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听后猛地抬头看向胡荣:“老夫让他胡灿这么做了吗?!”
“老爷!家兄这也是为了国公府的后路着想啊。”
“如今您出将入相,成了大明的元辅,又征收奢侈税,早已为天下人不耻,不趁着这个时候积蓄力量,以备将来,结成更大的势,那将来陛下只会用您的全族人口谢天下呀!”
“毕竟狡兔死、走狗烹,乃万古不变之理。”
胡荣这时说道。
啪!
戚继光拍桌而起,抬眼看向了他:“你们要自甘堕落,别打着老夫的名义!我戚家的安危何须你们操心。”
“是,这事是我们错了,坑害了老爷,惹老爷生气了。”
胡荣这时回了一句,接着又道:“可老爷,像我们这样做的不只我们两兄弟,永平的徐参将、蓟州的孙游击,还有古北口的姜守备。”
“如果老爷执意要将我们正法,我们也只能打着老爷的名义起兵,反正现在整个天下民众富庶的很,真要让那帮愚兵抢掠起来,想来不少人都会乐意且兴奋的。”
胡荣说后就垂下了头。
戚继光听后转过身来,继续瞪着胡荣,也没有多说什么。
“老爷恕罪!”
胡荣则已经眸露不安,当即跪了下来。
戚继光最后只挥手道:“下去吧,账簿留在这里。”
“是!”
胡荣因而就离开了戚继光这里,且松了一口气。
胡荣走后,戚继光就在自己官邸里踱起步来。
过了好一会儿。
戚继光才突然对自己的参事官马世科吩咐道:“备车,去崇文门。”
没多久,戚继光就乘车出了官邸大院。
如今的京师官邸大院一带,自从有官邸大院后,已添了许多楼阁和店铺,人流量也更大,且一年一比一年繁华热闹。
而且,因为许多的文人开始做职业的政治掮客,而都扎堆似的待在这里,每天也都在这一带闲逛,以至于这一带店铺不但多,而且尤其是以茶楼客栈和声色场所为主。
故戚继光一出来,就有眼尖的人急匆匆的跑上了一茶楼,告诉给胡荣说道:“有大官出来了!”
“是他戚蓬莱?”
“他还是要告发我们,对将军你们这些自己人下手?”
胡荣身边一叫苏继燮的文人门客在这时问了一句。
胡荣自己也因而沉下脸:“如此看来,只能一不做二不休!顾不得昔日主仆之情了!”
苏继燮则依旧拧眉看向窗外,说道:“他戚蓬莱应该没这么粗放,当年张太岳回乡,他都知道派鸟铳手护卫,他自己现在当国,难道就不更谨慎些吗?”
苏继燮说后看着胡荣:“二爷,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还是不动手为好,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
苏继燮说着就突然站起身来,指着外面笑道:“二爷!您可以放心了,这大轿去的是崇文门,不是宫里。”
“如果是他,他去崇文门做什么?”
胡荣听后也松了一口气,忙问道。
苏继燮想了想道:“这应该是好事。”
“如何是好事?”
胡荣这时忙用一种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苏继燮。
苏继燮忙笑着说道:“二爷您想,如果是他戚蓬莱,他去崇文门是看什么,自然是看崇文门收了多少税,而想着看看安排一个同样会做账的人去崇文门,能让他又增加多少银款。想必,他在看了二爷给的账簿后心动了,有了积财之心。”
胡荣听后这才堆起了一脸的笑意来:“戚帅到底还是爱钱的。”
……
西苑。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一沓被明烛映照的密奏,对张敬修问道:“这些都是各地呈上来的借着征奢侈税胡作非为的情况?”
张敬修拱手回道:“是,而且都有元辅曾经的旧部参与。”
朱翊钧听后哂然一笑。
张敬修一时不禁因此屏气凝神起来。
“伱说蓟国公会不会也是个贪财爱钱的?”
朱翊钧这时问了一句。
张敬修欲言又止,最后只拱手回道:“臣不能置喙。”
朱翊钧没再问,只微微颔首,道:“退下吧。”
张敬修拱手称是。
而在张敬修离开后,朱翊钧就走到了殿外,拾级而下,继续走在石子蔓的小路上,一边走一边沉思着。
殿外的田义见此忙跟了来。
“传枢相李成梁见朕。”
朱翊钧没走多久,就突然在一棵香樟木下停了下来,且对田义吩咐了一句。
“是!”
