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野心膨胀,至少还隔着一堵宫墙,要先摆平宫里的人,你们要是野心膨胀,是让朕寝食难安啊!”
朱翊钧说着就叹了一声,然后看向黄勋:
“黄勋,你也说说,朕是不是不该让你们内宦染指权力,只老老实实的服侍宫中诸贵人,免得接触了权力就反而变坏了。”
“就说他孙斌。”
朱翊钧指了孙斌一下:“以前多温良恭谦,别说野心,贪心都没有,朕曾在暗处亲眼看见他叱责给他送礼的少监,现在权力大了后,反而不跟朕一条心了。”
“回皇爷,以奴婢愚见,人可能不是因为染指权力而变坏,可能是因为想以权谋私而变坏。”
“孙公公眼下在司礼监倒是不敢专断,虽然他现在在御前承认自己是野心膨胀,可奴婢看到的却是孙公公事事以外朝决议为准绳,奴婢们的质疑他都先替外朝给驳回,所以在奴婢等司礼监其他太监看来,孙公公倒是不像有野心之辈。”
“若是有,那只能是因未能以权谋私而生怨,也就连以权谋公的事也不想做了,也不想替皇爷盯着外朝了。”
黄勋这时回道。
朱翊钧瞅了他一眼,然后吩咐道:“传旨,以后批红之权归侍御司,黄勋升司礼监掌印太监与司礼监现有几个秉笔一起到侍御司以参政大臣身份参议军机大政!”
黄勋一怔,随即声音洪亮地作揖道:“内臣黄勋遵旨!”
接着,朱翊钧又看向了孙斌:“孙斌,伱既已有想害朕之心,朕就不能轻饶了你,饶是你在执掌东厂期间,曾立有功勋,但是你触碰的是不可触碰的底线,为了不让后来者挟功妄为,朕只能对你严办。”
“传旨,孙斌、勤政殿执事太监兼文书房太监高寀、勤政殿御侍贺氏与参与此事的官僚士子俱夺籍凌迟,诛九族。”
朱翊钧说着就吩咐道。
黄勋再次拱手称是。
而孙斌则瘫倒在了地上,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而仿佛如一滩烂泥般被锦衣卫拖了下去。
繁斗艳的万历十八年暮春时节,再次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氤氲得午后的西苑云气浓郁。
被救出来的田义在这一天,正认认真真地捡拾着新御侍万氏要丢尽香炉里的香料,且仔细用鼻子嗅着,在嗅了好些次后才道:“嗯,是常用的安眠香,放吧。”
“是!”
万氏答应了一声。
而田义在亲眼看见万氏丢了香离开后,才出了殿外,让杂役用竹竿驱赶外面的鸟雀。
朱翊钧因此睡了个安稳的午觉。
这些日子,他已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尤其是现在,倍觉精神振奋,而开始又有了想找人侍寝的想法,没有龙涎香的作用,但他倒是能够控制,也就没有白日就行此事,只徒步去了侍御司。
“皇爷去哪儿?”
“奴婢好让人准备辇车?”
田义见朱翊钧走了出来也就问了起来。
“不必!”
“朕走着去!”
朱翊钧说着就背着手沿着红色宫墙往侍御司而去。
田义带着其他内侍追了来。
一下雨,西苑的御道就成了天青色。
翠盖红伞下的朱翊钧很是惬意地行走在这御道上,而在这时,他不禁暗想,龙涎香与乌香尚且都未能让野心家得逞控制他的野心,还落得个九族皆灭的下场,那不知后面还会不会再有想控制他的野心家。
如果想,这些人还会用什么手段?
应该会更难了吧?
也应该会更加不敢了吧?
