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卫繁半倚着凉枕, 任由楼淮祀躺在自己腿上,偶尔垂眸,瞥见楼淮祀黑长的黑睫, 真是眉拢寒天翠色, 鸦收翅羽飞墨,愿君长伴身侧, 恨虫噪, 恨天明早啊。

卫繁越看越觉得自家夫君艳色无双,偷偷摸出胭脂,用手指沾了一点, 轻手轻脚地抹在楼淮祀的双唇上。

楼淮祀一把捉住她的手:“嗯?欺负人?”

“哪有,不过看公子风流,添一抹丽色赏心。”卫繁理直气壮。

“那我要你唇上的。”楼淮祀合着双眸笑着道。

卫繁微红了脸, 低下头在楼淮祀亲了一口,看色泽不显,又亲了一记, 还是不鲜,只得重重地再亲一口。

楼淮祀闷笑,轻抿了一下唇:“不够。”

卫繁咯咯脆笑:“再抹,可真成娇娘了, 难道要我叫你姊姊?”

楼淮祀睁开双眸, 眸光潋滟:“姊姊也好,哥哥也罢, 皆是卿卿。”

“不要脸。”卫繁冲他皱了皱鼻子,然后问,“楼哥哥,你有心事?”

楼淮祀架起一条腿, 看窗外落红从枝头飞落,道:“卫妹妹,有一件事两样办,一件缺德了些,一件费事了些,你选哪件?”

“费事的罢。”卫繁道。

“为何?”

“左右无事做。”卫繁道。

楼淮祀大笑,道:“也罢,听你的。”

卫繁摇摇头,沁甜一笑:“楼哥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总之我与你一边。”

楼淮祀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夫妻一体,我做了缺德事,却要连累到你身上。我若是孤寡一人,管他是好是歹,只随自己的心意,任它洪水涛天。”他一顿,唇边带笑,“可我有了卫妹妹,将来说不定还有儿孙?不能我做事你挨骂。”

卫繁理着他的发丝:“可是,楼哥哥会不会觉得这般行事,多有掣肘,左右顾虑?”

“唉……”楼淮祀长叹一口气,“卫妹妹,大凡是事都是令人忧扰的,哪日我们回京了,万事不管,天天吃喝玩乐,如何?”

“当真?”卫繁两眼一眼,“还要出去游山玩水。”

“好啊,拿张舆图,掷箭到哪就去哪?如何?”

“那不好,我听闻衮州南椿县养有肉牛,耕不得田,肉嫩浓香,我们去那吃牛肉去。”卫繁满是期盼,“我还听闻澄州有狮头鹅,鹅脸肉细软胶滑。定要去试上一试。”

“衮州在内,栖州靠外,乘舟换车的行路多有艰难,倒是澄州,远归远,出江入海可以去买一船鹅回来。”楼淮祀道。

“那不好,焉知桔还分淮南淮北的,长途水路的,那些瘦的瘦,病的病,指不定还犯瘟,吃都吃不得。”卫繁摇摇头。

“也是。”楼淮祀拍手,“等手上的事了,我们把事扔给光光兄和小师叔,咱们先溜去澄州吃鹅肉去。”果然还是不能得罪小师叔,算计后,俞子离必然翻脸,说不定小舟一放,无影无踪,毕竟有例在先。当初俞子离怔愕楼长危的手段,离开将军府,跑去卫侯府 一避好几年,气性不是一般大。

他们小夫妻心血来潮,想溜出去散心,俩人各怀鬼胎,都恨不得吹口仙气栖州从此丰收太平,楼淮祀更是一扫懒散姿态。先跑去找俞子离,将计尽数告知,照样托他作保。

俞子离在自己师兄那吃过亏,犹记当年的烧山火,真是烧得云霞色变。楼长危如此人品,放起火来半点不容情,楼淮祀这种狗憎猫嫌的品性,俞子离对他实在疑虑重重。

楼淮祀叫起撞天屈来:“师叔,我楼淮祀来栖州,居任一州之长,心系百姓民生安危,真是晴怕天雨,雨怕不晴,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我诱那帮贼人入瓮,还不是为了栖州的太平岁月。”

“这话有真有假。”俞子离道,“虽有往脸上贴金之嫌,事也确实没少做,虽是善行,却非有意为之,你少在那居功自傲。再说,你这人做事最好剑走偏锋,唯爱捷径,焉知不是拿话诳骗我。”

楼淮祀眼刀一刀一刀地飞向俞子离,叹道:“兵者,诡计也。行使诡计有何不对?”

俞子离道:“兵行诡道自是没错,只是,你杀贼诛身边人之心,还不许怨怼旁生?”

楼淮祀将自己亲爹在肚子里埋怨了一通,当年小师叔清朗明月少年郎,现下却是戒备重重:“我连一丝信誉也无?”

俞子离笑起来:“卖水的如何妆成卖油的?你脸皮几分几寸?竟好意思问这话。”

“也罢。”楼淮祀摸摸鼻子,把贾先生说的计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道,“老贾心里苦啊,凡是贼匪他都恨不得挫骨扬灰,正好与我不谋而合。这些草寇,纵有万种原由上山,挨刀的拿刀后,有几个手上不曾染过鲜血?又有几人无辜?”

俞子离一声冷笑:“这话,遭贼的,受害的说得,你一当官怎好意思说得?若栖州治下,居有屋,食有田,穿有衣,他们何至于落草为寇?官逼则民反,不思量官不做事,一味苛责民心生乱,可有脸面?”俞子离越想越气,一拍桌案,“朝廷因嫌栖州地贫,不管不顾,由它成法化之地,任由民怨滋生,匪盗横乱?当初不治不管不理?眼下倒来说民刁?父教子,不教,乃父之过,官事民,不治,乃官之过。你如今手上有兵,库中有粮,又有利器在手,知剜肉去疮,怎不问当初为何生出毒疮来?”

楼淮祀被骂得灰头土脸,叫道:“莫非还是我之过?我来栖州才多久?他们当贼又不是我逼的?”

俞子离道:“非你之过,然你出身士族,你爹的俸禄,莫非不是官家取自于民?你生而富贵,站山之巅,脚不沾尘泥,方得高高在上指点山脚之民满手泥尘,或贫或恶?如庙中的泥塑菩萨,不曾庇之佑之不曾感化之,由他苦由他难由他恶,眼下你尊臀按在了宝座上,嫌他们污水一潭,要驱之杀之,还要给自己立为国为民的牌坊出来。”

楼淮祀无言以对,跳脚:“我……我不是改了主意,不放火烧他们,改为擒押。”

俞子离闭了闭眼:“你改主意,可是怕我生气?”

楼淮祀急道:“我便是那无心为善之人,但,我做的事,难道不是善事?我又没想阎王老儿讨功要赏?”

俞子离被他气得心肝脾肺都快要疼了。楼淮祀为官,你说他不好吧,他来栖州后,干的全是利民之事,你说他好吧,他对诸民并无一点的怜悯之心。

“你这般不放心,在旁看着便是。”楼淮祀耍赖道,“你是我师叔,在栖州,除去卫妹妹,我最在意的便是师叔,好好赖赖的,十句里,我八句定会听你的。”

俞子离瞪他一眼:“好,我从中作保,事后你或是出耳反尔,呵……”

楼淮祀张了张嘴,灰溜溜走了,手一抹额头,一脑门的汗,暗自庆幸多问了卫繁一嘴,卫妹妹是他贵人啊。