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胡玉楼内,鸨妈讨好又为难地笑着对宗越道:“世子,二十两金实在太少了些,安娘美貌就算不能与曹姬相比,那也是我们这里数二数三的,虽然现在有了身孕,但二十两金,您也太轻贱她了。”

宗越没耐心与她周旋,“不放算了,叫安娘过来伺候。”

就要拿回金饼,被鸨妈眼疾手快抢了去。

“世子,有话好商量嘛。”鸨妈笑嘻嘻地说。

安娘已经怀有身孕,肯定不能留在楼里伺候人了,有宗越照护,鸨妈也绝没胆子让安娘落胎。这般情况下,自是越早打发了越好。

“安娘这一胎说不定是个大胖小子呢,世子您就再加点,少说不得八十两?”鸨妈锲而不舍地讨价。

宗越眉头已经皱起,抿直的唇角压制着不耐烦,啪的又扔下一个二十两的金饼,说话的语气里耐心已经耗尽,“四十两,不放就罢。”

鸨妈自也清楚宗越的脾气,怕再拉锯下去真惹恼了人,遂收了钱,正要将安娘的身契交给宗越。

颜九最烦的对家,梁希仁来了。

“宗世子,又买人呢?”梁希仁面露嘲笑,瞥了眼鸨妈手中的身契,待要拿过去细看,被宗越夺了去。

“关你何事。”宗越折了书契收好,命人去接安娘下来。

梁希仁对鸨妈道:“他买人出多少钱,我出双倍!”

鸨妈立即喜笑颜开,又有了胆子和宗越讨价:“世子,您再加点儿?”

“滚蛋。”宗越冷着脸,淡淡地骂了句。

“宗世子,你怎么能仗势欺人,强买强卖呢?”

梁希仁瞧见安娘下了楼,猜到宗越应不是真正买主,故意横加阻拦,一挥手示意几个近随挡住去路。

又瞧了眼安娘的肚子,脸上的笑都变了猥琐,“宗世子,你要替我养子吗?”

梁希仁狠辣无情,安娘最怕和他扯上关系,忙辩解:“梁公子,请您莫要乱说,这孩子不是您的,是……是宗世子的。”

“无耻鸨儿,凭你也敢跟我顶嘴!伺候我的时候可没少……”

不等他说出更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宗越迎头给了他一拳,打得人一个踉跄跌在地上。梁希仁力不敌宗越,不敢和他硬碰硬,骂骂咧咧呼唤近随一拥而上。

“给我打,打不死就成,残了算我的!还有那鸨儿,把她肚子里的野种给我拿掉!”梁希仁气急败坏地躲在近随身后大叫大嚷。

厅室里一片混乱,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但宗越有备而来,带的都是人高马大的昆仑奴,不一会儿就将梁家奴仆打的落花流水,瘫倒了一片,梁希仁畏畏缩缩躲在几个受伤的奴仆后面,只敢叫骂,不敢往前了。

宗越没再与他纠缠,命人簇拥围护着安娘离了胡玉楼。

行至门口,在围观的人群里看见一个带着浑脱帽、围着厚实风领的人影。

虽然她有意用风领遮住了大半个脸庞,只露了一双眼睛,宗越还是一眼认出她来。

“谁叫你来这里?”他又皱起眉,目光立刻现出震慑的凶意,盯得罗婉周遭的男子忙不迭避开去。

罗婉也后悔来了此处。

悔不该一时生了错念,竟想着来劝一劝他不要胡作非为。

那倡妾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且瞧他方才不由分说打人的凶戾模样,该是铁了心要护下那倡妾和孩子。

罗婉自知比不过有孕的倡妾,也劝不住宗越,遂识趣地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马上回去!”他盯着罗婉命令,一挥手招来两个身强体壮的昆仑奴,要他们护送。

罗婉乖巧柔顺地颔首,出了人群。

···

此后两三日,宗越都没再回侯府,他有了外室子一事却在府中上下传开了。

宗越先是假传安丰侯命令,私自挪用钱财平了罗氏铺面的旧账,又支取了二百两金,夏氏对此本来恼火得很,听说外室子一事,反倒气消了不少。

安丰侯却气坏了,骂道:“防不胜防,防不胜防!最后还是叫他先闹出一个庶生子来!还是个倡妾!那个废物,那孩子是他的吗他就认!”

夏氏一面给安丰侯顺气,一面柔声劝着:“侯爷,瞧你说的什么话,咱家元郎就那么傻,会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他的?”

