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怕曲甯反悔,沈书行将她手中的巾帕飞快的接了过去。
“……”
其实这样的巾帕她有数十条,昨日还给了小书童一条,实在算不得什么贴身之物,方才她自然而然的取出来,没顾虑太多。
“对了……你看这个!”沈书行将巾帕藏好之后,又将双手背在身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小玉盘来,里头躺着几块浅黄色的扁状的饼。
这是……沁牙饼?
曲甯一眼便认出来了,在谟城的火节上,沁牙饼是必不可少的吃食,她往年常常能吃上好几个,沈书行竟然...竟然连沁牙饼都买来了吗?
“吃了肉,正好来块沁牙饼解解腻,这沁牙饼在京城可吃不到呢。”
“那沈公子是从何处买到?”她问道,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吃惊。
“它可买不到,因为是神仙变出来的。”沈书行见她有兴趣,便一本正经的胡扯了句吊人胃口的话。
曲甯:“……神仙?”
“好吧好吧,你吃一口我就告诉你。”沈书行从中选了块儿模样最好的递给她。
虽说是让她吃一口,但她手中的饼才碰到唇瓣便听到沈书行兴奋的声音,“好吃吗?我不会做吃食,只学了几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亲手做的?
曲甯咬下一口,唇齿间顷刻间被甜腻填满。
好难吃......糖放多了吗?
沁牙饼其实只有浅淡的甜味,最让人回味的便是它下肚后仍然留存在牙间的香气儿,即便是吃上再多也不会腻,反而能解肉类的荤腥。
曲甯强忍着吃完一口,滋味虽不好受,但此时沈书行仍半蹲着身子,满眼期待的看着她,似乎她嘴里的好吃与不好吃十分重要,是值得等待的。
“很好吃。”曲甯昧着良心说了一句。
火光在她脸上跳跃,烘烤的人心口暖暖的,这时隔多日再次吃到的沁牙饼,竟是沈书行专程去学的,一时间,她方才口中的难受也消减去大半。
“好吃便多吃些!”沈书行自然是得意了。
他亲自下厨的东西能差吗?仅仅用了四个时辰废了三口锅就做出来的饼,其滋味必定香甜可口,回味无穷。
也难怪曲甯细品一小块都如此之久了。
他凭借记忆将这沁牙饼模样做个八成相似,可惜太过久远,饼的味道他却忘了,不过转念一想,曲甯反正不曾吃过,有几分像便好,于是他就随意做了。
总之女孩子吃,多放几勺糖就好。
“再吃些吧?”沈书行将盘子放上桌子,“若是日后还想吃,我再做给你吃。”。
“已经够了,多谢沈公子。”曲甯对这冒牌的沁牙饼,实在不想再入嘴了。
“这样啊...”沈书行也不沮丧,“那我们换个地方?”
他盈盈期待的目光,让方才吃了沈书行所做的‘沁糖饼’的曲甯再次点了点头。
大约五十来步,沈书行才停了下来。
一棵不同于周边林木的大树出现在了曲甯的面前。
这棵树的树根出还翻着新土,枝桠上也没有积雪,而每一根枝桠上都系了一根红色的丝带,随风轻轻的摆动。
夕阳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很快便连余晖都不剩了,寒风簌簌,更是吹的人汗毛直立。
离了篝火不过片刻,两人已经冷的发抖。
沈书行强忍着身上的寒意,将手中捏着的红条拴在了树梢上,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什么。
“这是神树,并非是寻常的祈愿树,时灵时不灵的,在火节上对神树许的愿望一定能实现的。”沈书行递给曲甯一根丝带,并且解释道。
“你试试?”
“好。”
曲甯将丝带挂在了最近的枝桠上,稍加思索便将双眼阖上,学着方才沈书行的做法许下愿望。
加上前几日灯会的十来个愿望,她来年能实现好多愿望!即便是只选上几个也不错。
“你笑了?”沈书行敏锐的察觉到曲甯唇边的笑意,“你终于笑了!许了什么愿?可是与我有关?”
“沈公子,愿望说出来便不灵了。”
“你说的是,我差点忘了,是我的过错。”
沈书行冻的脸色发白,竟还是如此活泼跳脱,丝毫不见疲惫之色。
曲甯对他的印象再不是初遇之时抢人面具的顽劣之徒,最初,单看他身上的衣饰便知道他是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少爷,贪图玩乐,不谙世事,甚至稍许幼稚,可他愿意下湖水救下小狗,如今更愿意在这冰天雪地里过这样一个火节,其善良用心的笨拙之处,她切实感受到了。
而他,好像是为了自己?为了她准备的这样一个火节?
“你将这个拿好,我再给你看个好玩儿的。”沈书行将之前被冷落的手炉递给了曲甯。
在她出神的时间,沈书行已经跑回去取了手炉回来。
曲甯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嘴角不知何时已经勾了起来。
沈书行蹲在树后,心疼的搓了搓自己冻僵的手,拿起早已备好的铲子,将埋在土下的檀木盒子挖了出来,从旁边探出头去,“甯妹妹,你过来看。”
想到曲甯不方便蹲下,他站了起来,将盒子捧在手心献宝似的捧给她看,“这棵神树除了许愿,还有别的用处呢。”
曲甯看见他将锁扣打开,盒子里头安静躺着一个小人偶,一眼看过去,衣裳纹路,小人面貌都刻画的栩栩如生,竟连神态都像活人似的,是极具匠心之物。
这般精细的人偶,不可能是一夜赶工而制成,如此看来,沈书行早早便开始准备了。
“什么用处?”
