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陆很快就到了,阴君山趴在栏杆上,弯着腰吐了很久,把鸡蛋面全吐了出来,船行驶到长风渡渡口停下,老伯喊道:“长风渡到站!”
他们下船,老伯挥手告别,离圣伊克尔最地方便是这里,东大陆信仰法律的一族,长风渡古城族,抬头往前看,柳树载成排,小贩拿着冰糖葫芦递给小孩。
高墙林立,像是坚固屏障,生人勿近,港口有城卫守护,他们一一检查了四人身上携带的东西,有个城卫摸到阴君山口袋里的日记本,揪出来。
打开第一页读出来,梁轩槿二字引起他们在意,城卫甲思索片刻说:“副城家的小女儿是不是叫梁轩槿?”
城卫乙:“哎呀,两千年前的副城啦。”
城卫丙:“自打梁轩槿没了消息,副城夫人悲痛欲裂上吊自尽后,副城也跟着去了,当时处理这事的是哪位帝君。”
城卫丁:“扶桑帝君,那个时候啊,龙瑜帝君无后而终,扶桑大长公主无奈之下登位,不过啊,最近帝君闹起了失踪。”
艾尔维斯一束目光打在许清柳脸上,她不自然的咳嗽两声。
城卫甲盯着阴君山的脸仔细瞧,问:“你叫梁轩槿?”
阴君山笑着说:“不是,这日记本是我家海外淘来的,鄙人小姨是南太平街君江古董铺子的掌柜,阴芙。”
城卫丙立马放开禁令,抢过甲手中的日记本还给她,允他们同行,走到半截阴君山还听到他们窃窃私语,城卫甲问:“怎么放进去了?”
“阴芙的侄女,你敢动,她最近可是当了议政元首。”
阴君山回头对他们颔首笑言,他们恭恭敬敬点头哈腰行礼,只要稍微有点权利,就会有很多好意来到身边。
进城后,一样繁荣,长风渡古城族早年防他族入侵在城墙围与内围修建了水路,四通八达,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阴君山晕船晕得厉害,每每扶着船体要跌入水中。
这里划船的叫船只伯,夫妻俩共渡一船,男的叫伯,女的叫娘,船只娘站船头挥雾气,伯站船尾划船。
她吆喝来了船只伯,一行人上船驶向更远的雾面,到接近时,才大体看到了内城的样子,红墙绿瓦,梧桐树枝伸出墙耷拉在外面,几颗梧桐果落入水中又浮出,船只娘蹲在船头伸手捞起果子,递给梅林,说着软糯话。
“小郎君,来看看这是梧桐树的果子,没吃过吧,前两日划船的时候还不掉呢。”
梅林接过果子,轻轻擦拭后咬了一口,甘甜汁水充盈在口鼻,梧桐果确实很甜,让他心情大好,船只伯看到梅林脸上的笑意,忍不住也笑起来,道:“你是西大陆那边的,一看就没吃过,凤栖梧桐兮,你应是没听说过的,什么都不知道吧,两千年前,长风渡可是出过天翔凤体的。”
这话有点奇怪,阴君山眨了下眼睛,问:“天翔凤体是什么?”
船只娘回道:“现在是没有说的啦,以前有,那位女公子是天翔凤体呐,就是梁副城的长女,那都是往事了,往事不堪回首,于明月中不再提起。”
阴君山还想追问下去,船晃荡一下,她头昏脑涨,船只伯也觉得怪,奈何这船越来越不稳,心沉下去想了片刻,说:“坐稳些,许是梁娘子来取命了。”
他用力握紧船桨,阴君山背后凉嗖嗖,一只手握住她肩膀,尖叫一声跌坐在船中央,衣服上的水渍还未消失。
她慢慢回头,雾气腾腾的水面上,没有那只手的影子,船只伯吓了一跳。
梅林攥住阴君山的胳膊,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船只娘安抚道:“哎呀,水鬼拦路很正常哒,女公子是哪的人,兰陵渡还是河瑜渡撒?”
阴君山平复着心跳,说:“长风渡人。”
话落音,船只娘没了下语,许清柳捂着嘴笑起来,说:“没想到这位女公子是长风渡人吧。”
船只娘干干笑了两声,她吃了瘪,半天也没讲什么,只是手挥着雾气,目光不断往这边瞟。
船只伯支开话题,临岸后,故意在阴君山上岸时晃动船体,她本来就晕头转向,一屁股坐在船上,回头看船只伯窃喜的表情,来火,真的来火。
梅林看到这一幕,狠狠瞪着船只伯,瞬间无数条水鬼的手伸出水面,阴君山左看右看,船马上就要被水鬼包围了。
船只伯用船桨打水鬼,阴君山爬起来走上岸,用力喊:“梅林!”
梅林回神,用力咳嗽两声,他揉搓阴君山的脸蛋,把她抱在怀中,说:“你怕水。”
阴君山猛然抬头看着梅林,他眼中包含着爱意,可少女后退几步,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梅林,自己怕水。
许清柳踩了踩大理石纹地面,嘴里嘟囔着真有钱,看向远处,小情侣抱在一块,又推开,是吵架了吗?
