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琼这么说后,陆长生等百姓皆互相议论起来。
“说来也是,自现在的皇上登基后,好事就没断过,我连吃树皮是什么滋味都快忘了。”
陆长生后面的几个百姓就在这时说了起来。
章琼这里则吩咐人给陆长生退了款。
陆长生拿着银元刚离开了这里,他后面那百姓常三河就忙跑了上来。
章琼还没等他跪下,就对常三河道:“你等等。”
随即,章琼就对常三河说:“本府看你刚才话最多,你都在说了些什么?”
常三河说:“在说现在皇上好,说因为皇上,我们都忘记荒年吃树皮是啥滋味,过年也能让孩子尝尝肉味了。”
“很好!”
“在退给他的银款外,再额外赏他一钱银元!”
“从本府俸禄里出。”
章琼这时吩咐了三句,就对常三河吩咐说:
“本府给伱赏银是对你有个要求,你这段时间没事就去官道驿站附近多找人唠嗑,就说这样的话。”
“哎!”
常三河高兴着答应了下来。
山东巡抚石应岳在进入东昌府境内后,倒也的确开始听到有许多百姓互相传播说有当地知府在亲自退还马价银和草料银,还让各县知县负责组织,并也微服听到百姓在谈皇上很好,谈元辅很好。
石应岳不禁对跟自己一起的兵备道万世德说:“这东昌章府尹倒是很会做官,是真令政通而人和也!”
“是啊,毕竟是昔日愿意跟铁岭侯出塞去捕鱼儿海的人,深得铁岭侯赞誉,故下僚才让抚院荐他为府尹,此人是想进步的。”
万世德笑着说道。
“这种扬名的手段还是很合正道的,故人可以有贪名求权之欲,但需求之有道!”
石应岳说着就笑道:“我们微服府衙去看看如何?”
万世德点首:“好!”
于是,石应岳接下来就真的微服来东昌府,亲眼看见章琼坐于堂上发银,搞得整个大堂特别热闹,如菜市场一样,而官民皆其乐融融。
的确是其乐融融。
毕竟官府是发银子,不是收银子。
就算发银子的官差不乐意,在发银子时摆摆脸色为难一下百姓,如让百姓必须洗了手才能领。
但是百姓因为是领银子都会笑容满面,不会不满。
石应岳默默地躲在人群中观察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东昌府衙,且对我们万世德说:“我们先离开东昌府,去别的府,待一个月再回来,观他是不是只做做表明文章,虽说吏滑如油,常与吏相处的亲民州县官何尝不滑?”
万世德点首:“也是,此倒不是吾为京官时所能知道的。”
石应岳微微一笑,便在接下来回了驿站,且在驿站写密奏对朱翊钧说:“自免马价银与草料银之旨下,鲁地数十年民疲地荒之弊根,渐次修正,今已有东昌境内小民大言已不知树皮之味,而年终可以鱼肉尽孝育子。”
而万世德则也在私人笔记里大发感慨写道:
“历今朝之政,更知张太岳今学之妙,果然任何事得辩证的看,非臆断而盲目信前人之言而可也!”
“夫对外用兵虽会穷兵黩武,但也会利国利民,无朔州伯得石见银山在先,便无齐鲁地有甘霖在后,官府始改收银为发银竟因战争得胜,故仁政非不用兵之政,反更需用兵,只是用兵当循实际。”
如朱翊钧所想,解决通缩,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减税免税,让百姓手里的银元直接多起来。
免马价银和草料银一免,大量银元被留在了百姓手里,而没有通过征税的方式流到官吏与朝廷这边。
于是。
北直隶、山东、凤阳三地消费激增了不少。
再节约的百姓,也会因为手里的银元与市面上的银元多了,银元购买力下降,不担心积攒银元的能力减弱,而开始主动买东西,投资自己或家庭,最明显的现象就是读书的平民子弟越来越多了,造成笔墨纸砚需求激增,由国舅李文全在建造工程时因嫌弃毛笔太软不宜划线而受朱翊钧启发发明的铅笔更是大为畅销。
现在这些勋贵外戚,朱翊钧是十分鼓励他们搞些创造发明的,甚至谁要是发明了好东西,就给荣誉加带俸或不带俸的散官。
在朱翊钧看来,他们反正闲着是闲着,而碍于礼制人伦道德,又不得不荣养他们,那还不如让他们这些富贵闲人做些科学研究与发明的事,哪怕十年二十年不成功也不至于影响谋生,而且也不用担心被官僚掣肘或隐没功绩,毕竟他们虽然没权但地位不低,官僚可以弹劾监督他们,但也不能埋没他们。
话转回来。
叶阿贵的岳父王成林现在就专门负责自己女婿的纸铺负责卖铅笔,且因为南下进铅笔回去买的北人越来越多,也也会遇到一些昔日一起拉纤过一起在运河边赤身相照的老友。
这一天,王成林就遇到了任勇刚:“哟,老任,您何时也发达了,也来买这时兴的笔。”
任勇刚道:“不满您老,这马价银和草料银一免,我也能做点生意了,如今来买这笔,一是我娘子喜欢用这画画,二是孩子们读书也喜欢用这个写数字。”
原来。
自从申时行请旨科举不独尊朱学后,就开始对科举进行改制,明确规定学算学也能考功名,只是会单独算一科,所以,一下子愿意学数字的人还是不少的,主要是农家子,毕竟就算考不了功名也能去当个账房什么的,也不算白钱,所以也促成了民间更多人开始愿意学这个。
王成林这里听任勇刚这么说,忙抓住他的手,问:“你说什么,你有媳妇了,何时娶的?”