曲甯鬼使神差的问道。
其实她知道。
火节上,未婚男子刻自己面容的小人偶,而女子则手缝马布包,香囊等物件,有心上人便在神树下送给心上人,没有便埋在树下,祈求姻缘早日来临。
“男子在树下将人偶赠给心仪的女子,是想将红线的另一头递给她,若是女子也有意,就会回赠亲手所制的东西,那么,神树便会保佑这段良缘。”
“昨日你不想同我过来,我就将它埋在树下,可是你来了——”
可是你来了——
沈书行的声音明显拔高,“我就将它挖出来,送给你。”
在寂静的只听得清风声的夜里,曲甯的心跳声变得尤其明显。
在沈书行说完后,她手心的温度更高了,原本温暖的手炉变得像个烫手山芋,巴不得现在就扔的远远的。
可是她不能。
尽管手心浸出了汗,她也只能将它紧紧握住。
“沈公子对我不甚了解,此物还是莫要轻易送出手。”
沈书行似乎早有预料,也并不着急,反而是将人偶收了回去,暗暗叹了口气。
“原先我也不明白,可自布坊见到你那刻起,我才明白,有些人只需一眼便够了。”
沈书行说的起劲儿,眼角隐约还有泪光,“我既不想让你认为我轻浮,又不想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躲在草垛里的周平生死死的捂住了林子涵的嘴。
周平生:别笑出声来(小声)
曲甯眼看着他把人偶收好,心中竟有些后悔。
“我……”
“阿嚏!”沈书行连忙捂住嘴。
寒风刺骨的冷。
“噗……”曲甯努力绷着嘴才没让自己笑出来,方才的阴霾一扫而过。
沈书行:什么声音????
“咳咳。”曲甯用衣袖遮挡轻咳了两声,而后道:“天色不早了,沈公子,我该回去了。”
曲甯忽然忘了告礼时手怎么摆,便只福了福身,这才将手炉还到沈书行手上。
现在分开,对两人都好。
一来先让她缓缓,二来不至于让沈书行冻死。
沈书行哪里肯这么罢休,三两步便跟上了曲甯,“天黑了,我更应该送你回去。”
“沈公子不必...”
“这哪里不必了,这十分必要,若是遇上什么危险,我还能保护你。”沈书行刻意将“危险”二字咬的很重,草垛里的两人立马明白过来。
这是沈书行的第二个计划,以便乘胜追击。
曲甯见他执拗也只好应下。
**
马车很快便驶上了大路,沈书行刻意将地方定在这看似不荒凉实则有些偏僻的地方,给曲甯雇好的车夫也是这周边村落的住户,想的是曲甯若是来时害怕这车夫能安抚几句,免得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车内的空间显得有些局促。
曲甯与沈书行的位置挨的很近。
沈书行倒是还在心中盘算待会儿的计划。
曲甯却有些心慌了。
沈书行的眸子亮的像星星,即便是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也让人不住的被吸引过去,这是一双她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长而黑的睫毛,微微下垂着,在眼底映出一片阴影,眨眼间,牵动着人的心思。
红润的唇瓣自然的闭合上,似乎凭眼睛就能感受到微凉柔软的触感。
等等……
曲甯,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甯妹妹,你在看我?”
曲甯心虚的收回自己的眼神,两只手交叠放在腿上,手指也在互相打架。
“好像……又下雪了。”曲甯没由头的说了一句,紧张的连脚趾都扣了起来。
“是吗?”沈书行尾调拖的长长的,忽然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自然而然的趴到曲甯身后的车窗前,将遮风用的厚实的帘子放下,惊讶的叹道:“甯妹妹真是神了。”
只差一点,他的下巴便会落到曲甯的肩膀上。
沈书行故意把控着度,将车窗关好后,若无其事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身上令人舒心的味道轻飘飘的接近,又不着痕迹的离开,曲甯紧绷着身子,坐姿头一回不用细想便端正的不像话。
“这马车并不颠簸,甯妹妹的脸色怎么如此不好?可是受了凉?”沈书行故意逗她。
“许是有些闷,无碍的。”
“公子,马鞍坡到了,此地道路不平,我将慢些驾车。”车夫的声音响起。
“好,你慢些,莫要颠着了。”沈书行回了一句。
是时候了!
“对了——我想同你说的话还没说完。”沈书行指的是在神树下,被一个喷嚏打断的事情。
当然了,喷嚏并非他刻意安排,纯属是外头寒风太过凌冽!
“昨日好不容易才将你求来,不把话说完,我定寝食难安。”
“沈公子……且说。”
“我……”
沈书行正要说出口的话被猛然停下的马车打断,在两人往前倾时,他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曲甯。
“怎么回事?”沈书行问道。
“回公子,有几个拦路的人,像是喝醉了酒。”
“你先坐在这里,别怕。”沈书行回头向曲甯柔声交代。
沈书行正经起来……
简直和昨日耍赖的沈公子完全不同。
曲甯凑近车门,便听到沈书行的声音。
“你们拦车是何用意?”
“能有什么用意,当然是图财啊,识好歹的就给我交出来!”
“不交。”沈书行斩钉截铁道。
作者有话要说:神树许愿。
沈书行:上次推牌九输的银子十倍赢回来
曲甯(已经许了很多个愿望版):菱烟明年不怕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