无论如何。
朱翊钧清楚的是,以大明现在的国情,大明这个帝国接下来是往新礼倡导的方向继续前进,还是后退到旧礼的时代,他这个皇帝的命运如何才是这里面的关键。
没错。
这片土地的统治阶级大部分既是地主也是资本家,他们既可以转型成为资本家,也可以回到大地主的时代。
他这个皇帝也不例外。
他有大量的皇庄,还向佃户们收着租子,还有大量持有具备金融性质的认购劵以及在许多官办实务的分红和由少府管着的各类皇产。
所以,朱翊钧自己这个皇帝也算是地主兼资本家。
很多时候,地主和资本家本就不是不相容的角色。
毕竟土地也是生产资料的一种。
而朱翊钧无疑也是最大的地主兼资本家,握有的兵力最强,地位也最高,而大明这种国家还没有能够与他这个皇帝可以抗衡的地主兼资本家,所以注定帝国如何发展,都与他这个皇帝的意志走有着很大关系。
朱翊钧现在为了自己更舒坦的活着,则更愿意往资本家的角色转变。
因为后者的剥削方式更高级,也就能让朱翊钧活得更舒坦。
没错,朱翊钧也是有自私之心,本质上也没那么伟大,他改革也有为了自己的一面。
但朱翊钧没觉得自己有这份私心有什么不对,他知道正因为自己有这份私心,才让自己有动力,不然他宁愿摆烂躺平,而懒得这么辛苦,下雨天还要亲自侍御司听政,不趁着这么好的春光去踏青,去钓鱼,去后宫寻觅美色。
一到侍御司。
朱翊钧就问起近来军机要事。
戚继光便向朱翊钧奏禀了套虏犯边使副总兵李魁身死后又集合四十万之众于河套欲再犯边的事。
“让陕西官将严防死守,尽量以招抚为主,把万世德调过去任兵备副使,此人乃将门之子,熟悉河西事务,可用。”
朱翊钧因而指示起来,接着又道:“眼下关键还是吕宋用兵的事,大船钱粮以及兵士训练征调的如何?”
李成梁这时出列说:“朝中诸公多不主张这次用兵吕宋派北兵,但以愚臣之见,北兵虽有不擅水战且畏瘴气之弊,但也不是全畏瘴气与水战,有安东之兵常年也在黑山白水里穿行,拔寨夺旗亦无问题,当年攻打古勒寨便是明证,也会出海与北犯海寇顽抗,此去吕宋,骑兵或可突然从沿海平地与河谷平地登陆而出奇制胜也未可知,故臣请陛下还是让北兵参与用兵吕宋之战。”
“可以!”
“但派兵需要尽量派归附的女真人、索伦人,汉人北兵多派官校就是。”
朱翊钧说道。
李成梁大喜,忙拱手称是。
他不希望这种举国征讨之事没有北兵参与,而以至于让天子和整个大明朝廷渐渐忽略北兵。
朱翊钧之所以答应也是为了照顾北兵的感受。
因为大明军队内部也有山头,而他作为握有最高兵权的皇帝,要想让各个山头都听自己号令,就得平衡各个山头,至少都给其立功的机会。
但至于上了战场是立功还是阵亡牺牲,就怨不着皇帝了。
总之,真正的军事布局不是游戏里面的攻略,还得考虑人情世故,也就导致有时候他朱翊钧即便知道出海南征不适合派北兵也不得不答应李成梁派一些北兵参与用兵吕宋的大战。
“陛下既这么说,那现在就只剩下征调北兵的事和确定提督全军的统帅了,其余皆已准备完毕,光是在澎湖就已屯粮有三十万石,运粮船有八十余艘。”
戚继光这时也跟着奏禀起来,就道:“枢密院荐举翁源伯陈璘提督大军,还请陛下斟酌。”
“陛下,臣以为不妥!”
“陈璘待兵卒颇为刻薄且不近人情,更素来有役使士兵为奴的情况,只是因为他多是率水师出海,故言官难以掌握实证,也就到现在只是风闻,但这次用兵吕宋毕竟是国之大事,所以不能不慎。”
这时,侍御司参政大臣兼大学士王锡爵站了出来,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