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我就不看了,你直接说吧,他这个蓟辽总督到底想我们李家替他们做什么事?”
李成梁这时说道。
李如柏也就对李成梁禀报道:“他们想让蓟镇总兵查大受的北兵,在演武场将蓟州协守的南营官将尽屠之,以谋反为名!”
“据他说,他已经掌握了实证,只要尽歼协守南营,其余分散各处的戚家旧部官将不过是被分散于各处的官将,派一锦衣卫就可逮拿。”
“到时候,他会和查大受一起把罪证上呈陛下,陛下必信之,而罢当今首辅。”
“而这样,父亲就可以代替蓟国公成为首辅,即便不能成为首辅,但也可以得将来税赋漂没银款之一半。”
“我若是不答应呢?”
李成梁问道。
李如柏道:“他的意思是,即便您不答应,他也会上报,到时候陛下也不会再让像父亲和蓟国公一样的武臣做首辅,只会因此只能继续信任文臣。”
“而那时候,他们文臣也还是会跟着朝廷一起打压李家,李家将会什么也得不到。”
李成梁听后看向了李如柏,问道:“你怎么看?”
“儿子感觉他说的挺有道理。”
李如柏回道。
李成梁呵呵一笑,接着又把脸一沉:“有个狗屁道理!”
“儿子愿听父亲教诲!”
李如柏忙拱手请教。
“靠牺牲权力得来的钱财,永远都别想守住!”
“我们跟南兵是得泾渭分明,但也不是真的要互为死敌!要和而不同,撕破脸对彼此都没好处,毕竟都是武人。”
“如果是你们这些后生当北兵的家,没准真被他忽悠了,要互相伤害,但老子可没那么好忽悠。”
“他纵容,乃至可能故意怂恿一些南兵官将行走私奢侈之物的事、或者趁着征收奢侈税大肆敛财,然后想拉我们下水,一起借此机会一股脑将南兵官将消灭,让老戚做不了首辅,让奢侈税反成为我们敛财的工具,分明就是想利用我们和南兵的矛盾以及人贪财之性,让我们成为他们将来的走狗!”
“只是老子凭什么要给他们当狗?”
“老子一旦当了他们的狗,是不是为了给他们当狗,将来还得为了不被他们烹杀,而继续养寇?”
“如今,好不容易因为陛下要用老戚,所以扶持我李家来制衡戚家,真要是老戚没了,该被诬蔑打压的就是我们老李家了。”
李成梁因为有意要提点自己儿子,也就说的多了些。
因为李成梁掰开了揉碎了在说,李如柏也的确听懂了些,便道:“父亲说的是,儿子倒是没有父亲想的这么多,那既然如此,我们不答应他吗?”
“答应!”
“怎么能不答应呢。”
李成梁回道。
李如柏不禁张嘴,一时脑子处理不过来李成梁这前后不一的话。
“但得给查大受写封信,让他将计就计。”
李成梁见自己次子这样,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再次开口说道:
“陛下说的对,伱父亲我和蓟国公是武臣里比他们文臣还圆滑的!”
“他们文臣自作聪明,想离间利用我们,让南北兵以后水火不容,我们偏偏也让他们尝尝被武臣耍弄的滋味,让他们从此知道,不是所有武人都是粗莽之辈,至少昔日能在他们文人主政的时代磨炼出来也成为公卿的新武勋,也不是那么好玩弄的!”
蓟州。
自归化开矿以来,因土默特部大多蒙古人收入增加,消费需求提升,所以出蓟州的商路也就增多。
整个蓟州也就比昔日更加繁华,连城外的街市都绵延有十多里。
人口川流不息,时不时还有马队和骆驼队出入。
本是一军事重镇的蓟州城,渐渐的越发有着商业重镇的浓厚氛围,城关内外皆是锦绣楼阁和红袖玉手,俨然如北方江南。
在这样的世界,很容易让人忘记这里本是大明防御蒙古人南下的要塞,而只觉得这里是可以生财的宝藏之地。
蓟辽总督徐辅魁此时就有迁居于此的想法,而他今天也因此没有披甲胄,只戴一顶四方平定巾,穿一身直裰,摇着折扇,在一干文臣武将的陪同下,来到了蓟州城关。
徐辅魁看着城关下被一块块丢进税箱里的银元,就心怒放地对自己身后的文臣武将们说:
“这奢侈税一开征,果然增税不少啊!这还没一会儿,税箱就快满了。”
“部堂说的是,元辅可谓治国有方,也是托部堂的福,若非部堂保境有方,也不会如此。”
蓟州总兵查大受这时笑着附和道。
徐辅魁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就将查大受叫到了一边,低声问查大受:“你可收到了枢相的来信?”
