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晔骨软筋麻地站起身来,沉声道:“好阴毒的陛下!”
韩登宇这时也明白过来,便跟着点头说:
“他是宁肯怕失地的农民、无收入的内宦,也不怕我们商贾啊!”
“太欺负人了!”
晋商王承库彼时也跟着说了一句。
“父亲!”
“他们攻进来了!”
“我们该怎么办啊?!”
范明这时看着成队冲进来的持刀壮汉,吓得当场腿软,而着急地问起范晔来。
范晔自己也害怕,一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养了多年的家丁在与这些人搏斗时被杀死。
因为统一社的很多社员都是退伍官校,所以,他们在发动武力袭击方面非常有经验,这些晋商的家丁也就根本敌不过。
而在这些晋商豢养的家丁还没战死之前,范晔就被从后面突进来的几个社员给射了几箭,而使得范晔当场就觉得背后一阵剧痛,紧接着就倒在了地上。
在闭眼前,他还愕然地看了一眼从后面冲进来的几个社员。
韩登宇倒是在这时果断跪了下来:“饶命啊!我们知道错了!”
咔嚓!
一社员还是走过来很冷静地用刀把韩登宇的人头砍断在地。
王承库见此直接吓晕了过去。
“别杀我!别杀我!我有关于家父等阻止统一的重大隐情要揭发!”
范晔之子范明倒是反应快,忙喊了一句,且在这时指了王承库等人一眼:
“他们都可以作证的!”
于是,王承库倒是躲过一劫。
统一社的人因此没有对他动手。
范明自己也躲过了一劫。
而没一个月,京师城外,就突然挂上了范晔等数颗首级,且被贴壁报说这些人阻止天下一统,不让百姓过太平日子故而当杀。
与此同时。
范明和王承库也跪在了都察院的大门处,说要呈状自首。
因此,一时间整个天下对这一系列的事都倍感惊愕和恐慌,纷纷议论起来。
东厂也趁机搅浑舆论,引导舆论。
“听说了吗,这些事都是统一社干的!”
“什么是统一社?就是由一些立志要全球一统的退伍军校组成的社团!他们当中有人扬言要杀掉一切阻碍统一的人!”
“为什么啊,统一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让他们敢如此做?”
“怎么没好处!只要朝廷一直走在统一全球的路上,他们就有用武之地,就比如说最近热议的把什么塞北统一了而代替皇庄变成皇产的事,他们就能因此替皇族掌管这些皇产,进而可以继续为皇族卖命,毕竟,皇帝自己是管不过来这么多皇产的,别的什么文臣士大夫又不愿意去管,只能雇佣他们这些不怕野人野兽和风霜雨雪而敢玩命的人去管。”
“锦衣卫也不管管?”
“这让锦衣卫怎么管?何况,锦衣卫和他们都是一家人,锦衣卫里的人也怕自己将来退伍后没活干,比不得文人士大夫,退伍后还能做文人的事,他们只能继续干玩命的事,而且,锦衣卫里就算有人不想玩命想安生过日子也会怕玩命的人,自然是装看不到就看不到了。”
“那我支持统一!”
“可不敢不支持,不支持说不准就会有什么统一社的人找什么门来。”
“是啊,真是太可怕了,但就怕有强盗故意说谁妨碍全球一统之事,而借机杀其人夺其产。”
“正因为此,所以陛下是不支持统一社这么做的,还非常忿怒,表示要遏制这一现象,也抓了不少统一社的人,甚至也杀了几个,为此还把因功给大金吾的爵位都削完了,现在他只顶着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官位在办差了,那可是他最敬重的先生的长子,一向很得陛下信任的,如今听说天天在御前挨骂!”
“堵不如疏,陛下光是责备大金吾其实也没用,得想办法解决问题本身才是,其实把什么塞北统一了也没什么,变成皇产也算不了什么,那地方,除了不怕冷不怕死的愿意去,白送的没人要。”
“所以,自古也只有塞北的鞑子主动南下的道理,没有人主动北上的道理。”
“谁说不是呢,朝中诸公和天下人都是明白人,应该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想必也快拿出决案了。”
因为东厂在引导舆论,所以,天下人都在关注和议论这些事的同时,也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要不要统一塞北上面,要不要把塞北那些大山大林变成大明帝国的皇产,而代替国内的皇庄,在东厂的引导下,似乎只要解决了这事,刺杀与暴乱的事就会消失一样。
只想在这盛世里过安生日子的权贵官僚士民们因此都开始支持统一塞北,而希望这样可以消弭这种不安。
左都御史张岳都不得不在范明和王承库二人来到都察院自首后,而问着二人:“你们要自首什么,可是也与统一社有关?”
