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朱华奎在斩杀雒遵后,并没有感到多欣喜,反而有些失落,他没想到造反会变成这样,朝廷竟这么快就知道了他要造反,而且还对他打明牌,以不相信他会勾结抚按官谋反为由逼他不得不杀了雒遵。
因为他若不杀了雒遵,雒遵就会为了自证清白,亲自剿灭了自己。
哪怕自己楚王府放弃谋反,雒遵也会拿出一些能断定自己要造反的证据来,不然他就永远洗不清可能与楚王府勾结的罪孽,而被皇帝猜疑。
所以,朱翊钧现在把他和雒遵等的事公之于众,真让楚王有些后悔与一些文人密谋造反。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接下来只能在造反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不过,没有文臣敢暗中支持的楚王造反一开始就变的非常艰难,湖广的左右布政使和按察使皆不愿意支持他起兵,皆被他不得不下令处决。
兵备副使李化龙与巡按吴岳秀甚至联合巡抚标营游击曹希彬从荆州赶来,欲攻武昌。
楚王不得不率兵渡船攻黄州,好在黄州知府张纲是个怕死的,果断选择了降顺,让他顺利进兵到蕲州。
可他在过蕲州后,却遇到了江西巡抚袁昌祚与九江知府徐一唯的顽强死守,甚至袁昌祚还让自己标营游击吴定夜袭,使楚王所聚三万兵大败,不得不退回蕲州。
“如今是后有追兵,前有顽敌,不是说他朱翊钧早已惹得天怒人怨吗?!不是说天下官僚早已恨苛政已久吗,望孤之义师如望甘霖吗?”
“怎么一个个要么宁死不降,要么死战不降,就一个张知府还是因为有内应配合开城而不得不降。”
因为进攻不顺,楚王在退回蕲州后,也就一脸郁闷地问起王弼和和朱蕴钤这些人来。
还未到二十的他,的确对自己听到的文人声音和看见的文人表现的确感到了不同,也感到不解。
王弼和这时也只能劝着楚王说:“殿下请勿急躁,圣人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如今这不过是上天对殿下的考验,袁、徐、李、吴等辈不过是少数,他们能为奸臣党羽,自然是小人,也自然不会真的完全支持我们楚王起兵,尤其是在大势未明朗之时。”
楚王又问:“那武昌、黄州两府的致仕乡宦为何也多不从义师:甚至结寨自保,还劝孤撤兵自裁,以谢罪责!”
“当年张居正清丈田亩时,也没见他们结寨不准清丈过,怎么现在本王举义,反而一个个如此顽抗,不出粮出人就算了,还拒绝卖粮给孤,甚至把孤派去的使者都给扣押了起来。”
王弼和道:“亦在观望,他们心里是希望殿下靖难成功的,只是为了家族安危,不敢明着支持,甚至明面上还得反对,还请殿下体谅他们。”
“那谁来体谅孤?!”
楚王叱声问了一句,就道:“攻打九州三日都不下,甚至还被其夜袭得溃败会蕲州,既然他们都那么恨朱翊钧,那么厌恶苛政,就该都站出来支持孤响应孤才是,怎么一个个不但沉默还声讨孤!”
楚王说着就把一份刚得来的民间小报拍在了王弼和的面前,上面刊载了李化龙和袁昌祚等文官劝他投降自裁甚至声讨责骂的内容。
王弼和只瞅了一眼,没有多看,只对楚王厉声奏道:“殿下!请您息怒,您要知道,当年成祖靖难时一开始也不是那么顺利的,太祖当年自谋生路时,也只有十八人随从,现在殿下还有精兵数万,谋士上百,宗亲数十,又有何惧哉?!”
年轻人还是好忽悠,王弼和这么严肃的一顿叱问后,楚王非但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反颇为受用,故颔首问:“那卿认为我们真的能靖难成功吗?”
“事在人为!”
王弼和回了一句,就道:“当年太祖和成祖在起兵初期也并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成功。”
楚王又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雒泾阳虽然没有降顺我们,但他之前提到箴言还是很好的,我们现在就应该广积粮草、多募强兵、大争人心。”
“具体而言,便是现在当固守武昌与黄州,厉兵秣马,大废苛政。”
王弼和言道。
楚王听后问:“强兵从何处来,钱粮又从何处来?”
“请殿下出王府帑银以募天下强人为兵。”
王弼和言道。
楚王指了一下自己身下的金座道:“除此太祖所赐金座外,无其他值钱之物,卿若真需出王府帑银,便拿他去变成银吧。”
王弼和自然不会毁这金座,只得又道:“那就只能加租加税于小民。”
“这如何能行!”
“岂不是逼小民成饿殍而反孤,而怪孤没反的时候,他们尚不至于为饿殍,结果孤起兵后反成饿殍?”
楚王有些不好下定决心。
王弼和则道:“殿下,小民被加税加租不至于成饿殍的,因为他们完全可以把地卖了,带家眷来城里安家,然后应征入募,成为王爷奉天靖难的义兵!”
王弼和说着就又道:“本来眼下其实没有多少流民青壮可招募为兵,皆因雒泾阳为官还可,所以募兵还真的需要先逼民无产才可,而如今以改革税赋的方式逼他们入伍,就算是以改兼募,两难自解!”
“算是,既有了募兵的钱粮,也有了募兵的兵源!”
王弼和说后就看向了楚王。
楚王不由得问:“扩兵后,军饷开支可不是小数目,前期还能靠所得武昌、黄州两府的钱粮支撑,但这两府的民利终有尽时,则将来该如何?”
“至于将来养兵之费,自然是靠新地之民,待殿下靖难成功后再减民赋,休养生息即可。”
“为了推翻暴政、还太平于天下,百姓也得先苦一苦才是,毕竟任何事都是先苦才能后甜的。”
王弼和回道。
楚王听后点头道:“卿可谓孤之子房,就这么做,以改兼募!”
……
于是,接下来,武昌和黄州两府的百姓被加了名义上加五厘实际上加了五钱又多收了二十年的正税,同时免了当地缙绅的徭役,也默认不强收其税。
一时,卖地的自耕农大量增加,而当地缙绅则趁机大量低价屯地。
生员周常宁就在这天对自己父亲致仕侍郎周希守笑着说:“父亲,这楚王殿下统御武昌是真好,不收我们的田税丁银不说,还方便我们多了不少田产,儿子都有些想让他坐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