“年前。”
任勇刚笑道。
王成林听后就笑道:“这是好事,我还以为你这二十六的汉子,就真的要做鳏夫了呢,没想到,你居然还是娶到了。”
在这个时代,男女成婚都早,所以二十六未婚已算是很大龄的剩男,王成林也才因此感叹说差点以为任勇刚要做鳏夫。
任勇刚笑道:“这不就赶上了嘛,前段时间大户们为了我们这些人手里的银元把什么都贱卖,就有个姓吕的把他的丫鬟卖给了我,恰好的是那丫鬟一开始就不嫌我没地没父母兄弟可靠,也就没跑。”
“真正是年景好啊,连我们这样的都跟着沾恩锡福,以往按理只有文曲星才能的。”
王成林这些日子因其婿叶阿贵富足了不少,也就跟着在清江浦认识了一些乡绅,便学到了一些成语,也就说了个“沾恩锡福。”
王成林说着就责怪起任勇刚来:“不过,你也是,成亲这样的好事也不告诉我一声。”
任勇刚笑笑:“还不是怕您老走不开。”
“你等着!”
王成林说着就转身进屋,没一会儿,就拿了两大瓶未拆封泥的绍兴黄酒出来,给了任勇刚:
“这本是我女婿孝敬我的,现在我给你,算我的礼!虽然你没请我,但我这礼还是要送的。”
“这……”
任勇刚有些不好意思收。
王成林道:“你我见外什么,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以后真觉得这铅笔的买卖做的下去,就多来我这里进,我让我女婿给你打八折的批发价,你不知道,他的铅笔都是从凤阳官办实务局进的货,里面都是宗室的人在造,沾了贵气的,质量也好,毕竟他们可不会砸了自己朱家的产业。”
任勇刚答应了一声:“行,您老放心!”
朱翊钧为解决底层宗室的生存问题,的确有下旨在凤阳兴办一些由皇家投资的实务,而准予远支宗室里家庭负担重又不愿意读书进取的就来凤阳这些地方做工。
倒也有许多远支宗室愿意,毕竟他们很多其实早就沦落为了佃户,甚至乞丐都有。
王成林和任勇刚寒暄一阵后,就继续忙活起铅笔买卖来,而一直忙活到酉时他才休息,而开始沿着运河踱起步来,且很快遇见了这里和他要好的严老监生。
严老监生之所以愿意和王成林这么个白身相处,一是慕他富足;二是可以在其面前卖弄、得到一种优越感,所以,他现在一见到王成林,就先笑着问:“您老这是歇班了?”
王成林道:“是呢。”
严老监生则在这时就突然把折扇往手里一拍:“哎,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王成林问道。
严老监生道:“可惜你女婿白发了财,却不能像以前那么容易置地了!”
“这是怎么说?”
王成林愿意和严老监生相处,一是想抬高自己,二是想从严老监生这里多获取些国家大事,因为严老监生的确比他知道的更多。
严老监生道:“朝中有位海阁老,就是那个海刚峰,要废胥吏制度,以后就没有胥吏了,只有官,知道没有胥吏什么后果吗,没有胥吏,你是买个田都得正正经经的来,要我说,你们这些人就该去闹闹。”
的确还有许多豪右不满胥吏制度被废,也就想怂恿百姓闹事,所以严老监生也在这时对王成林这么说了起来。
“既然是海老爷废,那就没事了。”
“海老爷肯定有废他的道理。”
“所以干嘛要闹!海老爷肯定是不会对我们这些老百姓有坏心的。”
王成林直接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