“不是!”
“是跟我们自己有关。”
这时,范明回了一句。
而王承库只是耷拉着脑袋。
张岳听后有些愕然:“跟自己有关?”
“是的,在都堂面前,学生岂敢撒谎。”
范明又回了一句。
张岳听后又问:“既是为自己,自首什么事,为何要到都察院来自首?”
“因为事涉朝廷命官,自然要来都察院自首。”
“学生和世叔自首的是勾结边臣边兵走私皮货、人参的事。”
“我们这些山西商贾基本上都有参与走私,其实早在和贡以后,我们就有参与,不仅仅是走私人参皮货进关,还会走私铁器、火药出关,只是后来蒙古女真人大量被迁走或被汉化了,我们就基本走私不了什么出去了,也就只能走私人参皮货进关内来。”
“而如今,我们只盯着一件事,那就是让我们自家子弟和亲友里在朝中为官的,尽量促成将塞北之地分于民众,或者阻止其纳入我大明疆域,这样为的是将来好逐步兼并北疆那些密林大山,这样将来那些地方的皮货、人参还有石炭就只成了我们山右人家的利。”
“只是现在,朝廷要将北疆的密林大山变成皇产,我们这些山西商贾自然是不愿意的,偏偏还有熊廷弼这样的人愿意为做成这事甘当急先锋,而我们也就想着即便不能阻止这事,也要除掉熊廷弼,给天下那些想为国为民的英雄好汉一个教训,让他们不敢以天下为己任。”
“虽然我们也知道把国内的皇庄撤掉还于民,只让北疆密林大山变成皇产,既利君父不用克削子民而得以养贵眷,也利国家不因养皇族而累小民,而熊廷弼愿意这样做也是为了实现这一点,算是为国家的长治久安做这样的事,但我们因为自己的私心,所以就决定报复熊廷弼。”
范明这时一五一十地说道。
这时,同为晋商出身的佥都御史侯辅功这忍不住走过来,厉声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侯世伯不要生气。”
“学生实话实说而已。”
范明这时回答起来。
侯辅功铁青着脸,看向了张岳:“总宪,这事,能否借一步谈谈。”
张岳回道:“不必!”
随后,张岳就看向了范明,继续问道:“你且说说,你们要怎么报复熊廷弼?”
“他既然是要认真查缉辽东皮货和人参走私情况,那我们就打算先让宋一韩和朱一桂两言官弹劾熊廷弼,这样朝中执政自会明白我们的意思,而会劝陛下杀了熊廷弼,宽慰我们的心,而避免逼急我们;如果陛下不这样做,我们就只能让我们在辽东的人刺杀熊廷弼。”
“只是还没来得及安排人杀熊廷弼,宋、朱两言官就先被杀了,连家父与几位世交的叔伯也被杀了。”
范明回道。
张岳听后点了点头:“可有相关物证人证?”
“物证有家父生前各类信件文书,人证便是我身旁这位王世叔。”
“然后,如果侯世伯愿意向朝廷坦白,也可以作为人证的。”
范明说后就指向了侯辅功。
侯辅功这里咬响了口中牙,面红唇白,一言不发。
“让他们画押,然后先收监,待本院向陛下禀明此事后再作定夺。”
张岳这时吩咐了一句。
于是,范明和王承库就被押了下去。
而张岳则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了侯辅功:
“公到底想说什么?”
侯辅功则叹了一口气:“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张岳听后颔首便没离开了都察院,没再说什么。
而侯辅功接下来倒也真的老老实实地向朝廷自了首,上了自劾疏,只是他上奏疏不久就选择了服毒自杀。
朱翊钧对此事只批了个“按律处置”,便没再交待什么。
于是,范明、王承库便被转到了刑部大牢,留待处决。
只是,这样一来,晋商与统一社以及熊廷弼之间的纠葛就完全大白于了天下,使得被杀的人也不再引起天下人那么大的同情心。
而接下来,其他参与走私的人也算是真的怕了皇帝,而不敢暗示皇帝杀熊廷弼,甚至连熊廷弼也不敢杀了。
因为他们很怕,要是熊廷弼一没,皇帝和天下人就会顺理成章地都以为这事都是他们干的,然后,天子就有理由继续追查,一直查到他们把钱财都吐完为止,所以,他们不但不敢再把熊廷弼怎么样,甚至还不得不开始暗中保护熊廷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