“侯爷,事已至此,您也别怪元郎了,我瞧元郎对那对母子很用心,与其让他养在外面,不如,纳到家里算了?左右元郎已经娶妻,纳几个妾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家族和睦,不宠妾灭妻就行了。”

夏氏又是递茶又是捏肩捶背,哄得安丰侯情绪平复了些,就势坐在他腿上,攀着他脖颈继续哄说:“我瞧阿婉也不得元郎的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子嗣呢,不如等这倡妾产下孩子,就认到阿婉膝下,让阿婉好生教导。”

瞧着安丰侯仍是不愿答允,夏氏软声道:“侯爷,您马上要做阿翁了,那孩子到底是宗家血脉,您能放任他让一个倡妾养着么?交给阿婉养,最合适不过,您放心,阿婉那里我来说,阿婉素来知书达礼,一定不会忤逆您的。”

“木已成舟,这两个姬妾就容元郎纳了吧,以后让阿婉好好约束他,人说成家立业,元郎有妻有妾有子,家已成,下一步自然就该立业了,侯爷您也可以松口气,学着别人含饴弄孙了不是?”

夏氏娇笑着拨了拨安丰侯的胡须,见他目色染浊,故意又坐在他腿上轻轻扭了扭身子。

夏氏生的娇媚,挑逗人的手段也极高明,安丰侯正当壮年,不免压制不住起了反应,提着人就往榻上去。

“侯爷,不许生气了,元郎的事……就……这么……定了。”

“都依你。”安丰侯的声音变了粗重。

···

得了安丰侯允准,夏氏命人去唤罗婉来。

宗孟芙不满:“阿娘,你那么上赶着做什么,我瞧阿兄一点也不傻,还知道把罗氏铺面的窟窿给填了,罗氏那铺子提不出二百两金么,阿兄还故意从咱家铺子上提,摆明了只进不出。他纳了妾进来,不还得咱家花钱养着,真不明白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你个笨丫头,到出嫁的年纪了,心思还这么直,到你婆家了,怎么驭夫,怎么驭下?”夏氏冷着声斥道。

一旁的陈嬷嬷忙解释:“二姑娘,这你就不懂了,世子在外头养人也不少花钱呢,这一回就支取了二百两金,过一阵子肯定还要支取,他那外室毕竟有了身孕,侯爷嘴里骂着不稀罕,到底是长孙,也不能由着人苛待,这钱咱们还得照拿。但是把人纳进家里来,交给少夫人安置,总归不能像在外面挥金如土,世子若觉亏待了他那婢妾,也该去找少夫人的不是,和咱们扯不上关系。”

陈嬷嬷特意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再者说,少夫人明知咱家世子风流不服管教,还敢嫁过来,可不是一般人物,世子房里多几个婢妾,以后,可有热闹看呢。”

才说罢,婢子禀说少夫人来了,夏氏对宗孟芙道:“你留下,好好听着些,别以后到了婆家任人拿捏。”

“叫少夫人进来吧。”

夏氏特意端正神色,与罗婉说了纳妾养子事,最后道:“侯爷和我都这样想,你看如何呢?”

罗婉虽猜到唤她来应该和宗越那外室子有些关系,听罢这番话,仍不免愣住了。

事出不过三四日,他们竟已然有了决定?让她把那对母子接进来,并认养下那个外室子?

满打满算,她嫁进来也才半个多月,他们,简直比宗越还要过分。

宗越好歹还有些脸皮,知道避着她养在外头,曹姬虽养在家中,到底没有提纳妾的事。可他们竟这么快就接受了宗越的两个婢妾,还要她好生安置……

夏氏见罗婉不语,想她必然不会甘愿,并不一味好劝,端出婆母的架子来,“你若有那个本事收住元郎的心,今儿一切是非还会有么?”

“就是啊嫂嫂,我们全家人都在帮你,可你不争气,还是管不住我阿兄在外面厮混。”宗孟芙状似无可奈何地挑了挑眉。

夏氏啜了口茗茶,继续说:“既收不住人的心,再多妒忌委屈也没什么用,想办法留下人才是紧要,你识趣些,投其所好,主动把有孕在身的倡妾接回来,元郎就算对你没多少情分,看在你这般为他着想的份上,总不会慢待你。”

罗婉仍是垂头不语,宗孟芙讽道:“嫂嫂,我阿娘苦口婆心说这么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可别不识好人心,辜负了我阿娘一片好意。”

罗婉抬眼笑了下,“母亲为我着想,我真是感激不尽,但是,我却不能不管不顾就这样做了。”