“梅林,走吧,”阴君山换上一副笑脸,拉着梅林离开这里,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当阳光照在身上,仔细一看,梅林是没有影子的。
梅林和艾尔维斯都是没有影子的,她兴致不高,许清柳笑着说:“囡囡吵架了啊?”
她和许清柳,是有影子的。
阴君山怕吗,她心底慌乱成一团毛线,明明在圣伊克尔是有影子的,怎么到现在成了这样,她不明白,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脑子乱成一锅粥。
她怕她很怕,这时梧桐树旁的孩子们唱着歌谣。
“蝶飞蝶舞蝶双燕,燕子再也不回头。
往事随风重提及,明月中不得往生。”
许清柳拍拍阴君山肩头,说:“我们去内城拿哥东西,怕是要住两天了,你有要办的事吗?”
阴君山立马点头,与他们分道扬镳,梅林提出同行,被她开拒绝了,大狗很悲伤,弯下嘴角耷拉耳朵。
有些答案,是要自己寻找,她先行一步来到南太平街君江古董铺子,阴芙坐在店里慢慢悠悠喝茶,见她回来惊喜万分,上下摸索一番问:“我给你寄的梧桐果收到了没有啊,这肩头怎么有水啊。”
她摇头,这期间一点包裹都没有收到,抽泣着说:“小姨,我想妈妈了。”
阴芙摸摸她额头,说:“小姨永远陪着你,就像妈妈一样好不好。”
阴君山抬头看那双眼睛,毫无波澜与感情,甚至是冷漠,她牵起阴芙的手,说:“小姨,我们去街头,我记得那家袁婆婆的糕点最好吃了,我们去吧。”
她回头,阳光照在眼瞳中,阴芙也没有影子,阴君山松开手大跑起来,她闭上双眼再睁开,艳阳天啊,是真的吗?
周围一片死寂,宛如一座死城。
街头前,她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夕阳东下,中州世界就是如此,太阳会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四季颠倒,春夏秋冬后冬秋夏春,一年复一年,今年啊,有两个隆冬。
袁婆婆夹起鱼糕塞进油皮袋里,问:“女公子,还想吃哪个,小时候常吃的阴阳鱼糕放了两个哟。”
“就这些吧,婆婆,人之生死真的能忘淡吗?”
袁婆婆慈祥和蔼,费力抬起垂老的眼皮,小声说:“女公子,你会看淡吗,这长风渡宛如一片死城,而我这个老婆子是个死人啦!”
阴君山每走一步都沉重万分,袁婆婆喊住她,大声道:“女公子啊,往前走,往前走到头,不要回头啊,回头就看不到门了,女公子你慢慢走,脸上有伤不要怕,眼睛盲视不要怕,心也是盲的。”
她再也没回头,袁婆婆又道:“女公子,明日还来买糕点吗?”
“不来了!”她说了句带着哭腔的话,飞快跑起来,暗夜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门前灯笼两盏,再也没亮起来过。
婆婆担心地看着背影,低下头叹气道:“女君啊,死守一座城,有什么好的,”瞬时间,化作点点光亮消失原地。
午夜的钟声敲了六次,一次一次的敲响,回荡在寂静的空中,晚六点的夜,她跑累了停下脚步,扶着墙干呕。
这就像自己死去的夜晚,鸟的叫声响彻天空,她抬起头瞪大眼睛,为什么要出现这样的想法……是自己疯了吗?
地上起了一团火焰,梅林出现,他伸出手微笑道:“晚山,是不是要累了,你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啊?”
一旦谎言被戳破,梅林会不会消失不见,她脑子里出现了可怕的想法,但平静地把油皮袋塞到梅林怀中,手放在他的手上,说:“梅林,我们回家吧。”
大红灯笼高挂亮起,门内外涌出人影,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她和梅林被分开,小孩高呼:“扶桑节,扶桑节!”
阴君山找不到梅林,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一步一步慢慢走,她左右扭头看着,是看不到边与头的。
肩膀撞上另一个人的肩膀,险些跌倒。
盯上那人的面具,再到一双醒目的紫色眼睛,她心里默默念叨着,紫色眼睛……
面具是鬼面獠牙,也掩盖不住男子圆润光滑,鹅蛋一般的脸,阴君山再茫然也能认出来,这张脸是谁的。
她张嘴闭嘴,要喊出那人的名字!
阴江河捂住嘴,说:“晚山,不要喊,就当我和你见一面,一面就好。”
阴君山眼前出现了大片雾气,阴江河摘下面具戴在她面上,用手蒙住含着泪水的眼睛,抱住少女贴在耳边说:“晚山,我一直都在,一直一直都在,哥哥一直都在。”
梅林好不容易从人群中爬出来,皱着眉头走过去,将两人扒开,但看到阴江河的脸愣住了,竭尽与少女一模一样的脸,化作羽毛飞在扶桑节的角落,他消失不见了。
阴君山只觉得这个人和阴江河很像罢了,他死的时候,是自己亲手烧,亲手埋的。
她自嘲道:“你到底是谁啊?”
看着羽毛飘散四方,梅林捧着她不开心的脸,说:“晚山,我是你的爱人啊。”
是吗,真的是那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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