没多久,李成梁就来到了朱翊钧这里。
朱翊钧则突然问着李成梁:“那几个不经请旨就于御前杀豪绅,而被朕下旨戴罪立功的官校,枢密院先不必处置,等着朕给他们再来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李成梁拱手称是。
朱翊钧接着又道:“陪朕去走走吧。”
李成梁再次称是。
时下,正值初夏,树木浓郁,整个太液池畔也是绿意葱茏。
朱翊钧没走多久,就停步问李成梁:“李如松给你来信了没有?”
“陛下是知道的,犬子宁肯给您上密奏,也不会给臣来一封信的。”
李成梁不由得回道。
朱翊钧听后笑了笑道:“你也可以主动给他去信嘛。”
李成梁听后一怔,随即拱手说:“陛下说的是,臣向来对他有什么指责和疑问,都是主动去信问他的,而不是等他自己来说。”
朱翊钧听后沉默不语起来。
他觉察到李成梁这时在一语双关。
过了一会儿。
朱翊钧也就直接问着李成梁:“你都猜到朕要跟你说什么了?”
“陛下想问臣猜到了哪一点?”
李成梁这时忙问道。
朱翊钧呵呵了一声后道:“你们这些带兵打仗的,怎么比那些老文官还谨慎圆滑!”
“回陛下,几十年小心翼翼的日子过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还请陛下恕罪。”
李成梁这时笑着回了一句。
朱翊钧则继续走了起来,且说道:“既然你们这些人已经小心翼翼习惯了,应该也不至于突然在朕贵军以后,很快就又不小心了吧。”
“回陛下,若是臣,只会更加小心。”
李成梁这时忙回道。
朱翊钧微微一笑:“是吗?”
“臣非是在陛久之道,何况,贵军之前,或许只能有一将可用,但贵军之后,好用之将岂臣一人?”
“所以,臣但凡是个明白人,也该知道要更加小心才是。”
李成梁回道。
朱翊钧则长叹一声:“但朕到底还是担心有人要上演陈桥旧事。”
“陛下威重如天,无人敢为。”
李成梁这时回了一句。
朱翊钧问道:“将来呢?”
“将来陛下若愿意,臣愿率全族去东瀛或吕宋,这样至少臣一族做不了那样的事。”
李成梁回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也是,天下这么大,何必只在这里称王,朕该让能称王者出去称王,包括宗室。”
“陛下圣明!”
李成梁回了一句。
这时,太监孙隆走了来:“陛下,元辅求见。”
朱翊钧听后一怔,随即就道:“宣!”
原来,戚继光在去了崇文门后,就找到崇文门收税税监,换了行头,随后才来了宫里。
故朱翊钧见他着一副税监打扮,便问道:“卿何以这副打扮?”
“回陛下,臣是为误导一些无耻之辈。”
“盖因有胡灿等见利忘义之官,欲借着与臣的关系,裹挟臣跟着一起做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朝廷的事。”
“臣岂敢为,但又担心逼得他们久见臣不出来,就没走密道进宫,而不得不先去崇文门,换了行头,悄悄的进了宫,毕竟从密道到西苑,也有一段街市要走,如今京师人口更杂,自当小心为妥。”
戚继光回道。
朱翊钧听后笑了笑:“到底是元辅,心思缜密,朕也知道了这事,你能告诉朕,朕心甚慰。”
“臣不敢不来告于陛下,臣蒙陛下隆恩,如今位极人臣,更有世袭国公之位,若还不足厌,岂不就真成赌徒了?”
戚继光说着就含泪问了一句。
朱翊钧笑道:“卿若是赌徒,也打不了那么多胜仗。”
“陛下圣明!”
戚继光回了一句,就将账簿呈递到了朱翊钧面前:“启奏陛下,这里面有涉及利用职权敛财的臣的旧部名单,如今交于陛下,是杀是剐,请陛下处置。”
“事涉军籍官将,朕岂能轻易处置。”
“这里面没准还有更深的水。”
朱翊钧说道。
李成梁这时附和道:“陛下圣明!元辅如今执政征奢侈税,既容易被其旧部所害,也靠着自己旧部,所以要处置其旧部,是得慎重。”
朱翊钧说着就看向李成梁道:“这些人多是属于军中的人,故就由你这个枢密使处置吧。”
李成梁听后微微一愣,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多言,但也还是不由得拱手说了一句。
接着,朱翊钧就又看向戚继光说:“记得写信给这些账簿中的人,多问问他们的近况。”
戚继光拱手称是。
“退下吧。”
“是!”
于是,李成梁和戚继光就退了下去。
而李成梁一回来,李如柏就对他说:“父亲,蓟辽总督徐部堂托人来了密信,他说蓟州协守南营兵欲反,特请父亲您定夺。”
李成梁听后拧起眉来,接着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