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怎么如此孱弱?!”
“也难怪朝中奸党难除,礼制难守!”
沈焘痛骂了一句,接着就转身离开了这里,且因为心情烦闷,见自己仆人蹲下来当上马石慢了,就直接一脚踹在其腹部:“叫你站着,蹲下!好蠢的东西。”
“怎么这么说话,不守礼制的是奸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只会窝里横?!”
“就是!有本事自己直接起兵清君侧啊,不也只是敢罢考嘛,却在这里说我们。”
“仆从这么多,一看就是官宦子弟,自然敢罢考,要是跟我们一样,不中
沈焘这一骂,让很多本来也支持吴中行的士子都感到不满起来,纷纷对沈焘批评起来。
“你们够了!”
不过,这时也有一激进的士子吴正志见此不由得对这些士子大喊了一声,然后问着这些士子:
“难道他说的不对吗?我们不懦弱吗?!”
吴正志说着也带着仆人朝沈焘追了过来:
“这位朋友请留步,鄙人愿与你一同罢考!”
这时,也有好几个士子跟了过来。
“伱要罢考吗?”
李廷机这时问起叶向高来。
叶向高凝神看着前方被押走的吴中行:“为什么要罢考,就因为如今朝廷不再恩养士子吗,如此,与唯利是图的商人何异?”
李廷机淡淡一笑:“你不是也对如今朝政颇有不满吗?”
“确切的说,不是不满,而是担忧!”
叶向高回道。
李廷机听后问:“所以你打算继续考。”
“非但要考,还要谏!”
“其实罢考,何处不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叶向高说着就也离开了这里。
李廷机跟了来:“怎么谏,万一谏未谏成,徒惹父母伤心怎么办?”
“一片冰心在玉壶。”
……
“家人若问,就用这首王少伯的诗告诉他们。”
沈焘最终没有决定南下,而是在京城暂住了下来,只打发了一仆人回去,而与覃鸿志等去了京师。
他们准备约集士子仿苏州地方遇到有官府行平之事时,就在京师文庙向祖师爷孔圣人哭诉,而啸聚策动士民,向上级官府告状的习俗,也组织一次罢考运动。
因为沈焘与覃鸿志还是想策动更多举子罢考,因为光是他们寥寥几十个人罢考没意思,反而还是会影响他们自己家族在当地豪族中的社会地位,故决定尽量借哭庙之事策动更多士子罢考,尤其是南直士子。
“万历十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江南孝廉为缇骑拿吴复庵,胆大包天,横行霸道,公然坏祖宗恩养士子之规矩,置圣朝仁政于不顾,甘为奸党爪牙,威吓凌辱名儒。罪恶滔天,民怨载道。读书之人,食国家之廪气,却不能尽除奸佞,愧对先帝托鸿士守制以佐宗庙社稷之心,而虽恐牵扯君父不敢非议朝政,但只能以罢考绝仕途之心而表明遂往文庙以哭之……”
阴沉沉的天空下,烟尘缭绕的文庙内。
覃鸿志正跪在孔子像面前,念着哭庙文。
后面也跟着跪了许多士子,甚至不少都跪到了庭内。
而一旁的沈焘这时则已是泣不成声。
“罢考!”
这时,一来自苏州的举子赵必蕃受此鼓动,当即站起身来,紧捏拳头,青筋直冒地看着在场士子,且道:
“苛政不除,奸党不灭,我绝不入仕!”
“没错!不废苛政,不除奸佞,不释放复庵先生,绝不再举业!”
南直常州士子左晋先也跟着附和起来。
“蒲州无能,任由权阉张鲸与外朝奸佞蒙蔽君父,乃至任由缇骑四出,视士大夫为刍狗!我等无能,不敢公车上书,难道还不敢回乡读书以待拨乱反正之时出现吗?!”
覃鸿志也在这时落着泪说了起来。
“罢考!”
“罢考!”
“罢考!”
……
一时间。
许多来文庙的士子都开始振臂高呼要罢考。
一来和沈焘、覃鸿志等大官僚、大地主阶级来往的士子,自然也多是一个阶层的,也就对时下抑制豪强兼并的朝政最为反感。
二来他们也有亲友在朝中为官,也知道如今朝中态势是官不聊生,不但很难捞钱,还很累,这个时候入仕也没意思。
三来他们大多数南直士子,而近年来南直官绅受压迫最重,许多和覃鸿志、沈焘都等本就是同乡同科自然也更容易同气连枝,甚至不少本身就是吴中行、赵用贤等的亲友。
所以,这次沈焘等在文庙哭庙的效果倒是不错,一下子策动了数百名士子罢考。
而且大多数南直士子。
不得不承认的是,因为江南自明初开始就是人文荟萃之地,中产之家多,读书人也多,所以能在南直考出来的举子平均质量的确相对其他地方要高,比如更熟悉工商业如何管理,更熟悉钱粮国税如何操作,更知道如何兴修水利,相当于知道更多先进管理经验和先进产业。
虽然弊端就是这些来自江南的人容易借此机会拉帮结派、操纵朝廷财政,所以明朝一直有规定,户部不许江浙人入职。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如果派到相对偏僻一些的地方,的确很擅长带动地方经济。
如东林党干将左光斗就在历史上于京畿大搞南方新型水田技术,使得京畿粮食产量大幅度增加,还有如今的潘季驯作为湖州人,他在水利兴修方面,也非常有建树。
所以,这些南直士子一旦大部分罢考,对需要把江南的先进生产和管理经验向全国推广的大明朝廷而言,无疑是很不利的。
……
“罢考?!”
“什么时候的事?!”
“多少人?”
朝堂上刚因为大家都集中火力在争吵该让哪位名辅列于文渊阁,而且还就是以德为最高标准还是以功为最高标准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而淡忘了内阁考成的事,使得申时行等阁臣得以专心考成,整肃吏治。
但很快,申时行就从王锡爵这里知道了罢考这一事,比锦衣卫都知道的还快,因为他和王锡爵本身也是南直人。
“犬子说,大概有数百人,而且大部分都是江浙的人。”
王锡爵说着就对申时行道:“阁老,此事非同小可!”
“一则对天下不利,江南控天下大半财富,更是天下百技垄断之地,往往都是江浙兴起什么,其他地方就才跟着兴起什么,江浙鄙夷什么,其他地方也跟着鄙夷什么,一旦江浙罢考,就会让其他地方也会跟着效仿,同时朝中官僚只怕知水利钱粮之干吏会大减!”
“二则与我等乡人不利啊!照这么下去,朝中就会以楚人、齐人、晋人为主!”
“公说的没错,此事非同小可!”
“仆得赶紧面圣奏于天子知道!”
申时行当即站起身来,且对王锡爵拱手道:“还请公去劝劝。”
王锡爵点首:“吾且尽量,但估计很难,如今庙堂之是非,天下必欲反之;而天下之是非,又非庙堂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