查大受颔首:“收到了。”
“枢相让下僚听从部堂节制,说陛下已通过厂卫知道当今首辅麾下旧部敛财,已暗示他替其除之,如今部堂提议之举,可以说正合圣意!”
查大受回道。
“如此就好!”
徐辅魁难掩兴奋之色,随即就将协守蓟州参将徐侗传到身边来,低声说:
“枢密院那边已有人传信给查总镇,今上已对当今元辅生疑,而欲除之。”
“这么说,我们真的要起兵?”
徐侗听后脸色为之一变,忙问了一句。
徐辅魁点头:“也不能说是起兵,是有寇潜越蓟州,滋扰京畿,我们不得不进京勤王。”
“部堂说的是。”
徐侗也神色凝重起来。
徐辅魁接着又道:“你给孙游击、姜守备他们写信,让他们带兵先来蓟州。”
“信我们可以写,但也还是要部堂的宪票。”
“毕竟底下的官兵没有部堂的宪票,不一定愿意相信我们的,若是有军中的厂卫细作鼓动,只会更加怀疑,如今不比以前,无钧令,底下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上官的。”
徐侗这时说道。
徐辅魁瞅了徐侗一眼:“自然会给你宪票!你难道还担心本督会在这个时候做杀人灭口的事吗?”
“下僚不敢!”
徐侗忙回了一句。
于是,徐辅魁就在接下来真的给了徐侗调蓟辽辖下南兵诸营的宪票。
不到三日,南兵诸营中,凡涉及走私或漂没税银的官将都奉命带了自己的兵来。
徐辅魁也在受调南兵相继入城的这一日,于蓟镇总兵查大受的陪同下,再次登上了蓟州城关。
这一次,徐辅魁披上了甲胄,还安排了两个同样披甲的家丁在他前面挡着。
看着陆陆续续进入瓮城的南兵,徐辅魁问着查大受:“准备好了吗?”
查大受点首:“部堂放心,等他们全部入城后,下僚就让人关闭瓮城。”
徐辅魁颔首。
这里,徐侗也带自己麾下的南兵进入了瓮城内。
因为徐辅魁给他的命令是也带自己的兵进入瓮城内,准备听钧旨,并让他带头鼓动其他南兵,弹压不愿意去京师的南兵。
徐侗因为知道徐辅魁和查大受也参与了分赃,也就没怀疑这里面有诈。
但等他所有南兵都进入瓮城后,在查大受的兵马即将入城时,瓮城却缓缓关闭起来。
徐侗见此大惊,忙问眼前正在关城的北兵:
“你们要干什么?”
砰!
与此同时,瓮城内外两处地方的千斤闸已经先落了下来。
徐侗和游击孙廷佩、守备姜辅见此皆面色一惊。
很快,城关上出现了大量甲胄。
徐侗见此不由得对孙廷佩、姜辅说:“我们上当了。”
接着,徐侗就抬头大声骂道:“你们敢耍我们!你们怎么如此卑鄙?!”
这时,蓟辽总督徐辅魁已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对查大受说道:“查总镇,让你的人动手吧,只要这些人全没了,我们参与分赃的事就无人知道,到时候先烧了他们拿到的宪票,只拿出他们走私和漂没税银的罪证,言他们擅自来蓟州,意图兵变,就可让朝廷相信他们要谋反,而与我们有关,我们只是及时镇压了这些反贼。”
接着,徐辅魁又说道:“这样的话,南兵实力大损,整个蓟辽就是你们北兵的地盘,如此天子就只能倚重你们北兵,而你们自可让这天下之财以边饷之民尽归于己。”
徐辅魁说着就再次笑了起来,道:“此可谓天衣无缝之计也!”
“但是底下的普通南兵是不是太无辜了?”
“他们既不知道自己上官漂没了税银还走私货物,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去谋反,只知道是总督调他们来荡寇,恐不少还准备杀敌立功呢。”
“这样伤他们南兵的心,将来一旦遇到南北兵皆有参与的大战,我们北兵该怎么敢把后背交给南兵的弟兄?”
查大受这时突然这么说了起来。
徐辅魁听后不由得一怔,问着查大受:“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下僚只是要秉公办事,奉旨办事。”
查大受说着就拿出了一份手中的手令,道:
“下官收到的枢密院钧旨是,让下僚只配合朝廷派来的锦衣卫官,逮拿贪赃枉法之要犯,没让下僚平叛,而至于这些南兵是不是谋反,还得看他们到底有没有宪票,以及宪票调遣他们的命令内容是什么,才好定夺,他们是不是要谋反。”
多谢大家提醒,写昨天那一章的时候的确忘了首辅官邸有密道通往皇宫,已经修补了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