
宋和估计,容震应该也想要。
那么,现在就要看谁的动作快了。
而容诚的这通电话,也有先礼后兵的意思。
对于宋和,他无法做到像轻视容致那般地轻视她。
虽然都是同一个父亲所生,就单凭宋和凭着蛛丝马迹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容诚就不敢掉以轻心。
容诚问宋和,“你是怎么打算的?”
宋和不答反问,“那二爷您是怎么打算的?”
容诚笑,“你这个丫头,还真是个鬼灵精,我问你,你不愿意说也就算了,还反问起我来了。我就一句话,我是不会让你的。”
宋和骨子里的那股斗劲被激发出来了,她也笑,“这句话,也正是我想对您说的。”
容诚实在是太喜欢她身上的这份坦诚了,如果她不是容盛的女儿,而容盛不是死在自己的手里的话,容诚真心精心栽培她一番。
可惜了。
容诚笑道,“那好,咱们就各凭本事。”
两个人就张德海的事情,又做了一番深入的交谈后,宋和挂了电话。
一夜过去。
张德海被带去警局已经快四十八个小时了。
而少了张德海这个一家之主坐镇,张家也在这两天里乱成了一锅粥。
张德海也不知道上辈子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这辈子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一个个天天不务正业也就算了,还一个比一个的自私。
在他们从霍建成的口中得知,张德海贪污了容兴七十个亿的公账、并且其他股东要追究到底后,一个个不想着先齐心协力把张德海救出来,反而还闹起了分家。
而容兴这一边。
容震虽然有心要给张德海一条生路,但其他老兄弟们并不愿意,尤其是先前唯张德海马首是瞻的霍建成跟董宝生,这两个人在董事会上声色俱厉地表示绝对不能放过张德海,要让他为自己的贪污行为付出代价。
白展鸿与万高飞等人早就看张德海不顺眼了,就在其中拱火,最后一场董事会开完,除了容震明确表示只要张德海把那七十亿还回来,就不追究他的责任,其他十余位老兄弟中除了方中杰未表明态度以外,其他人都旗帜鲜明地表示要追责。
而宋和为了不给张德海喘息的余地和翻身的机会,在事先可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一箱箱的证据与资料送到警局去,很快警方就结束了对张德海的调查。
当张德海从律师的口中得知,自己基本翻案无望,且昔日的老兄弟们各个都表示要追究他的责任后,急气攻心猝然倒地,送到医院去抢救,命是暂时抢回来了,却只能戴着呼吸机。
医生说,张德海是突发性的脑出血,且出血量非常大,即便是人能清醒过来,生活也基本无法自理了。
张夫人一听,当即嚎啕大哭。
张家的几个儿女,则是各个心思沉重。
张德海最终没走出重症监护室。
在手术后的第四天晚上,他的呼吸永远地停止了。
容震接到消息后,立刻赶去医院。
方中杰先他一步赶到医院。
张德海的几个儿女,平时就没有半点人样,到了这种时候,更是不像话,张德海才刚咽气,尸骨还没凉呢,几人就在走廊里为了家产吵了起来。
方中杰实在是看不下去,把几人大骂了一通,然后四处打电话,安排张德海的身后事。
见容震来了,方中杰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对着他重重叹了一声气。
容震也没有料到,张德海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分明……
他分明只是想利用做假账一事,打压打压张德海那嚣张的气焰,让他不再对容致接班一事指手画脚而已。
可谁曾想,短短不过几天的时间,竟已经是阴阳两隔了。
站在病房门口,容震迟迟不愿意进去。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已经死了的张德海,还有活着的张夫人。
他这一生,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到头来,替他挡过刀、救过他命的兄弟却间接地死在了他的手上。
这时,方中杰在他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进去看看吧。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这是我们与他见的最后一面了。”
这话犹如刀子一样,直插容震的心。他眼角滑下一滴热泪。
用指节擦去后,容震走进病房,去见张德海的最后一面。
躺在病床上的张德海,面色苍白,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方中杰的夫人正扶着张夫人的肩膀,陪她一起掉眼泪。
容震进去后,方夫人红着眼睛喊了一声,“震哥。”
张夫人也喊了一声“震哥”,但语气神情都带着恨意与不解。
张夫人哭声质问容震,“我就想问你一句,至于吗?阿海跟你是多少年的兄弟了,你至于这样整他吗?”
容震被问得心中惭愧,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