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恰好是万历十八年九月二十七日。
艳阳高高挂在秋日的天空,光芒穿透红叶,在凋落的黄叶上点缀上了泠泠金珠。
海瑞躺在窗边的榻上,沐浴在阳光里,不久后就伸手拾起了一片落在身上的黄叶,然后对着高阳眯眼瞅着上面的纹路,仿佛看见了回琼州的路,而不由得对海佑说道:“去问问你中适哥,我们还有多久出发。”
“他说下午午时后走,那个时候天暖和些。”
“另外,他说虽然父亲早就不让百官来送,但还是要给百官们留一留送帖子的时间。”
海佑回道。
海瑞听后未答,只闭目养神。
海佑则在这时端起一碗粥:“父亲,吃些东西吧。”
“不吃!”
海瑞回了一句。
海佑则又捧起桂糕:“那皇后娘娘赐的桂糕呢。”
海瑞听后长吁一口气:“得吃!否则有不敬之心。”
海瑞说着就睁开眼,伸出手,接过桂糕,哪怕是真的没有胃口,也拿到嘴边强行咬了起来。
食为养身之本。
海瑞在强行吃了些东西后,身体倒是有了些力气,在离开官邸时,竟主动要求下轿走一走,而看看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海瑞拄着御赐的蟒头拐杖,一边走一边看着。
被风吹着缭乱白发的他没一会儿就伫立在原地,转身看向了巍峨的紫禁城。
蓝天下的紫禁城非常壮观,俯视着众生。
突然。
海瑞就朝紫禁城拱手作揖起来。
作为一个艰难的揖后,海瑞才喃喃道:“陛下,臣回去了!”
说后,海瑞就主动回了轿里,然后对轿里的海佑吩咐说:“磨墨,我要写字!”
海佑忙问道:“父亲要写什么字?”
海瑞道:“写陛下的丰功伟绩,写我海瑞心中的陛下有多庇佑万民!”
“世人都知我海刚峰敢骂皇帝,却不知我海瑞也敢称颂皇帝!”
“何况,当今天子已是最接近我心中理想之君父,我怎么能不称颂呢?”
“只是,恐将来因人心丧乱,世风还是要堕落下去,故后人还是会对他多有求全诋毁之言,而我海瑞既有幸得了天大的名声,那我海瑞所赞扬的帝王,后人总不能,还要信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毁我本朝圣君的言论吧?”
海瑞说着就道:“趁着还能动,我能写就多写些,你到时候要拿出我所有的积蓄去找名家刊印!”
“别觉可惜钱财,若不是陛下不忍你父亲这样的大臣因清廉而不能大富,而使天下没几个人愿意学伱父亲这样来做官,你现在的生活不可能这么优渥,可以说,你父亲的积蓄本就是陛下的,如今拿来报答皇恩,也是应当的。”
“是!儿子记住了!”
海瑞这里说后不久,轿子也缓缓被抬着往南而去。
至此。
大明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海瑞辞官离开了京师。
朱翊钧还是派了太监与医官以及锦衣卫护送。
而值得一提的是。
当日在闻知大明征讨吕宋之军事大胜后而晕倒在地的周泳和殷正茂,很快就在官邸苏醒了过来。
最先苏醒过来的是殷正茂。
殷正茂一醒过来,就因见自己已经在自己家,且想到征讨吕宋大胜,而再次很是颓丧地说道:“这下亏惨了!”
但殷正茂刚这么一说,就因看见自己身边多了一个属官,一时不由得心里一紧:“你是谁,何故在此?”
这属官忙拱手作揖道:“下僚乃大司马的医官薛立木,奉旨以后专门随身负责大司马的身体康健之事。”
“医官?”
“陛下何时设了这制度?”
殷正茂喃喃自语了几句,然后突然哽咽道:
“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接着,殷正茂就道:“我刚才说这下亏惨了,就是要说旧党从此亏惨了,如今看来,陛下如此厚待我等公卿,旧党将来只会亏得更惨啊!”
殷正茂说着就确认性地问着薛立木:“薛医官,您说是吧?”
“大司马说是,那就是!”
薛立木这时回道。
殷正茂讪讪一笑。
而周泳这边也在苏醒过来,当场抱头大哭:
“我的认购劵啊!”
接着,周泳也知道了皇帝给他配了一医官的事,一时感念皇恩之余,周泳就立即强笑着说道:“这下,我的认购劵将大涨也!”
“既然会大涨,那公何故大哭?”
这时,周泳的医官倒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周泳则道:“自然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呀!”
不过,周泳和殷正茂其实都是因为没有坚守住立场,在眼见认购劵持续大跌后,也跟着让家人秘密抛售了认购劵,所以他俩人才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要知道,殷正茂已经都劝皇帝做好
但现在的结果却是
殷正茂内心暗恨旧党实力也不过如此,似乎并不能对大战结果产生多大影响之余,也知道自己虽然不肯承认自己是参与了抛售认购劵才在御前晕倒,但皇帝是肯定猜得到的,也就自觉无颜再立于朝堂,便于次日就写了辞官本呈上。
周泳也和殷正茂一样,次日就写了辞官本呈上。
朱翊钧已经从厂卫和医官这里知道了他们苏醒后的情况,知道他们这是自惭形秽,便也准了他们的辞疏。
而周泳和殷正茂也就和海瑞同一天迁出官邸,离开京师。
两人也就看见了海瑞驻足北望紫禁城的一幕。
一时,殷正茂不由得面带愧色对周泳说:
“海刚峰是对得起陛下的,我们对不起呀!”
周泳点了点头,不禁悲从中来,然后就回了轿中。
殷正茂也跟着走了回去。
“老爷!”
“老爷你怎么了?”
突然,周泳的轿中传来了喊声。
殷正茂忙下轿,问道:“周枢密怎么了?”
这时,周家家奴回道:“我们老爷服毒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