“我嫁进来不足一个月,就传出为夫君纳妾、养外室子的事,我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就怕旁人要指摘父亲和母亲的不是,父亲毕竟在外忙碌,旁人自不会多言父亲的错,就怕这错都要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说母亲纵子无度,管教无方。”

“而且啊,二妹妹马上也要说亲了,叫她未来婆家瞧见咱家这做派,私底下闲话咱们家,丢面子什么的倒也还好,就怕他们有样学样,也逼迫二妹妹为夫君纳妾养外室子。”

听到这里,宗孟芙急眼了,“你咒谁呢,你当谁都同你穷酸,要卖来我家!我找的夫君再不济,也绝不会学你夫君一个接一个的买倡妾!你说的头头是道,有本事去和你夫君说去,叫你夫君别买倡妾,别和倡妾生子,你夫君若不做这些,我们哪来的机会劝你给人纳妾养子啊?”

宗孟芙劈头盖脸说了一通,见罗婉还是面色如常,不急不恼,落落大方地坐在那里,好像现下遇到难处的不是她,反倒是自己狗抓耗子多管闲事了。

夏氏纵容着女儿撒了气,才又开口:“你二妹妹说话直,但话糙理不糙,说到底,元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也算知根知底,再多言语不甘也没甚用处,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随我们说的,把那孕妾接回来,好生安置,明面上能留住元郎,不叫他日日流连在外,如此,你这位嫡妻的脸面到底也没那么难看。要么,就是现下这境况,元郎在外头陪伴那倡妾,你也只能……”

夏氏佯作惋惜地嗤笑了声,“你也只能,在这里独守空房。”

罗婉不卑不亢,淡淡道:“难为母亲费心思虑这么多,但夫君既把人养在外头,想必另有顾虑,我和母亲,谁都做不得他的主,母亲的意思,我会同夫君转达,但最后到底走哪条路,我是做不了主的。”

“行吧,你且回去好好想想。”

夏氏不指望罗婉能立即听话,心想就让她在男人身上多磕碰几回,长长记性磨磨性子,便慵懒地一摆手挥退了人。

···

回到昆玉院,拂云也劝道:“姑娘,这已经第四日了,世子还不回来,不如,请韩夫人出面……”

罗婉摇头,“他最烦说教,若再赌气生了逆反心,恐怕更不愿回来了。”

“那怎么办?难道真要把那孕妾接回来,太欺负人了!”雪香是个急人所急的性子,遇到事,比罗婉还气。

罗婉反过来安慰她:“倒不至于把人接回来。”

依宗越的性子,真想把人纳了养在家里,大可以像买曹姬那般直接了当,何必绕个弯子先放外头养着?

不管他做何顾虑,总之是无意把孕妾接来家中,只要她不主动献殷勤,人是不可能贴到她脸上的。

她而今要做的,就是让宗越回家。

“那个金丝坠做好了么?”罗婉问。

“做好了。”雪香拿了玉佩过来,“姑娘,就是这手艺比您可差远了,您瞧这网结编的,有大有小有密有疏。”

罗婉笑了笑,“一分价钱一分货。”

她用的是最便宜的绣娘,最简单的编织技法,能做成这样已是物超所值了。

“姑娘,我看这玉璧上有条裂纹,是原来就有的么?”雪香一拿到时就有这个担忧,但绣娘说原来就有,她不便追问,只能再向姑娘确认。

罗婉点头,“确是原来就有。”

若非这道裂纹,她差点以为这是姜二郎的玉璧。

姜二郎有块一模一样的。

说起来,是三年前的旧事了。有次在冀国公府的花园里,撞见他正在寻找东西,原是系绳断了他没留意,丢了玉璧。她帮他一起找,找到了又主动说帮他编作玉佩,他看看她,倒是没有拒绝。

她不惜耗费了整整五日的时间,用最繁琐精巧的缚丝技法,给他编成了金丝坠。

他当时是接了那玉佩的,还盯着看了许久,应该是满意的。

但自那以后,他并未佩戴过那块玉佩。

缚丝,绣娘们常附会以网缚相思之意,她少时自也曾以情寄物,动过这心思。

他大概是看破了她的心思,为着避嫌,故意不戴吧。

罗婉摩挲着玉璧,不觉又想到他送的那幅梅花图。

原来画的是什么?为何要改作梅花?

“姑娘,世子回来了。”拂云小声来禀。

罗婉愣怔片刻,才收回神思淡淡哦了声,起身往外迎。

又听拂云道:“听说是姜二郎君亲自送世子回来的,送到门口才止步。”

“是么?”

一息的停顿之后,她下意识加快步子朝门口走去。

他应当还没走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